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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所谓:“山中无岁月,世上已千年。”

时间需要往前数日,位于东夷五十州北部名州出云州的白有思并不晓得外面许多局势发展,但到了四月初,还是及时知道了江都兵变,彼时她正在东夷王族大将王元德的陪同下登出云港西面青云山准备拜谒山上名胜青帝总观。

行到半路上,有私属门客自山下匆匆来报后,王元德当场失态,然后犹豫片刻,就停下路程,转到半山腰的亭子里上告知了白有思这件事情。

而白有思闻言,却只是微微颔首。

“白娘子,皇帝被杀了,堂堂陆上至尊就这般被自己的禁军给围杀了,你为何丝毫不乱?”王元德之前一直摆出一副贵胄风流姿态,此时却有些慌张和不解。

“我其实也是心乱的。”白有思有一说一。“只是这个时候乱也无用,干脆不做理会好了。”

王元德这才颔首,似乎是心理平衡了,继而稍微恢复了神采。

且说,这位东夷王族大将衣着华丽到过了头,金冠玉带香囊自不必提,身上的衣服居然是蜀锦所制,这在东夷根本是有价无市。而最离奇的是,性情似乎也温顺了不少,言谈举止和四年前战场上的暴烈形象相比简直是判若两人,竟真有几分东夷贵种风流了。

“不过,依着我看,这件事最大的麻烦是禁军既杀了曹彻,必然北上,这时候说不定我们黜龙帮已经开始与他们苦战了,我却被隔绝在此,简直荒唐!”白有思继续恳切相告。“至于曹彻,死就死了,亡就亡了,有什么可在意的!”

话到这里,立在亭子外的程名起与马平儿一起回头。

王元德愣了愣,看了看外面两人,然后犹豫了一下,正色来告:“白娘子,你这几日也该弄清楚了,不是我推脱,而是你们的去留根本不是我们这些就在出云的人能决断的,而且我跟姓郦的也不对付,断不可能联手哄你……”

白有思淡然颔首了:“我知道王将军说的是实话。”

王元德是出云这里的驻军将军,却好巧不巧在黜龙军的船队被吹到这里数日前才率领一支万人兵马移镇过来,现在看管住了黜龙军的那一万多人马;而姓郦的专指出云太守郦求凡,出云是东夷大州,尤其是治下出云港面对渤海,直接对接北地、河北的贸易,却不是临时派来的,但因为掌握港口并接管了黜龙军船队的维修工作,相当于变相扣住了黜龙军的船队……这二人正是出云这里所谓东夷贵种里的两个实权派,也是将这支黜龙帮偏师给锁住的两把锁。

没有船就没法走,至于说为什么要将船队交出去……你得修船啊!无论如何得修船!

部队窝在这里也要补给。

什么叫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这就是了。

平心而论,这一个多月的时间里,东夷人对黜龙军采取的行动看起来非常合乎情理而且务实:

比如允许基本的物资交易,包括船只修理、伤病员的治疗等也都非常配合,只是要求以黜龙帮名义打欠条以大宗商贸抵款罢了;

再比如这支万人规模部队的活动范围被严格限制,连军官也不允许离开出云港,但王元德、郦求凡以下军吏,包括当地有品级的世族子弟,都对白有思以下的大小头领保持了某种礼貌与热情,经常邀请这些人饮酒赴会,也会适当邀请出城往周边游玩;

还比如,监视、观察自然是全程的,黜龙帮的船队因为要修理被集中在了港湾里,而部队则被要求就地在城外某处山海野地里建立营地屯驻,但这个过程中黜龙军的营地却得到了尊重,没有谁趁机进入、要求管辖什么的……一开始的时候王元德一度发文尝试征缴武器,但被白有思给直接拒绝后也不再坚持;

除此之外,还有犯法了或者逃亡的黜龙军士卒被处置时会请头领旁听等等等等……

咋一看,这就是一个既防备又维持了某种外交面子的体面姿态。

只不过,眼瞅着船修好了,人员休整好了,白有思提出要出发离开东夷回河北时,王元德与郦求凡全都顾左右而言他,问急了,就是船其实还没真修好,或者近来海上有大风。

现在则终于在私下承认,他们得到授意,不许黜龙军离开。

“不过若是这般,谁又能决断呢?又为什么要留住我们?留我们有什么好处?”白有思顿了顿继续来问,竟没有许多惊愕之态。

倒是马平儿和程名起,几乎是满脸的不解,几位陪同而来的本地东夷世族子弟,也多皱眉疑惑。

“我也不知道,我是直接得了我们国主的旨意……不过白娘子也不必过于担心,就像你说的,你们黜龙军一整个船队,战兵一万,数千水手船夫,为了看管你们,我们也摆了这么多人,徒耗人力钱粮,留着你们没好处……所以,既没有一开始图你们的意思,那便是真有事要与你白娘子商议。”话到这里,王元德顿了顿,方才继续言道。“据我所知,再过几日,应该就有人从王城那里过来了。”

“希望如此。”白有思也只能颔首,却持长剑站起身来。“反正不能这么拖下去……恕我直言,若是东胜国一心要与我们黜龙帮为敌,一开始趁着我们船队损伤全军无力之时便该请来你们那位大都督,来轻松覆灭我们,而若是暂时并不准备与我们为敌,便该早早放我们离去……这般拖下去,我们受困日久,怕是无人能忍,双方不啻于开战。”

王元德笑了笑,没有理会对方的威胁……只能说,数年光景,足以改变一个人的外在性情,尤其是在政治斗争复杂频繁到极致的东夷这里,他早就不是当日战场上直接威胁大宗师的那个年轻王族近支子弟了。

这次,对上一位“可能宗师”他都足够尊重和圆滑。

然而,饶是如此,其人随之起身后还是忍不住来问:“白娘子。”

“什么?”已经走出半山亭子的白有思回头来看。

“杀皇帝,杀一个自称了快二十年陆上至尊的圣人,居然无足轻重吗?”王元德还记着这事呢。

“那又如何?”白有思略显不解。“不说曹彻自寻死路,便是其他皇帝被人杀死的还少吗?王将军,中原非是东胜,没有一个至尊整日盯着的……甚至莫说皇帝,四御至尊,难道不也相当于被中原人硬生生赶出来的吗?”

王元德一愣,讪讪颔首。

就这样,二人不再多言,回到登山路上……路上可不简单……马平儿、程名起亲自带着二十名单衣劲装的黜龙军随行除外,居然还有数百名侍从、侍女,全都是出云州分给王元德这位皇族将军的官奴,他们或赤身抬着空置的步撵,或举着罗伞旗帜,或捧着盛满清水的盆罐,或捧着衣物箱笼,或扛着扁担、推着车子,或持长刀短枪摆出姿态,几乎塞满了山道上的这块平台。

而这堆人后面的山路台阶上,许多准备上山参拜祈福的平民与贱民,皆被堵塞,却又密密麻麻跪在那里,俯首不敢抬。

白有思望了这边一眼,微微蹙眉,然后转身继续向上而去,王元德、程名起、马平儿还有几位本地东夷贵人,纷纷跟上,偌大的队伍也再度启程。

很快,中午之前,他们便登上了青云山,来到了青帝爷的总观中。

宗师修为的白氏女、黜龙帮登州总管与皇族后起之秀中排名前三的将军一起抵达,观中自然是大开山门,掌管观中的一位紫袍道人更是亲自出迎。不过,所有人都能看得出来,此地的道人们倒是明显不卑不亢……人家是有倚仗的嘛,这里是青帝爷的总观,或者说青云山所在的整座大山脉都是青帝爷的私龙财产,而青帝爷则是东夷这个国家-地域-政治实体的实际创造者与保护者,再加上这里到底是中原之外的边鄙之地,没了三辉挤压,朝廷与士人抵抗,神圣之事屡见不鲜。

据说,就连青帝爷都经常亲自出现呢,只不过,在化成凡人的情况下,很难分辨真假罢了。

既到了此地,肯定要正式的祭拜青帝爷了,过程也不是太繁琐,上香,写了祝词塞入香囊,拿丝线挂到院中许多棵大树中的一颗上去就行了。

就好像当日东都温柔坊里一般。

“国师。”白有思歪着头看了看满树的香囊后,似乎回想起了什么事情,过了好久才回过身来,却转向了身侧一名紫袍道人。“我有几件事想问一问。”

“不是国师,是副国师,三品阶位。”紫袍道人赶紧更正。“白娘子请讲。”

“当先一件事,乃是当日贵国大都督郦子期帐下有个学生,五六年前去了江淮一带做间谍,是当时靖安台派遣我去办的案子,他本人被我夫君张行发觉处死,临死前答应将他骨殖送回,不知道是该送入家中,还是送在什么地方?若是送入家中,能否请副国师遣人稍作打探,此人在江淮时自称左游仙,又冒充了一个叫左才将的人……据说是下三品家世出身,靠修为和功劳有希望转到上三品的家世,娶了王族下嫁的宗室女子。”

“道理是要送到家里,但送到此间也无妨,我们可以代为转送。”紫袍道人倒是格外利索。“而且此人我一听就知道是谁,国中姓左的不多,来历还这般清楚,便是左游仙的名号我们也听过,委实错不了……不过,若是左游仙自家请求张首席送骨殖回乡,倒也不是回乡安葬的意思。”

“有什么说法吗?”白有思不免好奇。

“有。”旁边王元德忽然开口。“他这个回乡其实是想证明自家是殉国,想让他家家门再升一品……若我没记错,这厮六七年前消失的时候,家门应该是第四品,若按照大都督的法令,凝丹以上殉国,家世自提一品,便成了上三品……从这个道理讲,白娘子今日问出来便是相当于送他骨殖回乡了。”

白有思若有所思,继而颔首,却没有再问上三品有什么好处,这九品制度本就是从中原建立起来的,被青帝爷给“收纳”了而已。

“正是这个道理。”紫袍道人也没有遮掩。“白娘子还有什么想问的?”

“有。”白有思回过神来,指着脚下大山来问。“这山跟登州北面的山本是一体?”

“据说如此。”紫袍道人昂然来答。“当日东楚龙凤齐陨,赤帝娘娘震怒,主动战了白帝爷与黑帝爷,却渐渐不支,青帝爷便慨然出手,以作劝和,据说祂顺着那钱毅殒身之地,亲手施展威能,将他所居的东胜神山一分为二,一半落在中原登州北侧,一半落在东胜国里,这便是落龙滩与眼下两山隔滩相望的局面,而黑白二帝见状,晓得厉害,便放了手,也不敢再为难赤帝娘娘。”

白有思道:“东境那里却没有青帝爷主动分山的说法,倒也是说四御是因为之前祖帝一事,到东楚龙凰一事,各自再不能忍耐,相互大战了一场,死了不少神仙真龙,四御也直接动手,可最后却是赤帝娘娘强行给郦月、钱毅升龙,弄出来一片能被海水浸没的荒滩来。”

“《郦月传》这种小说荼毒甚广,许多人看了都以为是真的,我们要多看史书……这件事《太玄经附注》里有写。”紫袍副国师谆谆善诱。“就是青帝爷劈开的。”

“但据我所知,《郦月传》是白帝爷亲手所录,一些小说演义倒也罢了,这种祂亲身参与的事情也会说假话吗?”白有思继续来问。

紫袍道人愣了一下,继续来笑:“至尊也有喜怒哀乐,更有恩怨,未必不会扯谎骗人。”

“原来如此。”白有思也笑了。“原来如此……这是落龙滩的来历,但这山呢?”

“什么?”原本还挺坦然的紫袍道人莫名有些尴尬起来。

“山……”白有思指着脚下大山说到。“整个山脉,落龙滩出来之前,自大河与济水口南侧一直漫延到此地的这座大山脉,果然是天成的吗?”

紫袍道人想了一想,无奈摇头:“这个真不知道,白娘子问这个是有什么缘故吗?”

“没有。”白有思便做解释了。“只是我那夫君张三郎素来喜欢这些奇奇怪怪的东西,他许久之前就说这个山不正常,否则大河口和济水口应该转向北面的,倒像是个至尊显圣的痕迹。”

紫袍道人这才恍然,再三来笑:“张首席说的其实有些道理,毕竟是青帝爷他老人家之前万载里的居所……但具体如何,老道确系不晓得,而且照这个道理来说,如何不是大河有人动了手脚,使之不能移动呢?”

白有思点头,也不计较:“还有一事。”

“白娘子尽管来问。”紫袍道人也不计较。

“我此番上山,并非是什么要紧的事情,只是为至尊上香祈福,然后替我家夫君问下左游仙之事,如此而已,现在事情了结,接下来只想自行游玩,能不能请国师放开禁制,让寻常百姓进来上香挂囊,祈福问安?”白有思继续来对。

“自然可以。”紫袍道人摆摆手,示意下面随行的道人去放行,王元德也挥手,示意跟来的官奴们往两侧偏殿躲避、安歇。

而见此形状,紫袍道人犹豫了一下,复又主动来问:“白娘子,我之前就听说黜龙帮治下没了官奴,现在又连私奴也直接开释了,不许再蓄?”

“国师消息灵通,不错,新的《黜龙律》里是废了奴籍的。”

“但还是授田为国本?”

“是。”

“若是这般,你们的贵人,也就是龙头、大头领、头领,份地应该比丁口授田多许多吧?”

“是,授田分两种,一种是丁口田,人人都有,看当地人口均分;一种是军功田,看军功分授,而头领、大头领又有作战的基本团体战功,自然会多许多田。”

“那若没了官奴、私奴,谁来耕种这么多地呢?”紫袍道人看起来是真的好奇,而且他说的相对于东夷本地而言应该都属于前沿信息。

“雇工,或者把地租出去。”白有思给出了一个答复。

“可开释的奴籍都授田了,他们只种自家地怎么办?贵人繁忙,又没人来租地或者雇佣不到帮工该如何?”

“我们没遇到这种情况。”白有思认真道。“四年前起事的时候虽然没有律法,却也实际上开释了几乎所有官奴,然后就地安置授田,而他们中但凡想过点好日子的都会再去做帮工,便是寻常授田百姓,日常也会编个席子去集上卖的……至于说授田后仓促寻不到人,或者头领在军中没有安家的,也还真有,他们一般会将自己的授田低价租给当地官府,官府再去雇佣,因为给的价高,反而更容易招人。”

说着,白有思伸手指向了随行的马平儿:“她就是如此……不然如何来的钱整日买桂花油抹头?”

马平儿不由脸色一红。

而白有思则干脆摆手:“你们也都去拜一拜青帝爷,挂个香囊做祈福吧!”

马平儿外加随从侍卫闻言如蒙大赦,赶紧散开,只程名起还板着脸扶刀立在那里。

对此,紫袍道人全程捻须含笑颔首不停,心中却反而惊疑……这黜龙帮的头领收些租钱,只是每个月弄些桂花油吗?这般情势,如何收了东境全境加半个河北?一个头领到底能有多少亩地?

应该只是玩笑吧。

一念至此,其人非但不敢问个清楚,反而赶紧赔笑。

倒是王元德,一直只是眯着眼睛不说话,很显然,这些天的接触中他早就知道了一些情况,知道这个道人是稀里糊涂,但他为什么要替对方说明情况呢?

他都不知道这个道人是替谁问的!

说不定是给姓郦的来问的呢!

就这样,接下来,紫袍道人引着白有思往偌大的观中各处颇逛了不少地方,一面自是主动讲解青帝爷的相关典故和对应景色,一面又问了不少事情,但无外乎是从东夷人角度来看黜龙帮比较推陈出新,或者说离经叛道的玩意,外加一些中原形势的关心。

这个时候一直还算淡然的白有思也看到了问题所在,一来,在黜龙帮地盘扩大到并跨河济之后,也似乎赢得了他们的尊重……说白了,这群东夷人跟她观察的一样,非常在意身份与强权;二来,相对于自己心心念念着回去不同,他们对黜龙帮的认知和震惊还停留在红山之会上,停留在多位大宗师认可的集会上张行的政治宣言;三来……他们是真的在乎那位皇帝。

没错,白有思开始反思了。

白三娘这个时候才醒悟过来,那位皇帝对于八成的天下人来说可能只是一个注定要死的难看的暴君、昏君,是早四年前就公认的冢中枯骨,但对于东夷人来说,却还是一条观感复杂到难以言表的恶龙。

三征可不只是把大魏打垮了,也把屡战屡胜的东夷人打垮了。

那位圣人,用如此荒诞的战争方式,用近乎小丑一样的表演,用巨大到难以理解的人力物力外加威信人心的损失,使得东夷也不得不一次又一次用倾国之兵来拼命,不得不在十几年内连续三次召唤了避海君,也不得不忍受了长达十数年的商业封锁,使得地气凋敝、土地减产,丁口不足、百业凋零,甚至还激化了东夷内部政治矛盾……这些东西,白有思都是有观察到的……那么敢问哪个东夷人敢小瞧了那位圣人呢?

但现在,这个整的东夷要死要活的陆上至尊,忽然一下就死了,死的像条狗一样,难怪他们会觉得难以接受!

交谈兼游玩中,不知道是不是故意的,随着山门禁制被打开,寻常东夷乃至于全天下来朝圣祈福的客人们蜂拥而入,白三娘总是往人多的地方钻、去闲逛,看到祈福的残疾人也问对方如何上得山来,看到一身病的官奴就劝对方啊?东境,听说这官奴根本就是官府分给青帝观的,更是当场劝那紫袍国师放人治病。

也是颇得张行三味,就差学张三挂着那张难看笑脸了。

几次三番后,那紫袍道人实在是受不了,终于逃了。

而人一走,王元德就望着此人背影瞥了嘴:“这位副国师说来说去,其实就是想问一句话,却偏偏不敢对白娘子说。”

“什么话?”白有思状若不解。

“黜龙帮是敌是友……或者说黜龙帮得了中原,会来打我们大东胜国吗?”意识到事情很快会被接手的王元德倒是毫不犹豫问出了这个问题。

白有思思索片刻,语气轻松给出了答复:“黜龙帮一日不得中原霸权,就一日不会向东。但反过来说,何止是黜龙帮,便是幽州罗术得了中原,也都会来打东胜国的。因为天下豪杰早有共识,一统四海,势不可改,这是自百族混战开始,几千年的天下大势,是天意所求……至尊都拦不住的。”

这话一说完,白有思自己便心下微动,然后微微转身来看周围,却没有察觉异常。

而王元德没有注意到这一点,但闻言也不气,只是来笑:“若是这般说,东胜国岂不是必亡?”

“非也。”白有思正色来答。“甚至恰恰相反,东胜国的机会反而很大……天意是四海一统,却不是灭亡东胜国,我倒是不能理解,三征之后,便是东胜国也受了重创,可难道有大河两岸残破?为何不主动过落龙滩求大局呢?你们东胜国中,不是有许多中原正统吗?”

“就是正统太多了!”王元德幽幽以对。“一层叠一层的,有的无能到了极致,有的又太厉害,不给做事人机会。”

白有思目光扫到一处,心中略微一惊,但还是主动上前,却不忘同时交谈:“可这般说,岂不是在埋怨青帝爷给你们上的锁链?”

“如何不是呢?”王元德明显怨气深重。

“三位是要算卦吗?”来到一处观中成排卦摊其中一处前方,坐在桌案后的中年青衣道士赶紧摆手示意。“先来后到,你们三位虽有两位是贵人,却也要先给前两位客人算好再说。”

白有思自无不可,实际上她前面的二人正是马平儿与阎庆。

没错,正是阎庆,他风尘仆仆,满脸疲态,还背着一个包裹,俨然是连大决议都放弃掉,当日战后直接受张行委托就往东夷来了……而白有思允许大小头领接受宴请游玩也是为了此类事,需要将自己展露出来,信息流传出去,才方便汇合。

今日果然成了!

“这位中原来的小哥问什么?”青衣道士握着几根木棍,看着身前略显紧张的阎庆,从容来问。

“问……”阎庆愣了一下,可能到底是还记着被自己错过的人事大决议,登时无奈。“问前途吧!”

“先说好,乱世争雄,这个东西是不敢算的,说的大约都是假设你这一方能成事,然后再看卦象结果。”道士立即将手中算筹撒在身前,然后微微挑眉,看向阎庆的目光也略显惊异。“少、次二:自少不至,怀其恤……”

“什么意思?”阎庆当然知道马平儿、白有思就在身后,但此时那东夷贵人也在,却干脆认真来问卦象。

“就是说,你这个人有很多很好的品质,照理说能达到很高的位置。但是呢,你这个人每个品质又都不是很纯粹和强盛,所以就导致你必须要牢记谦虚谨慎这四个字,能做到这四个字,你的那些品质就会显露出来,然后被周围人倚重,便可以做到极高的位置,去南衙当相公也说不定;可要是做不到这四个字,乱世之中,困顿不前乃至于中途夭折也是寻常……”

阎庆愣了愣,重重颔首。

那青衣道人根本不作理会,只是一摆手,示意对方让开。

阎庆赶紧抱着包裹躲开,然后陡然醒悟,朝着对方躬身一礼,还摸出一个小银锭,放在了桌角,就匆匆越过自己此行联络目标,在王元德略显惊异的目光中往门外而去。

阎庆一走,便是马平儿。

“姑娘问什么?”青衣道人从容来问,语气和善了不少。

“我什么都想问……”马平儿自然晓得阎庆是张行和白有思心腹的东都故人,是人事分管,前途不可限量,却觉得这卦象极准,语气也谨慎了不少。“还是只能问一个?”

“两个吧。”青衣道人叹了口气,似乎有些无奈,但偏偏游刃有余。“饶我一饶。”

“那就婚姻,还有我父亲在刀兵中的平安。”马平儿赶紧来言。

“先看你父亲吧!”青衣道人随手一掷,立即给出断语。“羡-上九:车轴折,其衡抈,四马就括,高人吐血。”

“车轴折了又吐血是什么意思,要得病吗?”马平儿大惊,都带哭腔了。“还是残废?”

“都不是。”道人从容解释。“是说不能后悔……你父亲所处的环境比较凶险,而你父亲的职务又好像是军官之类的,这就好像在险恶环境中奔马走车一样,这个时候,最大的忌讳是掉头或者更改道路……换句话说,只要你父亲闷着头一条道走到黑,做个尽职尽责的纯臣,反而没有大的凶险,但他如果为了一些事情做反复,比如背主、比如脱离一些故人,反而会九死一生,立即遭厄。”

“我还劝我父亲离了淮右盟,他却要一条道跟着杜龙头走到头……”马平儿瞬间意识到了什么。

“这说明你父亲经验老到,反而看的清楚。”道人嗤笑一声,然后再度抓起算筹,随手在桌上一扔。“婚姻……上-次四:夫妻反道,维家之保。”

马平儿刚刚如释重负,此时又紧张起来:“夫妻反道是什么意思?”

“夫妻反道,各有守也,这是好事。”道人收起算筹,随口解释。“你婚姻注定不错,是因为你们夫妇都各有自己的事业,虽然会在聚散上有些辛苦,但因为各自都有倚仗,反而不会出岔子。”

马平儿连连点头,也学着阎庆作为,站起身来恭敬一礼,却没带钱,便直接掉头去往阎庆离开方向了。

“三位谁先来?”青衣道人此时稍作凝重。

程名起一声不吭,走上前去,就在卦摊前坐下:“我……问我这辈子……随便什么都行。”

青衣道人愣了下,然后当场一抛,给出答案:“擅自问了前途……戾-次五:东南射兕,西北其矢……你这人很有意思,你永远做不到首脑位置,做什么事也都不会当主持者,但做事情、坚守职责总是无可挑剔。结果就是,跟你一起的那些做主的人,如箭矢流水一般快速从你身旁经过,有的一飞冲天,有的一蹶不振,有的反反复复,而你始终缓步前行,最终成大器,出将入相也说不定。”

“承阁下吉言。”程名起点了下头,不置可否,只从腰中摸出两个大钱来摆在对方案上,便转到白有思身后了。

白有思望着身前中年青衣道士,终于将长剑放在一旁,平静坐到了卦摊前,然后微微一笑……不知道为什么,来到东夷后,她反而渐渐变得爱笑了:“道人也请算一算我的前途。”

那道人握着算筹,望着对方眼睛,竟不能投,半晌方才给出答复:“白娘子的前途不是我能决定的。”

“道人认得我?”白有思侧头来问。

“这是自然,白娘子到出云一月了,今日来观中,国师专门叮嘱,要好生应对的。”青衣道人无奈苦笑。“谁伺候不好,本旬剩下日子就吃不到鱼了……但真寻到我头上,手里这个算筹又怎么敢松手呢?”

白有思点点头,也笑:“那就不为难阁下了,我夫君张行的前途如何?”

青衣道人握着算筹的手一时间更紧了:“这个得让张首席亲自来我面前才知道。”

白三娘再三来笑:“那问下我们二人婚姻。”

“差-次八:足累累,其步躟跃,辅铭灭麋。”青衣道人终于将手中算筹弃到案上,然后迅速给出解读。“足累累,说明一旦踩过去就绝不会回头……意思是说,你们二人都是有自己心思且意志坚决的人,是绝不会轻易回头、变道的,这就使得你们的婚姻根据前途道路来定,若你们二人道路不同,则虽然在一起,婚姻却名存实亡;反过来,若道路相同,哪怕是分割两地,也名亡实存。除此之外,还似乎要坚定决心,大踏步奋起,才能相互跟上对方。”

“好卦!”白有思听完,居然有些茅塞顿开之意。“好卦,这三卦都是好卦。”

青衣道人明显一愣:“我只算了一卦。”

“至尊祖庭之中,道人又是侍奉青帝爷的道人,言出便是青帝真卦,何拘形势?”白有思昂然来对。“第一卦,你说我的前途不是你能定的,而我眼下最顾虑的便是至尊插手,将我困在此地,你既替青帝出言,便是说青帝爷已经许诺不插手此事,难道还有比这更好的卦吗?”

“若是这般讲,黑帝赤帝白帝都管不着你。”道人愣了半日,方才低头来言。“这是实话。”

“多谢此言。”白有思点头。

“那敢问白娘子,第二卦怎么解?”道人复又抬头,神色也严肃了不少。

“就更简单了,往表面上讲,便是我夫君胸怀大志,一心要一统四海,所以最后终究要在这东胜之地决一胜负,看看能不能登此山来见阁下;往内里讲,便是他的事业顺应天意,将来或许能得证真位,这不就跟当日白帝爷、祖帝类似吗?他们一意变革,而青帝爷万事保守,迟早要对上当面做过一场……”话到这里,白有思幽幽感叹。“成了就是白帝爷,不成,就如祖帝那般不知所踪。”

道人沉默良久,喟然来对:“天下新事,十之八九皆为逆天而为,青帝爷守旧存亡,难道还是坏事?祂自是晓天意之第一,万载经历,难道不知道自己是在逆天还是顺天?”

“又不是在指责青帝爷。”白有思认真道。“诚如道人所言,青帝守旧存亡,万载如一,未必是坏事,更像是与守旧之道相合。而天下新事,是好是坏,天下英雄,是顺是逆,与他碰一碰,不也是个检验吗?”

道人终于稍作释然,便来笑问:“这是白娘子的道理,还是那张三爷的道理?”

“是我认了他的道理。”白有思言语干脆。

道人连连颔首:“今日三卦,白娘子都算满意,看来还是有鱼吃的。”

白有思持长剑站起身来,微微一礼,便折身而去。

倒是王元德,早在一旁听愣了,居然没有跟过去监视,反而迫不及待恭敬行礼,然后立即坐下来言:“请阁下务必帮小子算一算前途。”

那道人愣了一下,无奈至极:“王将军,白娘子只是觉得这是在青帝爷的祖庭里,借我这个道人与青帝爷做个交流,不是说我真是青帝爷下凡……我要是青帝爷下凡,我记挂那饭里的鱼干嘛?”

“我也只当你的卦是青帝爷的卦……帮我算吧!”王元德听得如此,还是不甘心。

道人无奈,只能抓起算筹往桌案上一砸,然后立即给出了结果:“戾-次五:东南射兕,西北其矢。”

“跟刚刚那位程名起程将军一个卦象?”王元德一愣,努力回忆。“缓步前行,终成大器?”

“不一样的。”道人无奈,指着头顶太阳说到。“风云日月天地,时间不一样,天象不一样,同一个卦象根本不是一回事……这是说,你可以在自己的格局里做到极致,却始终不能做‘首’!而王将军既是我东胜国王族,这便是说,不管将军怎么谋划,怎么辛苦,这大位都与你无缘!”

王元德再度愣了一下,站起身来,勃然变色:“你这厮是谁家的关系,专来坏我心智?”

道人愈发无语,指着周边巍峨建筑群来答:“若此事是青帝爷借此卦说的,将军不信有何用?若是我串联他人,专行哄骗,将军不信,便当自强而已,如何前恭后倨,这般荒唐?!”

王元德目瞪口呆,只呆呆坐了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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