前面说了那么多,赵龙嘴巴都快说干了,但郑慨然眼皮都不动一下。
唯独说到妹妹的时候,他的脸色终于有了反应,双手还不自然地握了握。
赵龙做这个网格长已经快十年了,察言观色的本领一流,他立刻反应过来:
这小子心里最在乎的是他的小妹。
“那,如果你答应甄氏的条件,你们就有全新的大房子可以住,甄氏给的补偿房子,按照你们家的条件,可以按照1:1.5的比例赔偿,那可是……那可是九十多平方的大房子啊,到时候,赵叔叔跟你一起去挑房子,我们挑个三居室,你一间,妹妹一间,爷爷奶奶同住一间,多完美!”
少年紧握的拳头松了下来。
赵龙观察到这细微的变化,一鼓作气:
“慨然,你还有什么要求,今天一次性说出来,这位虎头先生也能给你做主。”
少年沉默着摇摇头:“那些东西我都不懂。我只是不想让外公外婆因为没有地方住,而流落街头。我信不过他们。我信不过那些……有钱人。”
虎头的手下递给赵龙一份合同。
赵龙立刻把合同伸到郑慨然的鼻子底下:
“孩子!有合同!有合同怕什么啊?甄氏那么大的企业他不会跑了的!对不对啊?慨然,赵叔叔说句公道话,现在这个家里你大哥哥,你最有权力代表你家说话,赵叔觉得你不是小孩子了,你得承担起这个责任,让外公外婆过得更好,让妹妹有自己的房间,这就是你这个大哥的责任!”
郑慨然仔细翻看着合同。
但对于一个正在上中学的少年来说,那些艰深的法律名词,对他来说还是太难以理解了。
那些字他几乎全都认得,但放在一起,就搞不清是什么意思了。
于是少年抬头问道:
“请你们回答我两个问题。
第一,如果我们现在搬走,最近这段时间没地方住,怎么解决?
第二,我们最快可以多久搬到新房子?”
赵龙立刻回答:
“第一,现在你们四口人可以住在我们网格里其他居民出租的房子里,可能地点是在其他的网格,但我可以保证,给你们四口人找一个位置最好,房间数量也最多的房子。
第二,最快半年,最晚一年,你们一家人就可以搬到崭新的大房子,开始新的生活了!”
少年紧紧地抿着唇,他在做最后的挣扎和考量。
外公因为阿尔茨海默病已经失能,而外婆做了一辈子家庭妇女毫无主见,妹妹才六岁,父母暂时联系不上……
今天,他就要为全家人未来几十年的命运做主了。
毕竟,一处能够遮风挡雨的房子,对于这样的家庭来说,确实是可以左右命运的。
再差的房子,只要是自己的,那在这个世界上就有生存的底气。
如果一旦交出,全家人就要置于漂泊的浮萍上,变成了无根之人。
但是,赵龙描绘的美好愿景,却显得那样唾手可得,似乎只要签了这个合同,最晚一年,就可以实现了。
赵龙用只有两人能听到声音说道:
“慨然,现在,此时此刻,你就是一家之主。你要为了一家人的幸福,尤其是妹妹的幸福和快乐做主。”
被当做大人一样尊重,对于少年来说是很重要的事。
郑慨然终于松了口:“行。那我签字。”
赵龙笑逐颜开:
“嘿嘿!这不就解决了吗!”
接下来就是乱哄哄的各种签字画押,赵龙显得非常热心,跑上跑下,跑前跑后的帮郑慨然搞定各种证明、文书、档案,用最快的速度,促成了房屋的转让协议。
一切忙活完,已经是夜里十点多。
从来都讨厌加班工作的赵龙,敬业到自己都感动了自己。
看着虎头一行人,完成任务之后心满意足的离开的背影,郑慨然小小的心灵里,一抹担心挥之不去。
他别的都不怕,就是怕自己的决定,最终害了外公外婆,还有幼小的妹妹。
怀着巨大的怀疑和不安,精疲力尽的少年,迷迷糊糊地入睡……
*
宁城北郊。
一处隐秘的世外桃源。
这是一栋外观看上去十分不起眼的古典风格建筑,处处透露着传统的风范。
在距离这栋建筑还有一公里左右的地方开始,车辆行人就得绕道行走,闲杂人等没有靠近这里的机会。
古风建筑中,一个位居中间的房间里传出了说话声。
“吴部长,听说西郊有一处地块,最近有一些不寻常的动向。”
“不寻常?何以见得?”
“让您见笑了。舍弟最近雄心勃勃想要进军房地产,正在到处寻觅值得投资的地方,说是从一处可靠的来源处得到了高层的口风,半年后要在西郊动工建设开发区。我虽与弟弟关系一般,但至少他拿我当家人,在家说话也没有避讳我的,所以就知道了他的规划。”
“看来,弟弟现在终于知道,有些东西,如果不去争抢,就是得不到的啊。”
“吴部长说笑了。家务事就是这样。”
“这可不是说笑。我也有家庭,恰好也有两个儿子,虽然孩子们还都不到十八岁,就已经有点明争暗斗的意思了。”
“半年后,当真要开发吗?”
此时,房间的推拉门被推开一道缝,一道女声温婉柔和:
“二位打扰了,给二位奉茶。这茶叶,是在我们水云居后山自己种的茶树,清晨采摘的新鲜毛尖,然后拿去即刻炒制,气味恬淡芬芳,请二位品尝。”
女子保持着跪姿进得屋内,双手捧着的茶水盘却丝毫没有倾斜和摇晃。
随着推拉门的拉大,女子身后的一名清秀少年也踏步进入房间,放下两个小型精致的行李箱,恭敬道:
“这是给二位带回去品尝的。”
甄景含着笑,示意吴部长打开行李箱。
后者也回看了他一眼,从善如流,把行李箱打开一条缝隙瞧了瞧,然后又合上了。
甄景不紧不慢地,端起茶水呷了一口,又重复问道:“半年后,西郊当真要开发吗?”
吴轻声笑道:“半年后的事,谁能说得准呢?”
甄景举起茶杯,做出干杯的动作:
“是啊,很多事情最好不要提前做什么承诺,免得事后打脸太疼。但不知为什么,这话听着格外让人安心呢。”
吴没有说什么,轻轻拍了拍行李箱,也举起了茶杯,将晶莹澄黄的茶水一饮而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