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凌遥虽不拽着齐滦的衣袖了,可他却是舍不得走的,若不是凌遥嘱咐他的事情非去做不可,他真想就在床边守着她睡着。

凌遥摆手催促他,让他快些走,齐滦无奈,再三流连,只得去了。

等齐滦走了,罗罗这才上前接手,见凌遥满面困意,趴在枕头上似乎是睡着了,罗罗忙上前来轻声道:“凌姑娘,这伤处还未上药呢,不能这么早便睡了,便是姑娘不想洗漱,这伤处的药是一定得换的呀。”

凌遥真的是困得眼睛都睁不开了,听见罗罗这话,只得又坐起来,一边打着呵欠一边道:“那罗姐姐你快些,我真的好困了,我想睡觉了。”

罗罗答应一声,手脚麻利的给凌遥换药。屋子里虽然不冷,但掀开裤子露出膝盖来换药,肯定还是会觉得有些凉的,何况,那新抹上去的药也是凉飕飕的,被这清凉的感觉一刺激,凌遥的困意忽然就被刺激得跑了一大半了。

罗罗上了药,转身便去拿止痛药来给凌遥服用,结果回来后,见凌遥比方才精神了许多,连眼神儿都是亮亮的,困意倒是少了很多,她心里头纳闷,就问凌遥:“凌姑娘不困了?那,可要热水来梳洗一下?”

热水都是现成的,已经预备好了,只要凌遥开口要,罗罗就立刻能去外头端进来。

凌遥想了想,反正这会儿也不那么困了,伤处又有些疼,她虽还不能沐浴,但每日的擦洗是必须要的,所以在服了止痛药后,便对着罗罗点头道:“好啊,那就麻烦罗姐姐去弄些热水来吧,我想梳洗一下。”

罗罗便去了,弄了热水回来后,罗罗便帮凌遥一起擦洗,毕竟她的腿还不能乱动,有些地方凌遥自己弄不好,便只能依靠罗罗的帮忙了。

梳洗时,凌遥倒是想起一件事来,这会儿她也不能睡,便同罗罗闲聊起来,她问道:“罗姐姐,你有没有看过王爷那几个礼盒里头预备的都是些什么呀?王爷他还没有告诉我,我想知道,他都送了些什么出去。”

罗罗笑道:“不瞒姑娘,我倒是真的悄悄瞧过的。”

罗罗想了想,才道:“那几个礼盒里的东西都不一样。我记得,送给侯爷的是一只千年人参,还有针灸所用的金针银针各一副,送给侯夫人和狄夫人还有大少夫人的都是一色三十六颗金东珠。送给狄将军的是一把极好的弓,我是瞧不出那弓有多好的,但我看的时候,大哥也正好看见了,大哥是擅射之人,我见他的眼睛都放光了,所以,我想,那把弓肯定是极好的了。”

凌遥问道:“那送给狄二公子和狄小少爷的是什么?”

齐滦出手可真是大方,这些礼备得极为有心,非但不少,反而样样都是上品,而且,都合了各人的喜好,也能照顾各人的身份。

罗罗又想了想,才道:“给狄二公子预备的是一方松花石凤纹砚,而给狄小少爷预备的是一副金玉马鞍。我瞧着,都是价值不菲极好的东西,最重要的是,这两份礼狄二公子和狄小少爷肯定会喜欢的。”

罗罗笑道:“姑娘放心吧,王爷最是熟悉各位的喜好了,肯定是不会备错礼物的。王爷这般有心,想来侯爷夫人们收到这些礼物,肯定是高兴的。即便猜到了不是姑娘预备的,这也无妨,最重要的是姑娘的心意嘛。”

凌遥点点头道:“你说的是,其实我也不过是对王爷预备的礼物好奇罢了,随口问问而已,倒也不是不放心。”

她道:“行了,罗姐姐,我这里也收拾的差不多了,你也奔波一天了,想必也是累了,我看这屋里只有我这一方床榻,想必侯府是给你预备旁的屋子了,那你便也去梳洗一番吧,你收拾好了就直接去你的屋子休息吧,我这里就不必过来了。”

罗罗听闻此话,便最后替凌遥收拾了一番,等将凌遥安置好了,又去检查了一番屋中炭火的情形,然后替凌遥留了一盏灯烛在屋内,便低声道:“姑娘,我的屋子就在隔壁,若姑娘夜里有事儿吩咐,只管喊我就是了,我肯定能听见的。”

凌遥裹在被子里嗯了一声,道:“你快去吧,我若有事,肯定会叫你的。你赶紧去歇着吧。”

罗罗应了一声,便出了凌遥的屋子,又贴心的替凌遥掩上了屋门,这是在承恩侯府里,想来如今又有王爷的铁甲卫在外守护,也无人敢擅闯,更不会有什么人进凌姑娘的屋子,所以,罗罗也并不如何担心,只往她自己的屋子去了。

罗罗走后,凌遥裹在被褥里,周身暖和得很,很快的,睡意袭来,她就这般朦胧睡去了。

*

齐滦从凌遥的屋子里离开,回到客厅后,见众人还都没走,似是谈兴正浓的样子,见他回来,倒是都止住了话头,就听见许氏问他道:“滦儿,凌姑娘可安歇了?”

齐滦坐下后点点头道:“是,阿遥已经睡下了。她的腿伤很严重,每日需要多休息的,午后跟着我出门一直到现在都没有休息过,想来肯定是累了的。”

“那,凌姑娘可有因为你外祖父方才的话而不高兴?”

许氏到底还是不放心,问过之后,再听齐滦的话,又忍不住道,“滦儿,听你如此说,想来凌姑娘的伤还是很严重的,她小小年纪就受了这样的伤,你该多照顾她一些的,怎么又让她如此劳累,跟着你到处奔波呢?”

许氏道:“便是要见咱们,何时不能见?还非要急在这一时么?”

许氏怪齐滦心太急了,她心里已经极喜欢凌遥了,又怜惜凌遥小小年纪便这般受罪,这一颗心就不向着大孙子,反而偏向着凌遥那边去了。

一旁的狄夫人听了这话,想起凌遥方才略微有些苍白的小脸,也有些心疼,便抿唇看向齐滦道:“母亲说得是,滦儿,你也是太不顾惜凌姑娘的身子了。过些日子等她好了,再带回侯府来,不也是一样的么?”

被外祖母和姨母同时指责,齐滦也没有不高兴,他反而挺高兴的,这说明外祖母和姨母已经开始关心阿遥了,这是好事啊。

他先望着许氏道:“外祖母,阿遥不是小气的人,外祖父方才也是因为关心她才会那样说话的,阿遥心里都明白的,她又怎么会不高兴呢?其实不让你们多问,这都是我自己的想法,提前嘱咐你们,也是怕你们问的一些事儿惹了她心里不痛快,毕竟那些都是不好的事情,我怕她想起来又伤心罢了。只不过,没想到她比我想象的还要大方些。”

齐滦顿了顿,又道,“不过说起来,我也确实是有些心急了,急着想让你们见见她,又想让她见见你们。我只想着她自受伤后,在我王府里休养的那十多天都未曾出过门,后来回了明王府,那大半月的时间,她也是日日在她的屋子里坐着,从未出过门,我是怕她憋闷,所以才待她出来散散心的,倒是没有想到外祖母和姨母说的这一层,是我疏忽了。”

虽说出门时,齐滦再三问过凌遥,问她是否能够坚持,也是得了凌遥的应允后才带她出来的,而看凌遥精神也一直都很好,但齐滦并没有对许氏和狄夫人的话有所辩解,毕竟,他确实做得不够好

向竑儒此时开口道:“罢了,来都来了,你们就别说滦儿了。我看凌姑娘是个好的,滦儿这么着急,不就是想让咱们先瞧瞧她么?我看她的行为举止,倒不像是庶出的,倒像是嫡出的,不过,在咱们家,庶出嫡出也没什么说头,我只是想着,没想到明王爷那个样子,还能养出这么好的女儿来。”

齐滦看了向竑儒一眼,抿了抿唇道:“既然外祖父提起明王府,我想,我若是不同你们明说阿遥的事,只怕你们日后心里也还是会有疑虑,事情若是说清楚了,你们心里也会明白,往后,自然对阿遥不会再有诸多猜测了。”

向竑儒被齐滦这话吓了一跳,忙摆手道:“不是不是,滦儿啊,我可不是要打探凌姑娘*的意思啊!我不过是感叹一下啊。你之前都同我们说过了,你不愿意咱们探问凌姑娘的事儿,咱们不也没问么?我这,我这不是在夸她嘛!”

虽说一家子人都将齐滦看做自己的亲人,看做自己的孙子、外甥、弟弟或是叔叔,但他毕竟是皇子,是这屋子里身份最尊贵的人,他说过的话,大家不敢违逆,也不愿意惹他不快,所以都是迁就着他的。

就像他说不能问凌遥私事,大家就都不问。

所以向竑儒这会儿是真急了,生怕自己的话犯了齐滦的忌讳,一边后悔自己多言,一边看向一旁的妻子许氏,用眼神求救,指望着许氏能替他说几句话,替他解围救场。

许氏才懒得管向竑儒,瞪了他一眼,怪他自己话多拦不住,她可不会替他接场去哄大孙子。

“外祖父不用这么紧张,我没有怪外祖父的意思,”

齐滦早就看见了向竑儒对着许氏眨眼睛的小动作了,他微微一笑,对着众人道,“方才,我送阿遥回屋子去歇着,她同我说,你们是因为知道的太少了,才会对她好奇,再加上我又不许你们问,所以你们才会更加好奇的。阿遥说,只有你们完完全全的知道了她的事情,你们才能对她放心,也才会对我放心,更会对我们放心。所以她说,让我来同你们说她的事情。”

“其实我也知道,你们之所以不放心,是因为你们确实还不了解,不知道她所经历过的那些事情,等你们真正知道了,你们就会明白,我为什么不让你们问。因为,那些事对于你们来说,只是她的经历,可对于阿遥来说,却是她的伤痛。”

齐滦知道凌遥的用心,就是因为他都知道,所以他才会那么的感动。

对于齐滦的话,屋中的人都默然不语,狄夫人看着齐滦道:“滦儿,凌姑娘是要与你共度一生的人,你既然选定了她,总不能不让我们知道她的身世吧?我们都是你的亲人,我们关心你,爱护你,对于你将来的爱人,难道我们所有的了解,就仅止于她是明王府的庶女么?”

“难不成,便是你的母后在这里,你为了爱护凌姑娘,也什么都不肯同你的母后说么?”

狄夫人道,“再说了,凌姑娘是个招人疼的姑娘,我们大家一见了她,都很喜欢她,我们如今看待她,也同你看待她的心是一样的,都是想关心她呵护她,你若是什么都藏着掖着,什么都不肯说,那我们还怎么同她亲近呢?”

“姨母说得是,”狄夫人的话确实在理,齐滦抿唇道,“方才阿遥同我说的话,也是这个意思。只是,这些事儿,你们不能当面问她,我到底还是舍不得她再经历一次,所以,便由我来同你们说。只不过,还请你们答应我一件事,只要你们应了,我再来说。”

齐滦言罢,众人相互之间对视了一眼,最后由许氏开口道:“滦儿,你说吧,我们答应你便是。”

齐滦闻言,便郑重道:“我可以将阿遥的事情告知你们,但这毕竟是阿遥的私事,也是明王府中的内宅之事,现如今,明王府中已经妥善处理好了此事,我也已经替阿遥处置过了,所以这内情并不如你们在外间所知道的那样。你们听了知道了,也就罢了,只是不能在外间去传说议论此事。”

“我们是一家人,自家关起门来议论此事尚可,但我不希望外头不相干的人知道此事,拿去随意编排议论,那不仅仅是对阿遥的不尊重,也是对我的不尊重。”

阿遥相信他,信任他,那么,他也要对得起阿遥的信任和托付,该维护的时候,是一定要全力维护的。

听了齐滦此话,许氏也郑重道:“滦儿,你大可放心,我们都不是爱嚼舌根的人,自家人关起门说的话,自然不会拿到外头去说。何况,凌姑娘将来与你成亲,她便是你的王妃,身份自然贵重,我们岂会不知晓这其中的轻重呢?自然是不会将她的私事往各处宣扬的。”

齐滦心里明白,在座诸人都是人品值得信任的人,于是他便朝着许氏点了点头,才道:“这事说来话长,我还是从头说起,免得你们听不明白。”

既然要说凌遥的私事,自然不得不从他跟凌遥的初遇开始说起,齐滦说起那一夜的大雪初遇,回忆起当时初见凌遥时的情景,心中却涌出几分感慨来,当时救凌遥,是出于自己的一份善心,却未曾想到,这往后竟寻得了想携手一生的爱人。

一屋子人都凝神听着齐滦的诉说,听他与凌遥的相遇、相处,听他说起凌遥所经受过的苦难,就连年纪最小的狄荣烈,在听见凌遥毫不犹豫的自己给自己做手术时,都瞪大了眼睛,注意力立时就被吸引了过来。

不过,说归说,齐滦还是有分寸的,例如凌遥被他救了之后,那与从前迥异的性格;又如他吩咐罗成蔡桓私下里的一番调查,得出来的种种结论;再如凌遥回府之后与齐氏凌珏等人的交锋,齐滦要么只字不提,要么只是有选择性的说了一些,并没有都说出来。

毕竟,他们只需要知道凌遥大致的情况便可以了,也实在不需要知道的那么详细。

凌遥所经历过的这些事儿,便是齐滦此时说起,心中也不免心疼,若是由她自己来说,只怕也不亚于揭开了旧日伤疤,让她再疼一次。

各人手边的茶都凉透了,齐滦的故事才说完,厅中没了齐滦的声音,显得很是安静,众人沉默了许久都没有人先开口说话,但每个人的神色都很是凝重,几乎没有人能想到,会从齐滦这里听到这样的故事。

许氏沉默半晌,才叹道:“没想到凌姑娘小小年纪,竟遇到了这样的事情,难怪滦儿你不让问,这样的事情,她一个小姑娘怎么说得出口呢?我听了,都心疼她啊。”

狄夫人也跟着附和道:“别说母亲心疼,我这心里听了都是难受的。瞧凌姑娘的那个模样,是真想不到她竟然遇到了这些事儿,这明王府里的事儿,可真是让人不知该怎么说了,实在是太乱了,从上到下都乱得很,也难为她一个小姑娘了。”

众人都跟着点头,向竑儒抿唇道:“滦儿,你放心,咱们既然知道了这些,往后就绝不会再拿这些话去问凌姑娘了,以后也绝不再说了。你放心好了,往后,我们自然会疼她的,绝不会为难她。”

齐滦抿唇道:“多谢外祖父体谅。”

他说这些话,大概花了半个多时辰的时候,想来这会儿,阿遥应该已经睡下了,齐滦又看众人都有了倦色,冬日天气冷,即使厅中放着炭炉火盆,也还是禁不住那外头的寒意透了进来,自然人人都禁不住有些思念那温暖的被褥了,只想在这寒夜里头裹着被褥安安心心的睡一觉。

齐滦看了众人一眼,心知不可再耽搁下去了,便又开口道:“大家今日都累了,话就说到这里,大家都回去歇着吧。有什么话,明日再说。”

众人都确实是都累了,听了齐滦这话,便都站起来,狄荣烈从他母亲曹氏身边窜到齐滦身边,满怀期待的看着齐滦道:“表叔,我跟武师傅开始学骑马射箭了,十支箭射出去,我能中五支红心呢,武师傅说,我可以参加实战训练一下了,你什么时候再去雾灵山围猎,记得带上我啊?”

“这会儿是冬天,雾灵山里山雾弥漫,要是下了雪,你就出不来了,还围猎,你就不怕被山里的熊瞎子给吃了么!”

齐滦还未回答,站在一旁的狄晋崇开口笑话狄荣烈。

狄荣烈哼道:“二叔没文化,冬天为什么不能围猎啊?再说了,到了冬天,那熊瞎子都得冬眠去,怎么可能出来活动呢?”

狄晋崇轻嗤一声,又要开口还击,齐滦却阻了狄晋崇开口,他望着狄荣烈笑道:“烈儿想打猎去,这自然是好事。不过,你年纪还小,尚且没有什么经验,这会儿确实不能进山,等春天吧,春天春暖花开了,万物复苏的时候,我带你进雾灵山去玩一玩也就是了。”

齐滦松了口,狄荣烈高兴的欢呼一声,还不忘得意的看了狄晋崇一眼,齐滦看他这幅模样,心里好笑,便又道:“你要想我带你进山,也不是不行。但我记得,我曾经教过你一套拳法的,你上个月还说没有演练熟悉,这会儿一个月过去了,也不知道演练过没有,你明日打给我看看,若是我觉得好,我就带你去,若是不合我的要求,便不带你去了。”

狄荣烈听了这话,快活笑道:“那拳法我r日都在练呢,祖父说我练得好得不得了!我明日就打给表叔看,表叔要是觉得好,就得说话算数,带我去雾灵山玩儿!”

齐滦喜欢看他这副生龙活虎的模样,当即爽快应道:“行啊,只要明日我看了,你果真打得好,我就带你去!”

狄荣烈得了齐滦的允诺,高兴极了,拉着曹氏就走了,一路上还絮絮叨叨的,说是要早些睡,养好了精神,明日才好打拳给表叔看。

曹氏拦不住儿子,又看儿子高兴,也就遂了狄荣烈的心愿,与各位长辈告了罪,同儿子先去了。

一时间众人都被狄荣烈逗笑了,笑过之后,向竑儒便带着许氏回房,狄夫人和狄将军也跟着走了,大厅外的回廊下,就剩下齐滦和狄晋崇兄弟二人了。

冬夜寒冷,冬风起落之间,吹起二人的衣摆,两个人身上也都起了一丝寒意,齐滦负手走在狄晋崇身侧,看狄晋崇脸上的笑意渐渐消退,他抿了抿唇,开口问道:“二哥方才听完阿遥的事后,为何一直沉默不语呢?”

从他重新回到大厅中,至方才算起,狄晋崇一直都没有开口,也就是方才狄荣烈说了话之后,狄晋崇打趣了他几句,此外,狄晋崇再无一字多言。

对于凌遥的事情,狄晋崇听了之后没什么反应,对众人的话没有附和,也没有反对。齐滦摸不透他的意思,方才人多,没有开口相问,如今只他两个人在一处,自然也就能问了。

狄晋崇听了这话,垂眸一笑,才开口道:“表弟别多想,我只是没有想到凌姑娘的身世如此可怜。而且,方才听你所言,再加上看她之间的言行举止,觉得她是个很好的姑娘,只是忆及她生在明王府中,多少是替她觉得有些可惜了。”

齐滦抿唇道:“上回二哥教我的法子,我照着做了一遍,觉得二哥甚懂女子的心思。只是我却不懂,二哥又没有喜欢过什么姑娘,怎么会知道讨姑娘欢心的法子呢?”

狄晋崇勾唇笑起来,一双明眸中皆是笑意,他道:“表弟这话说得不对,难道这世间万事,非得样样试过了才知道法子么?书里就是这么写的,我看过了,后来与你议论你的事情,便想起来了,自然要教给你的,你也试过了,如今不也讨得美人欢心了么?又何必计较这法子是我从何处得来的呢?”

齐滦微微拧眉,然后挑眉看向狄晋崇:“二哥这是在拿我做试验品吗?若是、若是拿法子不灵可怎么办,那你就坏了我的大事了!”

“不敢不敢,”狄晋崇笑道,“我怎么敢拿表弟做试验品呢?我心中自然是有分寸在的。其实,若是凌姑娘心中有你,不管你做什么她都会喜欢你的,若是她心中没有你,你便是送她金山银山,只怕她也未必肯跟了你啊!所以啊,想要讨得心上人的欢心,无非是用真心换换得真心罢了,你若真心相待她,她自然是明白你的心意的。”

齐滦想了想,点点头道:“二哥这话说得在理。”

狄晋崇看了齐滦一眼,眉梢眼角的笑意敛了几分,才道:“表弟,你既然选定了凌姑娘,那你往后就要好好对待她,不要让她跟了你,却又受苦。最重要的是,你常领兵在外,战场凶险,你要多珍惜自己的性命,莫要不顾一切的拼杀退敌。否则的话,你若是有什么好歹,她可就要受苦了。”

齐滦听了这话,也正色道:“二哥放心,这些我都明白的。”

狄晋崇本还想说些什么,但到底还是叹了几声,没有再开口了。当初大哥还不是一样也如此保证过么,结果又怎么样呢。战场凶险,生死存亡又岂是人力可以预料的呢?若是想要好好的活下去,不再出现大哥那样的悲剧,如今唯独只盼着大齐强盛,从此不要再有什么战乱了才好啊。

狄晋崇把心里想说的话都咽了回去,敛去眼中复杂神色,望着齐滦笑道:“你心里明白就好,我也不同你啰嗦了。累了一日困得很,我去睡觉了。”

狄晋崇言罢,便止了脚步,从廊下折到了小径上,要穿过那垂花门往他的屋子里去,齐滦站在廊上,看着狄晋崇的背影,忽而心中一动,想起旧年往事来,他又开口叫住了狄晋崇。

“二哥,”

看狄晋崇停住了脚步回头看他,齐滦指了指天上挂着一轮冷月,问他道,“二哥还记得三年前,你我同去北境巡查边防,结果在洛城遇到了北戎的一队游骑兵,他们夜里袭扰洛城,被你我联手逼退了的事情么?你看今夜的这一轮弯月,可像那一夜我们在洛城瞧见的月亮?”

狄晋崇抬眸看了看冷月,想起齐滦所提之事,脸上浮现几分笑意,他道:“那件事我当然记得。被你这么一说,我也觉得这一轮弦月,确实很像我们当夜在洛城看见的那一轮月亮。”

那夜,他们二人只带了三四百人,就联手逼退了上千的游骑兵,那一战打得痛快无比,他同齐滦一高兴,兴致又极好,便让部下去清理战场,他和齐滦跑去买了几坛酒,在洛城的城墙上坐着,两个人趁夜谈心喝酒,就那么说了一夜的话

第二天因为喝酒过多,还醉了整整一天不能起床呢。

齐滦见他想起来了,便跟着问道:“那一夜,二哥同我谈了许多话。我们还有个约定的,二哥还记得吗?”

狄晋崇听他提起这个,含笑想了一会儿,摇摇头道:“是吗?我们还有约定,我不记得了。”

那一夜他们说了很多的话,醒来后又宿醉了一整天,说过的话基本上都忘记了,狄晋崇压根不知道齐滦所说的约定是什么。

齐滦抿唇道:“那一夜我们喝了很多酒,也说了很多的话。只不过第二日醒来,因为宿醉头痛,许多说过的话都忘记了,若不是方才看见这相似的月亮,我只怕也是想不起来的。”

“二哥,那天夜里,你抱着酒坛子同我说,如果将来我先成亲了,便要我的王妃给你介绍一门好亲事,让你也能成亲;而若是你先成亲,你便要你的妻子给我介绍个好姑娘。你还说,咱们这是君子协定,永远都有效的。”

齐滦笑道:“只不过,我那时根本没有想过今日。只当我这辈子都不可能找到心爱的人了,便随口应了你,也是想着你年纪比我大,定然是比我更早成亲的。若是你给我介绍的我不满意,不要便是了。二哥,你看,如今我已经找到了心上人,不日只怕婚事就要定下来了,既然我们有过协定,我是不是该跟阿遥说一声,看看她有没有手帕交或者是好姐妹可以介绍给你的?”

狄晋崇根本早就忘了这事,如今听齐滦提起,他努力回想当夜情形,好像是有这么回事儿,这个协定还是他先提出来的。

狄晋崇不想认,拧眉道:“酒后胡言,怎能当真!”

齐滦走到他跟前,笑道:“二哥,君子一言,怎么能不作数呢?我们对彼此可是有过承诺的。”

狄晋崇咬牙道:“表弟,我比凌姑娘大了十岁,她的手帕交或是好姐妹,我怎么能要?你莫要同我胡搅蛮缠了!何况,姑娘家的闺中清誉,你也不该作此玩笑之语,省得唐突了别人!”

齐滦见他恼了,却笑道:“二哥莫恼,这不过是我们兄弟之间的私话,我怎么会同阿遥说呢?只要你愿意,我可以不知会她便能安排好此事的,你不必担心毁了人家姑娘的清誉,我也不知那等不知轻重的小人啊。”

狄晋崇看着齐滦的笑,心里有些生气,但忽而福至心灵,倒是叫他想通了一件事情,他慢慢的平静下来,望着齐滦道:“我明白了,表弟这是想变着法子让我松口吧?我早就说过了,任你们谁劝我都是没用的,我便是不成亲,你们还能逼着我娶妻吗?”

他望着齐滦平静道:“表弟无需为我费心了,这个食言的小人我做了,恕我不能遵守当年与你之间的承诺了。表弟,我困了,我先走了,告辞。”

望着狄晋崇远去的背影,齐滦抬眸瞧了一眼挂在天上的冷月,一个人站在庭院里摸了摸鼻子,默默的想,看来,二哥是真的铁了心不成亲了啊,连他这般逼着他都没用了。

齐滦在庭院里站了片刻,转身便往凌遥所住屋子的方向而去。他到底还是不放心的,决定睡前去看一眼凌遥,如果确定她安好,他也就放心了

如今已是深夜,除了侯府各处点上照亮所用的宫灯,侯府上下已经看不见什么人在走动了,应当是府里各处都已经睡下了。

齐滦一个人在黑夜中走到了凌遥的屋子跟前,他看见从凌遥窗中透出的烛光,在冷风中浸透了凉气的身子才觉得暖和了一点,冰凉的眼眸中也染上了几点暖意。

她屋中虽然灯烛未熄,细听里头却毫无声息,想来她是睡着了吧?

齐滦知道此时不该进去,他若是走进去手脚重了些,必然会吵醒她的,可是他忍不住心中渴望,就想在临睡之前看她一眼,在凌遥屋门前挣扎半晌,终究还是感情战胜了理智,齐滦决定悄悄进去看她一眼。

齐滦轻轻推门入内,又小心翼翼的走到床榻边上,借着屋中灯烛透出的光亮,俯身细看凌遥的眉眼。

她睡着的模样看起来很美很安静,平日里一双灵动活泼的水眸此刻闭上了,看不到里头的模样,齐滦还是有些失望的,可是,再细看时,却发现了她浓密的睫毛有些微微的卷翘,竟是那么的可爱。

他正贪看她的眉眼,忽而却见她的眉头动了几下,熟睡的人忽然就皱着眉头,神情也不如方才那般安静了,显然是睡得不安稳的模样。

紧接着,他便听见了她口中溢出的呓语:“阿滦,我好疼啊……”

齐滦心口一颤,阿遥在梦里唤他呢。

她如今这般不安稳的模样,齐滦是再熟悉不过了,纵然只看过那么一次,但也已经足够刻进他的心里了。

上回她噩梦缠身之时,也是如此模样,那时,她也是满口呓语,说着她不肯回去。如今虽未提及上次的话,却在说着她疼。

齐滦不由得想起上回她说过的话来,她说过的,她的伤处总是会疼,白日里或可忍受,夜间却无可忍受,也是为了这个,她才会抓着他的旧衣的。后来她说,她疼的时候就会想起他来,心里想着的人全是他,大概是想着他的时候,才能熬过这些疼痛吧。

齐滦想起这些便觉得心疼百倍,眼瞧着凌遥不断地在轻声唤他,口中又在喊疼,一双手也乱动起来,分明是在找他的旧衣的模样,齐滦便再也忍不住了,顾不上将他还有些冰冷的手温暖一下,就直接抓住了凌遥的手。

他将凌遥的手紧紧握在手中,在她又唤了一声阿滦后,齐滦沉声应道:“阿遥,我在这里。”

她唤一声,他便答应一声,只要能减轻她此刻的痛苦,便是让他答应上一夜,他也是愿意的。

也不知是不是听到了齐滦的声音,凌遥很明显的安静下来,在唤了数声都得到回应之后,凌遥就彻底得安静了下来,就连一直皱着眉头都舒展开来了,很显然是不做噩梦了。

齐滦见此情形很是欣喜,但高兴归高兴,他却不敢将手松开来,怕把凌遥惊醒了。

但此刻却是怕什么来什么,就见凌遥在安静下来之后,紧接着慢慢的睁开了眼睛,等她眯着眼睛看清身边的人后,有些迷茫的道:“阿滦?”

齐滦默默的看着凌遥,心里只想着,完了,他还是把阿遥给吵醒了。

-本章完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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