虞蒙轻声一笑:“我当然不情愿。一会儿午膳过后,我便去找人让他把多要的钱退回来。”
“你要去找谁?”景虞氏好奇道。
“东门家主。”
张叔听了稍有点担忧:“东门家主已经纵容他这么许久了,万一不肯管或者避而不见,该如何是好?”
“总要先试试才知道。”虞蒙抬眸望着庭院里的花木,“张叔,我记得以前听说东门家主是个名士,一向很重视家声,也很孝顺,不知这些话可属实?”
“以前确实听很多人都如此称道,但近两年……唉,也不好说了。”张叔心里略感不平。
“不过短短两三年,他应该不会变化那么大才对。”虞蒙笑了一笑,“张叔,下午有劳您陪我去一趟。”
“姑娘见外了,都是老奴分内之事。”
下午,东门鹤府第。
门上人拿着虞蒙的名帖来禀报时,东门鹤正与表兄郭捷及两位友人在花园赏花闲谈。
“荀夫人?哪位荀夫人?”东门鹤疑道。
门房回道:“便是当朝荀大都督的夫人,威远侯府荀家的儿媳。”
郭捷闻言,大感惊讶:“荀夫人不是北上去云洛的么?怎么到湘陵来了?这位荀夫人长得什么模样?”
门房想了一想,道:“鹅蛋脸庞,白白净净,一双大眼睛又黑又亮,小嘴跟红樱桃似的,老奴也说不出来,反正长得很俊俏。”
郭捷一听,笑着看向东门鹤:“是了是了,是她!
“正好,贤弟不必特地到都城去请她了,人家已经先一步上门来了。”
东门鹤心下也有几分欢喜,但也不敢大意:“表哥随我一同去认一认,别弄错了。”
“行。”
正堂内,虞蒙端坐于客位上,张叔、云佩和云倩静静侍立在她身后。
东门家侍女呈上来一盏热茶放置在旁边的木几上,一时间清香四溢。
少倾,门口传来脚步声,虞蒙抬眼望去,两个身形高大挺拔的男子正并肩走来。
左边那个她认得是郭捷,右边那个浓眉凤目,神采轩昂,气度十分端正,她心想此人定然是东门鹤了。
单论面相,她觉着东门鹤应该不是那等纵容亲戚为祸乡里之人。
进了堂屋,郭捷朝虞蒙拱手作揖,笑问:“荀夫人,可还记得在下?”
“郭公子。”虞蒙回礼道。
“荀夫人好记性。”郭捷看了看一旁的东门鹤,“这位便是夫人要见的东门家家主,也是在下表弟。”
东门鹤谦恭地长揖:“东门鹤多谢夫人救家母于危急之时。
“前几日听表兄回来说起,正想着去都城请您来为家母治病,不意您倒先光临寒舍了,失敬失敬。”
“尊驾多礼了。”虞蒙见他这般谦逊有礼,又全然不是客套地装模作样,心下对自己的判断愈发确定了几分。
三人分宾主就坐,东门鹤问道:“不知夫人此次前来所为何事?可有什么在下能效劳的?”
“家主事务繁忙,不敢多扰,我便开门见山了。”虞蒙从袖中掏出购买店铺的文契来,“有位人称‘大头詹’的詹公子不知可是尊驾的贵戚?”
东门鹤听言,面色微变,似乎不愿多提:“是。”
郭捷见状,温和问道:“不知可是舍亲有哪里冒犯夫人了?”
虞蒙展开手中契约,平平静静地将购买七星街铺面之经过备述了一遍,道:“詹公子说以如此高价售卖是家主授意的,可我素来听闻东门家主乃是江南名士,既贤德又仗义,又最是注重家风,怎会任由家里亲戚去做强买强卖牟取暴利之事?
“这岂不是为虎作伥么?因此,特来问个明白,还望东门家主可以直言相告。”
东门鹤看了侍女递上来的契约,脸上顿时阴云密布。
郭捷也觉面上无光。
东门鹤双手紧紧捏着文书,几欲把纸笺抠破:“我还只道他这一年来有所收敛,改邪归正了,每回见他,他都在我面前装得老老实实的,不曾想竟都是做样子糊弄我的!
“来人!去把詹力余给我找来,无论他在哪儿在干什么,叫他立马回来见我!”
虞蒙见东门鹤恼怒得满脸赤红,遂悄然放了心,低下眉头品了一口茶。
且说大头詹自上午和虞蒙见过面之后,心里一直抓心挠肺地惦记着。
中午时收到了张叔送去的七百两黄金,一发按捺不住,叫人设法问到了虞蒙的住处,特意换了簇新衣裳上下打扮了一番,写了个帖子坐着马车要去景宅。
刚行到半路,便被东门家的马车拦住了,他正欲叫骂,一看是东门鹤的亲随,忙嬉笑道:“义哥,想是姐夫有事找我?”
“家主叫公子赶紧回去,一刻也不得耽误。”
大头詹迟疑道:“什么事这么急?我这会儿正有要紧事得去办……”
东门义面无表情:“家主说不得有误。请您立刻回去。”
大头詹满心纳闷,但见东门义说得有点严重,暗想:难道出了什么大事?
他一向畏惧东门鹤,不敢耽搁,叫车夫掉转马头回了东门府。
跟着东门义一路往正堂走,边走边问:“义哥,姐夫叫你传话时脸色怎么样?难看么?”
东门义没搭理他,径直往前走。
大头詹悻悻然闭了嘴。及至走入内院,远远往堂屋里一瞧,骤然惊得瞪圆了眼,好似喜从天降:她也在?!
虞蒙正与东门鹤闲叙,瞥见大头詹走近,不动声色地收回了目光。
大头詹打一进门两只眼睛便毫无顾忌地定在虞蒙脸上。
东门鹤见了怒声责道:“还有没有点儿礼数?”
大头詹慌忙转过脸来,对着东门鹤深深一揖:“姐夫叫我回来可有什么事要说?”
东门鹤冷哼了一声,一把将店铺文契拍在旁边的方几上:“哪个叫你强买别人的店了?二千缗能买到的铺面你卖一万缗,是我让你这么卖的?
“这大半年来在我面前装模作样真是难为你了!”
大头詹浑身一震,愕然瞪着虞蒙:“是你说的?”
虞蒙抬眸直视着他,从容不迫:“是。”
大头詹伸手颤抖地指着虞蒙:“你……明明是你要我这么写的,怎么倒先来跟我姐夫告状了?你这是故意害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