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弟弟发现男孩时,干净运动服也看到了他俩。闲庭信步的状态被打断,圆脸上有一副圆形的黑边眼镜。眼镜有点厚,却遮不住镜片后圆圆的眼球。
“你刚到吧?”弟弟首先发现对方,所以观察的也最为细致。或是有了答案,他很是笃定的开口询问。
许是没料到弟弟会开口,胖男孩紧忙连退三步。见没人追,方才一脸戒备的停下脚。侧着身,探出一根有如火腿肠般的手指头,缓缓指向圆圆的脸。
“对啊,就是说你呢。(基地里)未成年小孩我都认识,肯定没见过你。”弟弟对记忆力很有信心。说完就等着胖男孩回应。
可对方却没接茬,只顾着侧身、横眼,不住的打量。
几秒钟后,姐姐开了腔:“不用害怕,我们也是‘幸存者’,也在外面求生过。我们那时候比你还怕陌生人。呐,这就是‘鲸鱼核电站’咯,虽然乱了点,但却是周围最好的地方了。话说,也可能丢了小命,但怎么都比野外安全吧?”
“阿姊,别啰嗦,说重点啦!”弟弟对姐姐的絮叨积怨已久。?
根本不理弟弟,姐姐对默不作声的胖男孩继续追问:“你听无线电广播找过来的吧?用什么交通工具过来的?广播都播出一年了,你怎么现在才到?距离远么?你的衣服……真合适、真干净。”
姐姐穿着厚实的佣兵服,虽暖和却不贴身;自己裁剪的裤脚和袖口还飞着毛边儿。毕竟,不是谁都可以像薇妮姐那样有无数漂亮衣服可穿。
在姐姐的自言自语下,胖男孩有了反应:左脚往前跨了半步,上半身微微前倾,两只胖滚滚的胳膊曲臂抬起,紧贴双肋。
这些细微动作,姐姐看在眼里,却毫无戒心。随手在弟弟的竹篓中一抓,一个黑乎乎的东西便飞向了胖男孩。后者正蓄势待发,冷不防眼前一花,抬手便将那东西抄在了手。
就着昏暗的灯光,胖男孩摊开厚厚的手掌。手中的玩意大体呈圆锥形,色泽青绿,上边还带着冰碴与泥土。
“可惜这莲心了。要是不折断,都能吃的。呐,里面有莲子,可以生吃哦。大半夜的,又走了那么远的路,饿了吧?先吃这个垫垫肚子,然后再跟我去接待室休息,天亮以后薇妮姐问你几个问题,然后就等着领配给好了。话说,你叫什么啊?”
到底是女孩儿,姐姐的心思就是比弟弟细腻。
胖男孩把新鲜的莲子芯翻来覆去,好像在把玩一件玩具。听到姐姐问,这次胖男孩不打算沉默。他一手抓着莲子芯,空着的手探出食指,虚空戳了戳脸蛋:“……曲……濂……”
声音暗哑沧桑,苍老异常。随着道出姓名,圆脸终于有了表情—心底的骄傲使他嘴角上扬,勾勒出一个勉强、僵硬的笑容。
“曲濂?你是少数民族那边的吧?姓‘曲’?好特别耶。”姐姐说着话,迈开大长腿向胖男孩走去。
她要引领这个同样自己找来的‘幸存者’去往接待室。刚被袭击完,四野一片凌乱。别说陌生人,他俩不小心都会碰上哑弹。
“滴滴……”刺耳的喇叭声自远处响起,引得姐弟俩一并回头观望。是谁在后半夜,还是在危机四伏的情况下驱车前行呢?
就在姐弟俩回头的一瞬,胖男孩张开了嘴—那是一张布满利齿的巨口!
嘴巴中央,一条前细后粗、紫红色圆滚滚的舌头急不可待的探出!
本就厚重的嘴唇上下分开,瞬间咧至一百八十度,并且还在大张。随着嘴巴不断外扩,曲濂的圆头也如吹气般涨大起来。眨眼间脑袋便大过了房屋。
布满利齿的大口森森然,直将姐弟两人全部笼罩!曲濂的巨脸上,原本碍眼的“青春痘”,此刻竟全变成了缓缓蠕动的坚硬刺须!
血盆巨口兜头而下。眼看姐弟就要被生吞入腹,一束明亮的远光,直直的打在了两人身上。
强光驱散了昏暗,也刺得姐弟俩睁不开眼。
不一会,“嘎吱”声响,一辆涂着迷彩漆的步战车停在姐弟面前。
“你俩,几次了?不踩地雷不舒服?不感染不得劲儿?”随着呵斥,一个穿着佣兵服、头戴鸭舌帽的长发大胡子推门下了车。
“雷叔,咱俩不是想趁着热乎多捡点吃的么。你看看,多浪费啊!”姐姐指着大汉脚下,心疼不已。四四码的军勾鞋下,一个外表黑乎乎的土豆被踩扁,继而露出了金黄的内瓤。
佣兵低头看了眼烤土豆,虽觉惋惜,但仍朗声道:“那也不能拿命拼啊?”
大汉名叫雷俊,是选拔进入佣兵部队的幸存者。因是一起抵达的基地,所以很花心思照顾两小。这不,刚换完班就追出来了。
“赶紧的,上车,回去睡觉!”雷俊语气严厉,但呵护之情却溢于言表。
“……”姐姐向弟弟吐了吐舌头。“他谁啊?”雷俊的视线越过肩膀空隙,落在了贴立两小背后的胖男孩身上。
“他是曲濂,刚到的‘幸存者’,不爱说话。”姐姐脆生生道。一个照面,她就单方面接受了胖男孩;浑然不知已在鬼门关前兜了一圈。要不是强光暴露了行藏,姐弟俩早就是曲濂的腹中之食了。
“‘幸存者’?哈,小子,来的挺是时候啊。要是早到几小时,怕是小命就白搭咯。你小子也是个命大的。既然来了,就跟我走吧,坐累了,刚好想活动活动。”
雷俊对曲濂善意的笑道。病毒肆虐、人类式微,多一个正常人,就多一分抗争的力量。
“你俩,上车,不许再捡了!”雷俊继续霸道的呵护着姐弟俩。
“……”弟弟率先上了步战车。早已熟知对方的脾气,两小知道抗争不过,只能乖乖服从。
步战车的六对车轮缓缓启动,向“中心大楼”开去。雷俊目送迷彩色开远,方才回身对曲濂道:“等急了吧小伙子?这姐弟俩和你一样,都是自己从外面寻来的。刚到的时候,瘦的皮包骨,就剩一口气儿了。我比他俩强点,但也好的有限。你……”
雷俊此刻才仔细打量曲濂。他发现对方衣着整洁、样貌别致,和以往所见的任何一个“幸存者”都不同;话语一滞,关心安慰的说辞便全堵在了嗓子眼。
曲濂任凭雷俊靠近,目送庞大的步战车驶离,滚圆的大眼睛里充满了戏谑。
步战车拐了几下消失不见。雷俊正犹豫着要不要将这个“不喜欢说话”的怪胖小子撇下不管。都快一分钟了,这个长头发的家伙根本就不开口!
岂止是姐姐描述的“不爱说话”?小胖子压根就不说话好吧?这一分钟,说也不是,走也不是,雷俊委实觉得尴尬。
“啪嗒”,曲濂将捏烂的莲子芯掷在地上,身躯晃动,探出左手向雷俊抓去。速度缓慢,就像即将摔倒的人在顺手乱抓。
雷俊想躲,可转念一想,对方或许是太过虚弱,所以才站立不稳;兼且那胖胖的手上只有些泥巴,看上去还算干净,所以就没挪步。
胖胖的手指被电灯镀上了瓷色,整个胖手都在泛着光。曲濂本想抓向雷俊脖子,却因为胳膊短小而误判了距离。伸到半途便直线下落,改而抓向雷俊的手腕。
天寒地冻,雷俊手上戴着厚厚的皮手套。说起来,这东西还是末世前的遗产呢。如今,哺乳动物不是死就是变异了,皮质手套可是用一双就少一双。
忍让换来了致命伤害:曲濂刚刚搭上雷俊的手,却并没有就此握住以借力,反而探出短小的尾指,顺着手套根部向内一戳。
一股子冰凉,顺手腕直通脑海。雷俊顿时就不淡定了:“小子,我他喵的是爷们,纯爷们!不好贼口。你霍霍别人去,再敢动手动脚,我他喵削死你。”
雷俊连忙将手狠甩,以表厌恶。同时心里懊悔不已:一看这小胖子就不正常,果然他喵是弯的。
刚说到致命伤害,可不是小指划一下就完事了。雷俊只甩两下,就觉呼吸困难,两耳失听,心脏也停止了跳动。惊诧莫名,雷俊却只能无力的瞥向胖男孩。
眼中,曲濂那可笑的圆脸迅速放大,一张布满利齿的血盆大口兜将下来。没等明白发生了什么,整个世界便陷入了无尽的黑暗。
昏暗的基地内,曲濂拍拍并未鼓起的肚皮,甩开两条小短腿,顺步战车开走的方向跑了下去。泥泞的雪地上,只余一顶陈旧的鸭舌帽。
步战车中,换防完毕,准备去休息的佣兵呵气连连。岁数小,又兼且忙活了半宿,姐弟俩终于困了。正搂着竹篮闭眼假寐,忽被一个急刹车赶走了所有睡意。
姐姐睁眼一看,车内的电子屏上浮现了一个人影。那是个长头发、穿着干净运动服的胖男孩。
“有病?”开车的佣兵不满的咒骂。
“让开!”佣兵大喊。
胖男孩站在路中,一动不动。
“滴滴滴”,喇叭长鸣,胖男孩还不走。
“咣当”,车门山响,一个暴躁的佣兵骂骂咧咧的下了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