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紧迫,林时鹿又先她一步下线。
竹清幽现在更担心鹿崽现在是不是躲在房间里哭,还是进入了疯狂赶稿模式,想要通过这种方式来分散注意力。
脱离游戏舱,回归现实。
两人的身体感官依旧被一分为二,视野、听觉共享。
在竹清玄偷看笔记过后,许是直觉作祟,她把记录日常的笔记放到了鹿崽这边,自己住的客房抽屉里。
房间和安折耳常住的那间临近,因此当她拉开门扉进入房间后,安折耳听到动静,还往外探头探脑,可惜房门关死后,隔音效果满满,一点动静都没听到。
指纹解锁,上锁的笔记被打开。她也未曾试图阻挡,析绫能清晰透过共享的视野,看到笔记上密密麻麻的日常,以及被人刻意涂抹掩盖的心声。
竹清幽有个习惯,记录日常用正面,记录当日的所思所想、心声用反面,或者不同颜色的笔,涉及到关键内容还会刻意涂抹,直至辨认不清,只有自己能认出。
在有了锁的前提上,这样加以掩盖,即便有人破开锁也可以防止偷看。可以说很有先见之明,到目前为止我们也不知道,竹清玄透过笔记正面记录的日常,背面竹清幽刻意掩盖的秘密,究竟了解多少。
坐到书桌前,她抽出夹在书背上的笔,找到一页空白,说:“你说我写。”
双重视野还是带来些许阻碍,竹清幽尝试在笔记上书写。
有点歪,是视野共享带来的问题。
只要闭上共享的那只眼就能完美解决书写问题,但共享的视野也将断开。
最初共享的视野是重合的,不能完全分清,甚至会因视野重合导致辨认环境出错,这是最初。
现在随着成年试炼到来,力量增强,两人都可以把共享的视野短暂移到一边,将画面真正一分为二,不再重合,如同终端投影仪半空的方法,只是对方视野占比更大,且无法移动和修改。
“如果你受不了视野共享,那么我们可以暂时联手关闭视野,只留听觉。”竹清幽淡淡道,她在刚才的书写中逐渐掌握技巧,停下书写,等待析绫的回应。
“不必。”析绫摇头拒绝,她不想放过任何……
以地面为纸,灵气化笔,书写于地面,地面上的文字,承载着析绫的无尽思念和歉意。
竹清幽透过共享视野,将她写在地面的文字复写到笔记本新的空白页上。
完全相同的字迹,在某种意义上相同又相反的两个人,为了同一个目的,结盟合作、拼尽全力。
【致小鹿】:
多年不见,你还好吗?(应该也不算多年不见,不久前我还借用竹清幽的身体和你见面来着。)
我或许没资格说这话,但我真的很想说,对不起。
是我让你伤心了,没能做到保护好你,还让你因我的事而受伤,真的很抱歉。
更不应该借用两个碎片来试探你对我的真心,去怀疑、去猜测、去否认你对我的感情。
我知道,其实我一直都知道,你对我的感情始终如一。我们之间的友情坚不可摧,只要不相互怀疑,试探,那么我们就是最好的闺蜜。
好像也不是最好的闺蜜,因为你的身边有了安折耳、还有竹清幽、更有苏恒、陈思远、胡子逢和胡子适、竹清玄这几个好朋友。
我没有你想的那么好,尤其是多年不见,我的性格或许也早不像当初。所以我特地拜托了竹清幽,一旦我有试图伤害你的苗头,她会不择手段阻止,请你不要怪她。
麻烦你再等我一些日子,可以吗?
这真的是一个无理的要求。
我既想要你心中有我,又想要你再多等我一些时日,还要你和我一起努力,让我回家。
很自私,对不对?
可我就是这么一个无可救药的人。
我……在我正式闭关前,不对,应该是帮助你的人为我带来了你的消息,那时我才知道,和我有关的所有都在一件又一件的消失,这对你无疑是一个巨大的打击。
人都会本能为自己解释。我也是,哪怕不见面,我也想给你至少留一个稍微不那么差的印象。可也要尊重事实,让你了解事情的全部真相。
我真的很想、很想你,十几年来无时无刻都在想,因为有你和你在一起的所有回忆,我才能在这试炼之地生存下去。
相信我,我会努力履行在秘境里我们共同立下的约定。说好了要相互扶持,可不能因为我离开了十几年,就不认了。
不用担心我,我在试炼之地,一切都好,除了没有你之外,让我倍感思念。所以性格的变化也有点大,希望我真正回家的那天,你可以依然像多年前那样接受我的存在。
“还有吗?”竹清幽停下笔,问。
内容有些长,占据了原本空白的一页纸。
因视野共享她为了减少误差,让竹清幽更好的看清字迹,特地写大了,再往后退一步就是未名之地的边缘所在。
未名之地的边缘可以说是墙,也可以说是一个无形的结界边缘,退无可退。
林时鹿不在身边,理智上线。
“嗯,内容比较多,我们加快书写速度。”她冷静点头,控制住心底蔓延的复杂情绪:“你若是看不清或有疑问,直接说我会停下书写。”
竹清幽往后翻,说:“好!你换块地,我翻页。”她不打算双面书写,翻开空白一页,准备继续。
前一页书写工整,毫无错字和涂改。
字迹和析绫写在地面上的字完全相同,只是小几号。
“你有什么想说的吗?可以写上。”析绫换了块空白的地,也没有擦去之前写的字,她蹲下看着地面,吐出一口浊气,问。
“我吗?”竹清幽喃喃自语,清空思绪,“好像没什么好说的,就算有也是不能说出口的。”
“答应你的事我会做到,你也要保护好她。”竹清幽深呼吸,两人呼吸时的细节完全相同。
析绫:“不用你说。”
竹清幽:“这是我和你之间的约定。”
两道声音同时响起,耳畔回声。
“好!”析绫答应她:“若我没做到,随君处置。”
竹清幽没回答,也是变相默认。
析绫在空白之处开始手写,竹清幽在笔记本上复写:
你知道的,我不会说谎。
相信我,我会用尽全力到达你身边,也希望你再多等我一些时日,我们一起努力回家,回到有你的地方,回到辞姐身边。
希望我回来后,一切还是像当初一样。
这么说有点奢求,也是我的妄想。
我缺席了你十几年的人生,自然也要想办法补上,补上那空白的十几年,补上那十几年中我们没有一起过的生日。
对了,该不会我离开后你就再也没过过生日吧?这样可不好。
即使我不在了,你也要好好照顾自己,和辞姐一起努力生活。可不要耍小性子呀!
等我回来,好不好?
跟你说个有意思的事,辞姐和帮你的那个人,不能说名字,要是说了名字规则察觉,这封信可能都到不了你手里,但你应该知道的,就是那个整天想要摸鱼的那位。
当初辞姐想办法给我们登记时,是那位帮的忙,但因两人之间似乎有些小矛盾,没来得及澄清,导致我们俩其实并不在一个户口本上。
你在辞姐那边,我在那位名下。
这件事你应该也不清楚,所以等我回来之后,我要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想办法和你在一个户口本上。
竹清幽完完整整记录下新的一页,打断道:“还有要写的吗?”
“有。”析绫回她。
“小鹿是个很聪明的孩子,我要想办法转移她的注意力,不能让她把注意力放在未名之地上,不然我的谎言会被戳破。”
“当你拿给她看时,最好也别提及有关我的任何处境。”析绫预判了竹清幽的疑问,又道:“这其中也有我的部分私心。”
“知道了。”竹清幽回了三个字,不再发表意见,容忍了析绫在信中掺杂着私心。
等我回来之后,我们再一起创造属于我们的回忆,画上彩色记忆,填补上那十几年的空白。
我们说好了,拉钩!
我还是想对你说一声对不起,很抱歉对你的试探,可如果再来一次,我还是会这么做,我也不想掩饰我对你的心。
所有的感情都会带有占有欲,若是把占有欲换算,那就是在不在意,我也是……
我从未停止对你的思念,也从未停止对你的渴望。
当我们过去初次来到小区,就是如此。
看着你和其他小朋友飞快打成一片,我心中有对你的羡慕,也有祝福和在意。
占有欲作祟,我有些讨厌那些围着你的小朋友。因为那些小朋友的存在,有时你都忽略了我,可是每次你都能察觉到我心中那些不好的情绪,阻止那些坏情绪的蔓延。
你不在我身边的这些年,我就一直靠着我们之间的共同回忆,阻止那些负面情绪蔓延。
有用,但用处不大。
如果说回忆组成的只是一道薄薄的屏障,那么你本人就是一堵厚厚的围墙,阻隔了那些风,带给我无尽温暖。
所以你就是我心中唯一的支柱,也是最特殊的存在。
可是这么多年我不在你身边,还是不免有些怀疑,是否我在你心中的地位始终如一,因而有了那些次试探。
我知道怀疑会导致友情出现裂缝,但我不得不这么做。所以我说过即使再来一次,我也依旧会这么做。
我对你的歉意是真、试探也是真,同时也在妄想你的原谅,想让我们之间的感情回到当初毫无裂缝的时候,可以吗?
竹清幽手速和析绫相同,她道:“换页!”
与此同时,合上手中的笔,轻摇手腕缓解长时间书写带来的酸痛感。
片刻后,析绫来到新的空白处,她打开笔,说:“继续。”
我知道,我这可能是在痴心妄想。
毕竟我什么都没做到,还又一次惹哭了你,甚至连安慰你的能力都没有。只能透过信件来传递我对你的思念,也是唯一能做的。
我的小鹿,真的很对不起。
你的阿绫没做到履行约定,惹哭了你、伤害了你,甚至没能做到和你一起承担压力,一起经受那些过去,都是我的错。
等我回来,任你处置。
泪水划过脸颊,落在地上,竹清幽耳中不止窗外的风声,还有析绫那边泪水落地的声音。
声音很小,小到忽略不计;却也大到落在心里像是敲起了钟声。
心跳声逐渐变大,眼眶有种莫名的酸涩,不知不觉泪水滑落,滴落在写即将满字的那一页。
浸湿了纸张、打湿了文字。
同样的书写文字,同样的落泪方式,就像以地面为书的信件透过空间传输,转换成了写在笔记上的点点思念。
竹清幽此刻,心乱如麻。
情绪蔓延在心底,泪水滑出眼眶。
感官共享、情绪交织,思念从一个人的心中传递到另一个人的心湖,融入了理性、克制的水面之下,情绪相互侵染,求不得和思念相融。
这是谁的情绪?
是析绫的,还是竹清幽的?
竹清幽分不清也不想分,本能不去想,她抽出桌上纸巾,慢慢擦干落在纸面上的泪水。
只有析绫在,自己就不会是对方心中最特别的那个人。
但她又何必执着于此呢?
再执着下去,也不过是求不得。
友情真的是一种很奇怪的东西啊!好像也不止友情,亲情、爱情都是如此。
边界线都很模糊、很暧昧。
迟钝的人或许根本没有发现自己真正的心意,聪明的人,即使明知无望可还是会踏上那条路,往往会比迟钝愚蠢的人孤注一掷。
一条路走到底!
就算不被知晓自己所有的打算,也足以。
感情就是这么奇怪。
明知对方是谁,可还是好奇,于是选择接触,然后无法自拔。
想成为对方最好的朋友、最好的闺蜜,和其他的朋友相互比较,以此来满足自己,就是这么奇怪。
(所以友情修罗场为什么会存在啊?)
从那日黄昏起,竹清幽就明白了自己无法林时鹿心中最好的闺蜜,和自己在对方心中也是最特别的存在。
在对方心里她不是析绫的记忆碎片,可能有过认错,在对方心里,她就是她、就是竹清幽,不是别人。
可能就是如此,林时鹿在她心中才是最特别的,明明就是一个人,所以一开始就知道,好奇会重蹈覆辙,可她义无反顾。
(话说折耳在鹿崽心中是啥地位?)
(军师?)
感官交错、心情高度重合,两人难免会有些分不清,甚至因为感情彼此交融,感知上带来的负面情绪,让两人难以处理加倍的情绪炸弹。
嘶哑的两道声音同时开口:
“信写完了?”
竹清幽见她停下动作,问。
“信写完了。”
析绫落笔,长舒一口气。
“再加上几句吧,还差几行,这一页就能写满。”竹清幽指尖拂过后面空白的几行,说道:“她看到你为她写的这封信,肯定是怎么看都不够,再多写几句吧。”
两人感觉有股莫名的情绪在心口蔓延,像刀割。不清楚的人一头雾水;清楚的在理智中濒临破碎,可又必须坚持下来。
“写几句祝福语吧。”她说。
在最后几行,析绫如此写道:
愿我的小鹿一生顺遂,喜乐、平安无忧。
希望不会有下次。
因为我让你不开心,让你落泪。
说过的,等我回来随你处置,往后任你处罚,毕竟是我不告而别在先。
我不在的时候,你要照顾好自己,也要照顾好辞姐,希望辞姐和那位别再闹矛盾了。
竹清幽会替我保护你,她值得信任。
我也知道,你想听我说的不只是这些,可是我发现,真的没有别的能说的了。
因为剩下的,我想等回来再告诉你,面对面亲口和你说我不在期间,你那边发生的所有事,更想让你听我说,我离开后,你不在身边发生的所有事。
愿你的目光如星子般璀璨,永不落泪。
还记得我们之前常做的一个小游戏吗?
首先深呼吸,然后抬头看天,感受风拂过脸颊,缓慢吐出一口浊气。
循环几次,期间脑海不要去想任何事。
如果实在控制不住,那就想我一直陪在你身边。一直陪着你,会一直看着你成长。
风会带走所有不开心与坏情绪,当夜幕降临,星光也会对你眨眼,悄悄入梦扫除剩下的负面情绪。一觉醒来后,所有的负面情绪都会不见。
然后在第二天,抱着美好的心情勇于面对吧!
倘若不行,还有第二个方法。
如果你感觉饿了,可以下楼吃点东西,不要暴饮暴食。吃完后,去小区散步、去有我们共同回忆的地方,那些美好的记忆,会帮你赶走那些不好的一切。
用美好对抗不美好!
我一直在你身边,不要怕。——爱你的阿绫,你心中最特殊的伙伴
写下署名,竹清幽合上笔盖,从抽屉中找出美工刀小心剔除缝线部分,切割纸张。
笔记本整体很牢固,每十张被单独缝着,最后被合在一起,若是想取下,就需要拆线,拆线可能导致笔记本整体分散,也可以在侧边划下,留出一截但这样会导致被裁出来的那部分纸不完整。
竹清幽不在意笔记本的完整,只想着如何完整裁一下写满字的这些纸张。
事后她可以稍作修补,或把笔记本的封面锁面积延展,防止纸张脱落。当然,她现在没有空想这些,更没有想到用这种方法。
在工具的辅助下,她小心翼翼切割。
终于将纸张完整取下,折叠。
就这么折起来送给对方似乎不太正式,于是她问析绫:“你会叠信封吗?”
“……”
析绫沉默,良久回答:“这还是我第一次写信。”
“……”
竹清幽又何尝不是,现在找终端搜教程也来不及了。
“去找安折耳,你关门之前,我透过你的视野看到她在房间里。她应该会,带上那几张拆下来的空白纸。不要找胡子逢,他或许会探究到底。”
“我知道。”
竹清幽和胡子逢是多年的朋友,知道对方表面假正经,实际上对八卦什么的可好奇了,因此绝对不会去找胡子逢。
更重要的一层原因是,胡子逢目前有站在他们对面的趋势。
竹清幽将信放入口袋,空白纸张拿在手中走出房间,在安折耳住的客房外,伸手敲了两声。
“有什么事吗?”
安折耳之前听到动静就一直很在意,甚至在竹清幽和析绫一起写信的时候,又出来查看了一遍二楼走廊。
竹清幽尚未切断和析绫之间的共享通道,她和析绫同步说道:“可以帮我个忙吗?”
“进去再说。”
安折耳靠在门上挡住了缝隙,她听到竹清幽的要求后,侧过身拉开:“请进。”
不知道为什么,听到对方的要求,她莫名想到了鹿崽一直挂念的那个析绫,她没见过,但就是有这种感觉,还有种不自在,有种被压制和被支配的感觉。
真是奇怪了。
安折耳书桌凌乱,正在赶画稿,看到竹清幽的准备走到书桌前,连忙收拾起来。
她心中的不自在更胜,就像小时候被大家长发现,写作业的时候看漫画,怪哉!
竹清幽坐下,递上手中一张空白纸,两人的思维和意识此刻几乎同步:“可以教我折信封吗?”
“可以,可以,请!”安折耳小鸡啄米,从角落找出一张座椅,坐下后拘谨道。
她接过纸张,竹清幽坐在书桌左边,两人中间有段明显的距离,如果不是条件不允许,安折耳想移到另一边去,远离现在的幽姐。
“需要我手把手教吗?”她拿着空白纸手足无措,紧张道。
莫名感觉不自在,幽姐身上的气息就像大家长生气时,不自觉散发的威压,让人坐立不安。
“不用,你一步一步折我看着学。”
安折耳手上动作缓慢,一边折一边解释:“这里下压,往内折……一切折好后如果还想复原,可以不用胶,但如果想要正式和牢固,可以在信封内侧加胶。”
“同时还要注意,如果收信人比较不耐烦,会不按流程开启信封,一定要注意信封和纸张的大小,因为对方很可能直接从封口处开始撕,也就导致里面的信可能一起被撕毁。这种事很常见!”
“可以尽量把纸张叠小一些塞到信封,这样看起来体积比较明显,能有效避免一起被撕毁的可能性。”
过程很顺利,信封折好后,她从抽屉里拿出快用完的胶涂到内部,放到桌上让竹清幽自取。
安折耳压力很大,不敢出错。
猫咪心惊胆战,翘起猫耳和尾巴。
像是遇到了天敌,不敢动,真的不敢动。
信封做好,竹清幽掏出口袋中的信,放入信封中,信件很厚、很明显,所以不用担心信件薄会被一块儿撕毁的风险。
“谢谢!”
竹清幽道谢后离去,安折耳原本旺盛的好奇心全无,只有一个想法,刚才的幽姐好恐怖,像是被神明所注视。
是传承记忆中被神明注视的感觉。
她完全不敢去探究,静静坐在原处。
猫咪炸毛!
或许在不久后,林时鹿看到这一封信,析绫书写的所有思念成功传递。
心声跨越空间,两人隔空对话。
析绫在信中坦白了自己的每道想法,所以不会有误会,只要相互理解,两人的友情关系就能恢复如初。
一切只因为她长嘴了!
因而不存在被误会的可能。
遇事就要说出来,不说对方永远也不会知道。这是两人之间的共识,也有的人想要去隐瞒,是以,从来不说自己内心最真实的想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