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人的吼声穿透暴雨直击在女人的身上,夏时光停下脚步,僵硬在原地。
“他活着,一直都活着!”
不得已之下,季邵衍最终说出了隐瞒两年多的秘密。
夏时光转过身来,一脸儿震惊地望着瓢泼暴雨里的人,“你说的是真的?”
“你如果不信,可以打电话问你师兄。”
她没再说话,站在那里,半晌没有动弹。
不知道过了多久,雨雾里的季邵衍离开了,移动的脚步很是缓慢。
而站在门口的夏时光,紧紧地拽着雨伞。
“夏时光。”
早在听到季邵衍那句话后的第一时间,霍帝斯的思绪有两三秒的空白。
他走了出来,拉开门,看到女人恍惚的侧脸。
她的状态让他的情绪有些压抑和沉重,一颗被揪着的心不断往下沉。
“你要想去看他,我明天让司机送你过去。”他长臂伸过来,扳过她的肩膀,黑沉沉的双眸凝视她,“你如果想解除婚……”
“霍先生!”夏时光倏然打断他的话,却一直低着头,避开他的眼睛,“我想一个人静一静。”
说完,她拉开他的手,捏紧了雨伞,直接奔往二楼的房间。
霍帝斯站在门口,望着女人仓皇而逃的身影,目光越发清冷。
心内某种不可言说的情绪像被打乱的湖面,一圈又一圈儿地绕在他心口,难以名状地难受和沉闷。
他强行按捺住胸口的不安,走进客厅。
管家上去,忧心问:“霍先生,您真的要让夏医生去找季邵光?”
霍帝斯停下脚步,目光沉沉地望向二楼。
良久,他轻声说:“王叔,致电阁下,明天一早我一定回比斯国。”
管家惊讶,嗫嚅着嘴唇问道:“那……夏医生也去吗?”
“她不会去了。”他声音低低的。
管家有些难受,忍不住又多嘴问了一句:“霍先生,这次回国,你还会来么?”
霍帝斯没有搭话。
他的神色看起来十分平静,内心却跌宕起伏。
压抑的情绪在胸口一点一点聚集,随着心脏的跳动涌到血液里,翻涌来去,仿佛要摧毁他的理智才肯罢休。
很久过去,他感觉喉咙深处干涩难耐,低低的语气更像是自言自语,“不会来了。”
房间里,夏时光坐在床边儿上,目光发愣,神色怔怔。
她捏着手机,看着窗外沉入黑暗里的花树一动不动,坐了好久。
回到房间后,她在脑子里不断问自己。
夏时光,你该怎么办?
她爱邵光,一直都很爱,爱到骨子里,以至于这两年她经常在夜里想念他,无时无刻都在希望他能活过来。
但是,为什么此刻在听到他还活着的消息时,她却忽然没有了勇气?
在床上枯坐了很久,她终于忍不住拨通了师兄的电话。
“师兄,我是小音……”
第二天一早,天空放晴。
初春的晴天,春光明媚,清新舒适。
然而,无论是夏时光,还是霍帝斯,心情都十分沉闷和压抑。
她最后决定去找邵光,霍帝斯给她安排了一辆车,让司机送她过去。
坐上车后,夏时光拉下车窗,看着站在门口的人欲言又止。
男人的脸在此时的光线下,显出了半明半暗的阴影,那是一种黯淡的柔和。
她想下车,她想和他说几句话,可最终,她还是按下了车窗的按钮。
窗户缓缓拉上,最后隔绝了男人那张清晰映入她眼里的面容。
似乎有一种可怕的直觉能力,夏时光忽然有了某种难以描述的预感,让她情绪郁结,胸口沉滞。
她捂着胸口,对司机说:“去第一人民医院。”
车子渐渐驶离,消失在霍帝斯的视线里。
他缓缓吐出一口郁气,从衣袋里掏出精致的戒指盒,看一眼,把它塞进了边儿上的盆栽里。
到达医院,夏时光直接去了师兄的办公室。
陆铭正在里头等她,看到她进来,放下手中的病例,起身走到她面前,叹了一气。
“我带你去见他吧。”
夏时光却踌躇着,一时半会儿她还不知道该对邵光说点儿什么?
说她和霍帝斯快订婚了?
还是说她不知道该怎么办?
无论她说什么,都无疑是一根刺儿,扎入她和邵光的心里。
“走吧,总要面对的。”陆铭拍拍她的肩膀。
夏时光点头。
一路上,她满腹疑惑,为什么邵光还活着,却一直不来见她。
况且,当年她明明亲眼看见他死在她的手术台上。
她浑浑噩噩,各种情绪涌上来。
直到走到一间vip病房门口,陆铭才停下脚步,目光沉重地凝在她脸上。
“小音,你要做好心理准备。”
咯噔一下,她惊疑不定:“邵光……他怎么了?”
陆铭没说话,推开门,让她先进去。
夏时光走进,看到病床上插满各种仪器的男人,难以置信。
“邵光……”
再怎么吃惊,她也知道季邵光现在是个什么样儿的状态。
他成了植物人,这两年一直在沉睡。
难怪……难怪他没来找她。
嘴唇微微颤抖着,她干哑着嗓子问:“到底怎么回事?”
陆铭将门关上,用平静的语气解释:“那天儿你离开手术室之后没多久,季家的人本来打算把他火化下葬,但是在途中,邵光忽然醒过来了。”
是的,季家的人因为车祸的事情,一直对她心存怨怼,尤其在知道邵光是因为她才被虐打关禁了一个星期,对她更没什么好脸色。
所以,那天手术之后,季家人把遗体带走,拒绝她参加邵光的葬礼。
陆铭说到这里,低低一叹:“不过,他醒来没多久就昏迷了,季家把他送到了国外治疗,但是他昏迷后就再也没有醒过来,被国外脑科专家确诊为永久性植物人。”
夏时光震住了。
永久性植物人……也就是说,他永远都不会再醒来,永远沉睡,直到脑功能不可逆性丧失,直至死亡。
“为什么不告诉我……”她低声喃喃,胸口堵得难受。
“当时你的情况那么糟糕,邵光变成这样儿,你留在京城,绝对会毁了你。况且,权警官当时从邵光的手里接手了你母亲的案件,了解到你的处境十分危险,我们两个商量,决定隐瞒你,把你送出京城。”
面对这样儿的邵光,夏时光有些控制不住悲痛的情绪,眼泪夺眶而出。
那种愧疚自责,后悔无力的心情再度涌上来,她走过去,情不自禁地握住了男人削瘦如柴的手,哽咽着。
“邵光……对不起,对不起……是我错了,都是我的错……你醒来好不好?”
可男人一动不动地躺在病床上,双眼紧闭,苍白的薄唇抿着,根本回应不了她的话。
夏时光泪如泉涌,想起了年少往事。
青春年少时,他阳光开朗,不骄不躁,放弃家里的专车接送,每天骑着自行车接她上学放学。
那段回家的路上,春天的鲜花,夏天的蒲公英,秋天的落日,冬天的白雪,送了他们两人一次又一次,成为两人爱情的最初见证。
当年,邵光停下脚踏车,站在花丛里,羞涩紧张地问她:“小音,做我女朋友好不好?我……我喜欢你,喜欢你很久了,你能让我每天这样送你上学,接你放学么?”
她满脸通红,双手紧张无措地捏着衣角,想了很久,终于点头。
“好啊。”
“真乖,我的小音。”
时光匆匆,十年易逝。
如今两人再次相遇,却被掩埋的时光消磨得面无全非。
夏时光在医院里待了很久,替季邵光细细地擦身体,做肌肉按摩。
陆铭再次进来的时候,终于没忍住问了一句:“听说你和比斯国议员霍帝斯准备订婚了,邵光现在这样儿,你打算怎么办?”
她怔住,坐在陪护椅上很久,有些茫然。
茫然了半晌儿,她抬手捏了捏眉心,强打起精神说话。
“我也不清楚……”她轻轻地说,“师兄,我心里很难受,很矛盾,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办……”
“算了,别想了。”陆铭像兄长一样开导她,“师兄希望你能幸福,邵光如果知道,肯定不希望你为了他死守一辈子。霍帝斯这人我虽然没有接触过,不过听我父亲说过,他为人风评很好,肯定会待你好。”
夏时光低低应了一声儿,没再搭话。
夜色寂静,月光朦胧。
她回到别墅的时候,一直负责霍帝斯饮食的张婶儿站在门口等她。
看到她回来,动了动嘴唇,张婶儿最终什么话都说不出来。
再看她苍白的脸色,刚哭过的眼睛仍带着红血丝,看起来无精打采,郁郁寡欢,张婶儿更加没法儿把管家的话带给她。
夏时光心事重重,没注意到她的神色,和她打了招呼后,走进了客厅。
空荡荡的客厅,管家和霍帝斯都不在,就连一直贴身保护霍帝斯的保镖也不见了。
她纳闷:“张婶儿,管家和霍先生呢?”
张婶儿犹豫了很久,才神色复杂地回答:“夏医生,霍先生他们今天早上回国了。霍先生交代过,这栋别墅已经在你的名下,还有这个……他让我交给你。”
看着她从抽屉里拿出一份文件,夏时光无声地吸了口气,一脸儿惊愕。
“你说什么?他回国了?”
连个招呼都不打,就这么回国了?
他是什么意思?
张婶儿叹气,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安慰她,“夏医生,你先看看这份文件吧。”
夏时光接过档案袋,抽出里面的文件资料。
看到里头的内容时,她心下一沉,脸色更加苍白。
这是夏氏企业股票转让协议,他以她的名义买下夏氏所有的股票,还把这栋别墅送给了她……
霍帝斯这样的行为,说明了什么?
她捏紧了文件,嘴唇无声地开合了几下。
“张婶儿,霍先生是不是不打算来这里了?”
张婶儿抿抿唇,没说话。
她的沉默已经回答了她的话。
夏时光深深吸了口气儿,手忙脚乱地摸出手机,正要打电话给霍帝斯,却发现,她根本没有存他的号码。
“张婶儿,你知道霍先生的电话吗?”
张婶儿摇摇头:“霍先生的私人号码,除了管家,和贴身保护他的保镖,没人知道。”
夏时光握着手机,手指抖了又抖。
最终,她低喃了一句:“……我知道了。”
转过身,她脚步迟缓地上楼,进了房间。
门关上的一刹那,那种发酵到极致的苦涩闷闷地堵住了喉咙。
夏时光忍了又忍,终究按捺不住满腹心伤,眼睛里涌现出薄薄的泪光。
她靠着门背缓缓蹲下身来,将脸埋在膝盖处,低低地呜咽着。
冬去春来两年间,邵光一直在沉睡,她遍体鳞伤,心里却装了另外一个人。
此刻,别墅人去楼空,夏时光才真正明白,她和邵光的爱情,在遇到霍帝斯之后,悄无声息地,没了。
然而,就在她抉择两难的时候,霍帝斯却毫无预兆地离开了她的生活,替她做了所有的决定。
旧时光不再,可新的希望之门却再次向她关闭。
她被迫遗弃在了新旧时光的交替中点,茫然无措,满心惶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