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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日之后……大婚之日。

苏水镜和林意的大婚。

站在百宝阁前的井月,看着这张大字报,久久长立。

修行《大衍秘典》,养气功夫深厚的少年,胸口如同被一柄重锤砸中,面色苍白,直到人群的推搡让他有些站立不稳,他踉跄着几乎摔倒,然后转身逆着人潮艰难离开,有人拿着古怪的眼光看着这位布衣少年,像是看着一条狗。

井月一路跌跌撞撞回到了白草圃。

他就是一个下人。

巨灵宗内最下层的仆人,即便是看守药殿的童子,也能够随意的对他呼来喝去……这样的一个下人,自然不会引起任何人的注意。

没有人知道他离开过药圃。

也没有人在乎,他要做什么,去哪里。

然而,在井月离开白草圃,来到外宗的时候,就有人注意到了他,山林树荫,走道黑影,一位披着黑袍的瘦削影子,处处贴着黑暗行走,直到井月站在了百宝阁前,他才微微止住脚步,所有人望向井月的目光都是一闪而逝,而他则是死死盯住这个“极尽卑微”的药圃小厮,直到井月离开。

神魂再强大的人,也有恍惚的时候。

比如现在的井月。

少年失魂落魄,行尸走肉般回到了自己的屋子。

他撬开了自己茅草屋内的小地窖,铜箱里空空如也,要离开巨灵宗时候的黑衣,三把古刀,都已经用了。

但是现在要离开,似乎也不需要什么了。

院门空旷,野风吹拂。

一片寂静。

“吱呀”一声。

白草圃的门开了。

井月浑身汗毛乍起,有人来了!

他竟然连对方的行踪都没有察觉到。

站起身子的那一刻,一只手已经按在了他的额首,身后那道极瘦极瘦的影子转身走了出来,白草圃门开的那一刻……他已经掠入了这座极狭窄的小屋。

这简直是一件匪夷所思的事情。

被一只手按在头顶,井月身躯僵硬,他还在思索着接下来的对策,耳旁便响起了一道枯败沙哑略带杀意的声音。

“你叫……井月?”

……

……

大婚之礼,在蜉蝣山巨灵台举行。

宗主顾侯出关。

林意当位圣子。

苏水镜出嫁。

三喜临门。

如今宗内最是意气风发的,正是这位戒律山圣子林意,披着一身白袍,翩翩不染尘埃的年轻男子,负手站在峰顶,俯瞰蜉蝣山景,雾气层层叠叠,遮不住他的目光,南疆的山河尽收眼底。

林意站在山顶,轻声感叹。

“得来全不费工夫。”

他的身旁,同样立着一个男子,容貌看起来并不苍老,但鬓角却是两缕灰发,整个人气质阴沉,与林意的意气风发形成鲜明对比。

少宗主顾全。

顾全阴沉沉道:“陈龙泉死了,但你真觉得苏水镜有本事杀他?”

林意微笑道:“宗主本意是让我和陈龙泉光明正大厮杀,无论谁死了,都能掌控戒律山,指向大权独揽的局面,现在无须出手,陈龙泉死了,难道不是一件好事,谁杀的他,那么重要么?”

顾全面无表情。

苏水镜回到蜉蝣山后,便被大长老责令不准出门,交待了在秋荔圃发生的一切……陈龙泉的尸体在南宗旷野上被发现,死得极其干净利索。

按照苏水镜的说法,她与陈龙泉厮杀至南宗旷野,然后决出生死。

事实上那具尸体的死法相当干脆,陈龙泉身上的确有着诸多伤痕,只不过都是细微小伤,最致命的是三道前后叠加的刀痕,旷野草丛之中找不到任何一把刀质宝器……而苏水镜从来不修刀道,那把折扇在旷野上被打碎,找到了残缺部位。

这就是顾全一直无法理解的部分。

因为井月杀“陈龙泉”用的那三把刀,根本就不是宝器,没有经过任何符箓和秘术的加持,砍完就碎,旷野大风随便吹上半个时辰,这些刀器碎片便散落到天涯海角,修行者的捕捉术法,也根本捕捉不到这种凡品武器。

就算是在旷野上找到了零零碎碎的刀器碎片……也不可能有人相信,有人能拿普通的刀,直接杀死“陈龙泉”。

在南疆年轻一辈之中,陈龙泉都能算得上数一数二的人物,巨灵宗本就不是小宗,放眼南疆,陈龙泉这样的年轻天才,若是执掌戒律山后,得到修行资源,再进一步,甚至可以跻身南疆前十。

成为圣子,得到戒律山的“蛮血”灌溉,虽不能直接拔高境界,但这是罕见的“提高资质”的造化。

蛮血入体,洗髓伐骨。

妖族讲究血统,其实人类也一样,只不过大隋皇族的血脉太过强大,而且正统,以至于许多人忽略了其他的“血脉”,在大隋境内,血脉事实上可以拿另外一个词来概括……

传承。

一个大宗门,想要长久,就必须要有稳定的传承。

这是道统,每一位走上宗门高位的修行者,都能够获得稳定变强的资源。

这样宗门才能长长久久的发展下去。

戒律山的蛮血,每十年,就只能有一个人灌溉,这是整座蜉蝣山最珍稀的资源了。

林意和陈龙泉打生打死,当然不止是为了一个“虚名”。

“我已是圣子了,何时能入戒律山,受蛮血洗礼?”

林意转过身子,望向顾全。

“我说林意啊……你可真是一个木头。”少宗主笑了笑,“苏水镜那张俏脸,我见犹怜,三日之后就是大婚,‘蛮血’的事情可以推一推……你就这么着急?”

林意面无表情道:“我对女人不感兴趣。我入苏长澈一脉,替他做事,鞍前马后,但事实上,我根本就没有与苏水镜说过几句话。”

“哦……你的身份暴露了?”

林意皱眉:“不……”

他缓缓道:“从来就没有暴露……苏长澈似乎一直都知道,我来他身边的目的。”

顾全淡淡道:“那老头的确聪明,只不过他仍然想把巨灵宗往火坑里推……父亲诈死的时候,他推行的法令,已经让南疆诸多同行嘲讽我宗,禁杀耕牛,这不是脑子出了问题么?”

林意没有说话。

在入宗之前,他就已经与少宗主顾全见过了面,他本是南疆山野里的一介散修,得到了这个机会,自然不会放过,入巨灵宗,拜入大长老门下,以他的资质,自然会得到重用,在宗内两位大人物遮风避雨,行事一路通畅。

少宗主为的是大局。

无论陈龙泉和林意谁赢,戒律山仍在顾姓手中。

而林意跟在苏长澈身后修行……他看大长老一言一行,看似朽木,明明是南疆中人,身上却带着极多的中州习性,极少杀人,极少见血。

这哪里是魔头,用温润君子来形容也不为过。

林意本是一个嗜血之人,但跟在苏长澈身后修行数年,自身的戾气也淡了许多。

他总觉得,这位大长老看透了一切。

少宗主口中的“往火坑里推”,其实才是巨灵宗离开南疆的唯一办法。

想要获得大隋的认同,想要光明正大站到浩日之下……正确的办法,绝不是掩盖自身的肮脏。

只有彻底的改变自身,把嗜血和野蛮蜕去,才能与光明并肩。

苏长澈真的是这么想的。

但林意不这么想。

他觉得这样太蠢。

这里是南疆,这世上总有光照不到的地方,在大泽里想改变蛆虫的人,不是疯子,就是白痴。

绝不是圣人。

“这场大婚,是顾侯的意思,他要卸苏长澈的权,这件事情便是试探……大长老没有反对,便算是同意了。”顾全言语之间尽是惋惜,他望向林意,幽幽道:“既然你对女人不感兴趣,这苏水镜大婚之后,不如送到我这。”

林意缓慢挪移目光,望向顾全,他嗯了一声,没有表示反对。

在大泽里的蛆虫……可不会想改变。

林意吐出一口气,沉声道:“我等不及了,今日便开戒律山,受‘蛮血’洗礼吧,今日两日,再出来,也差不多是大婚之礼,到时候……走一个过场便是。”

……

……

“我宁死,亦不嫁林意。”

石壁枯关,犹如牢狱。

一位面色憔悴的少女,盘坐在牢狱之中,她的身旁摆着一套叠放整齐的嫁衣,这件牢狱之外,有数人看守。

就在顾侯宗主出关的那一夜。

巨灵宗内的派系之争,彻底失去了悬念……以大长老为首的一派修行者,被卸下了所有的实权,而这一切推行的极其顺利,因为苏长澈根本就没有下令抵抗。

这间牢狱,本来是用来扣押战俘,以及巨灵宗内的叛徒,如今坐了好些位宗内的实权重人,被囚压在这的人,哪怕被通知了,无须担心生命安危,时隔几天便会被释放,但此刻仍然神情枯槁,多多少少显得有些萧瑟。

苏水镜回到蜉蝣山后,被她的父亲亲自送到了这里。

苏长澈把这套嫁衣放在了她的面前,离开“牢狱”。

然后是与顾侯的一番谈话,再之后,便是这三则喜讯,传遍巨灵宗内上下,以及南疆的一些交好宗门。

巨灵宗圣子即位,再加上大婚之喜,自然会宴请各路“神仙”。

三日虽有些仓促,但实际上也是刻意而为……在南疆这片地域,人心险恶,若是给了充足的准备时间,这些魔头真来赴宴,不知道会闹出哪些幺蛾子。

苏水镜坐在“牢狱”之中。

杀陈龙泉的那一夜,那个黑衣少年所说的,竟然一点也不错。

所有的线索,只都指向自己的父亲……这场宗内权斗,在陈龙泉身死道消之后,仍然可以发动,只要那位宗主大人醒来。

陈龙泉死了。

于是这一切便显得有些生硬,图穷匕见,这场夺权之策实在有些难看,顾侯算准了自己父亲的秉性,一位堂堂正正的君子生在南疆宗门,若是做出了违背本心的举措,那么无须动手也无须见血,自会把权力交出来。

但事实上,这位巨灵宗宗主,把一切想得太复杂了。

他想要什么,只需要对苏长澈说,便可以了。

顾侯对苏长澈说,他想要巨灵宗离开南疆,想要苏长澈帮他……只可惜,他与苏长澈想的不一样。

他要的是舒舒服服的改变,顺应大势的享受。

还有炽热的当下。

他不要痛苦的“涅盘”。

那场谈话的内容,其实也很简单。

两个人对于自己的理念,想法,进行了交换。

然后苏长澈选择了放手……顾侯是一个执掌欲很强的人,他得到了一,就会想要二,苏长澈和和气气的松手了,他还要想更多。

苏长澈提出了要带自己和女儿离开巨灵宗。

但是顾侯要投奔东境,争夺灾劫之位,宗内若是只有一位命星,将来巨灵宗能够得到的利益也会大大缩减……他不能接受苏长澈的离开,至少在当下不能。

于是就有了这场婚约。

他要求苏长澈,在巨灵宗投入琉璃山前,不可离开,以这场婚约作为束缚……等到韩约彻底接纳了自己,届时这对父女的去留,他将不再干涉。

苏长澈的确是一位温润君子,孤独一生,亡妻已逝,唯一的牵挂,就是自己的女儿……顾侯当年对自己有恩,自己纪念这份恩情,来巨灵宗报答,然而日久之后,发现不过是与虎谋皮。

“水镜丫头很可爱,我曾送了她一份礼物,若是你执意要走……那丫头恐怕活不过半月,若是你助我完成了这份心愿,那么你我之间,一笔勾销,就此两清。”

一位豺狼之心的谋权者。

自己视其为好友。

反而……落得如此下场。

苏长澈没有选择的余地。

他只能如此选。

顾侯太了解这位老友的性格……苏长澈把女儿送入蜉蝣山地牢之后,一个人默默闭关,在洞府之内,自锁了三日。

苏水镜一滴水也没有喝,一口饭也没有吃。

没有人来看她……她的父亲没有,井月也没有……想到那个白草圃的小子,苏水镜的心里就一阵绞痛。

那家伙,看到自己和林意大婚的消息,会是什么反应?

苏水镜痛苦的笑了笑,她抬起头来,望向自己面前,唯一来看望自己的人。

顾侯。

他是唯一来到此地的人,也是唯一有权限来到此地的人。

“我宁死,亦不嫁林意。”

这句话说得斩钉截铁。

“很可惜……你的生死,不在你的掌控之中。”顾侯坐在木质的轮椅之上,少宗主扶着他,来到此地,这位重新执掌巨灵宗的老人,两鬓花白,身为命星,才一百来岁,已能看出暮年之气,浑身上下一股腐朽死气,他抬起手掌,牢狱那边关押的女子,顿时发出一声痛苦的闷哼。

苏水镜的额头,浮现出一朵漆黑莲花。

前年,顾侯送了她一朵莲花挂坠,这其实便是一道“魂念宝器”,待在颈上,悬挂三日,魂念侵入神海之中,便会自行结印。

苏水镜的面色本就苍白,这朵莲花印记浮现之后,她神海瞬间失守,整个人的力量仿佛都被抽干。

就连动弹一根手指,也无法做到。

“小丫头,这是琉璃山赠来的‘结魂法’,你生得好看,这副皮囊也好看,我见犹怜。”顾侯缓缓开口,“再加上你的父亲,与我是多年好友……我不为难你,只要乖乖与林意成婚,便可好好活下去,若是忤逆,到时候老夫把你做成傀儡,你这辈子的意念,就只能被困在神海里,看着肉身腐烂,生不如死。”

苏水镜的手指不断抽搐。

推着老人背后轮椅的顾全,幽幽开口,笑嘻嘻道:“你呀,不用担心,那个林意不喜欢女人的……一个名分而已。”

苏水镜趴伏在地上,十指攥拢沙石,掐出猩红的血印,她的眼角倾出泪珠,打湿破败的牢狱尘土。

顾全心疼道:“啧啧……何必折磨自己,本少爷可心疼你了。”

苏水镜双眼通红,蹬向这位年逾五十的少宗主。

顾全的眼里满是毫不掩盖的渴望。

老人抬起一只手来,掌心的那片法印,缓缓悬空,挪移,转接到顾全的手中。

这位少宗主笑眯眯收下。

他望向苏水镜,阴柔道:“我已与林意说了,大婚之后,将你送到我的府里……只要你乖乖听话,认真服侍我,我便会好好待你,‘结魂法’不会再起效,你也无须忍受痛苦。”

他叹了口气,道:“父亲,听说您想要抱个孙儿……我觉得水镜这小妮子,生出来的孩子一定很好。”

坐在轮椅上的老人,眉开眼笑,乐呵呵道:“好……好,小丫头刚刚入宗的时候,就讨人喜欢。”

苏水镜浑身颤抖,她看着这一老一小,把自己当做一个物品一般讨论。

那件嫁衣就摆在自己的面前。

“结魂法”催动之时,神魂冰封,她就像是一个任人摆布的傀儡。

命运在她眼前,一点一点枯萎。

她却连终结自己的权力都没有。

在这个时候,她忽然想到了那个白草圃的少年小厮。

她忽然想到了自己对井月做出的承诺。

离开南疆……还能离开南疆吗?

……

……

红绸铺地,十里锦缎。

锣鼓起名,鞭炮奏响。

蜉蝣山地界,方圆十里,一派大喜。

今日是圣子林意,和大长老女儿苏水镜的大婚之日。

戒律山开。

蛮血血池之中,一位上半身赤裸精炼的年轻男子,披头散发,缓缓走出血池。

林意经受了“蛮血”的灌溉,身上的气息,比之之前,天差地别。

“怪不得陈龙泉拼了命想夺下‘圣子’之位。”

林意握了握拳,前踏一步,对准眼前空旷的山洞,递出一拳,腰跨发力,连绵不绝的劲气在一瞬之间传递到拳头,震劲如雷,轰然一声,面前的十多尊倒悬钟乳石,隔着十丈之外,被林意一拳打得爆碎开来——

“噼里啪啦”的石屑,溅落在林意的肩头,胸口。

他面无表情,自言自语道:“先前,我与陈龙泉最多只是五五之分,现在来看,若是陈龙泉没死,站在我面前,只需要一拳,就可以打爆他。”

蛮血灌溉。

林意缓缓舒展双臂,他的浑身都迸发出炒豆子般的脆响。

“不知我现在,放到南疆年轻一辈之中,能否排入前十……不,前五?”

他露出了一个舒畅的笑容,身旁有娇媚的侍女递来了一套贴身的白衣,然后又有人端来一枚方盘,上面叠放着大红的新郎服饰。

“哦……今日还是我‘大婚’的日子。”林意面无表情接过衣服,嘲讽道:“还真是一个好日子呢。”

他穿戴整齐,走出戒律山。

外面是人山人海,万人瞩目,一条坦荡的长道。

通往蜉蝣山的巨灵台。

……

……

“三十六个时辰,过得还真是快呢……”

喧嚣声隔着十里地都能够听到。

一向厌恶吵闹的井月,默默睁开双眼,他在白草圃中醒来,身旁是一块铜箱,箱口打开,里面是堆叠整齐的黑衣,长刀,佩剑,劲弓,箭镞。

他的神情有些疲倦。

因为三十六个时辰没有合眼。

腿脚也有些酸软。

因为他奔波了近二十个时辰,昼伏夜出。

井月是白草圃的看守小厮,是这片地界中最不起眼的角色。

没有人会记住他的脸。

没有人会记住他的名字。

他在这里待了七年,对这里的每一寸土地,都了如指掌。

他什么都知道……

井月知道巨灵宗的药殿有几座铜炉,那位客卿偷偷炼化了什么宝器,知道万宝阁那些秘密的符箓放在什么位置,这些琐碎的,细微的,大大小小的讯息,这七年来,一直被他记在脑海里。

其实没有人会记这些。

宗主不会,圣子也不会,他们站得太高,这些碎片太繁琐。

而其他人……也记不住这些。

井月是唯一的,那个例外。

这些消息……有用吗?

用处不大。

但是汇聚在一起,汇聚到一个人的手里,尤其是那个人还是井月。

那么便有用了。

发丝捋起,束上,铜箱里的物事一件一件被取出,品秩极高的长刀,指弹之时铮铮作响,被井月插入腰囊。

最后背上劲弓,挎上箭箙。

井月在铜镜前,最后看了看自己的打扮,一身利索的黑衣,与那一夜割开芦苇荡的少年一模一样。

这套经过符箓和大修行者术法加持的黑衣,很贴身。

“锦衣夜行……”

抬头望天。

外面是大太阳。

井月顿了顿,微笑改口道:“井衣月行,我很喜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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