买买提认出了男人。他将乱发归拢,随手拿块抹布简单擦拭着男人的脸。俗话说:“送佛送到西”,自己毕竟拥抱过对方,表达过善意;帮着净净面,也算是略尽人事了。
倒不是买买提容易伤感,实在是这恐怖的末世,正常人越来越少,挂一个就少一个。他很有物伤其类、兔死狐悲的感觉。
就在善心大发的买买提,手拿抹布将将触碰到男人的眼皮时,那紧闭的双眼陡然睁开!旋即露出一双没有眼仁、灰白的眼!买买提心下大骇,急忙抽手。但,迟了。男子抬起手爪,结结实实的就是一抓!
“啊!”的一声惨叫,买买提手掌边缘连同半根手指都被挠了下来。他惊恐的捂着手掌仓惶后退。一旁的穆拉帝力先是双手一缩,两手高举做了个投降的姿势,急速后退。事发突然,穆拉帝力根本没时间反应。
待得穆拉帝力回过味来,他就更不理会买买提的死活了。只因那男人咀嚼着半截手指,呼的一下坐起。整张脸孔均是骇人的绛紫色,眼框中一片灰白。随着一阵悸动,咕噜噜的竟翻下一对血红色的瞳孔来。
穆拉帝力几个月的战斗生活中,见过的“感染者”没有上千也有几百,但如此诡谲的家伙却从未遇过!那红色的瞳孔转了几转,便盯住了穆拉帝力。只是一眼,穆拉帝力全身的血液都凝固了。只要他稍有不慎,必会引来对方的雷霆一击!所以他缓慢而又坚定的向后腰摸去。
也不知是男尸先跳下的小推车,还是枪声先响;不断哀嚎的买买提被枪声激的一哆嗦。在他身边,一把手枪徒劳的吞吐着火舌,然而连接它的手臂却仅仅比划几下便停止了抽动。
男子扑倒了穆拉帝力,随着撕咬,热乎乎的液体喷在了买买提脸上。他不敢擦拭,生怕自己的动作惊扰到了眼前的“感染者”,只能任凭温热粘稠的液体顺脸颊流下。扫了一眼地上的枪,那是他很喜欢的伯来塔92F型。
和自己腰后别着的老古董一比,买买提放弃了射击的念头。他强忍疼痛,在泥地里一点一点的向后蹭去。直到离穆拉帝力两多米远后,方才窜了起来,撒腿就跑。万幸,那只正在进食中的感染者没理他!
失魂落魄的跑出了十几米,买买提在一颗柳树下跪了下来。轻抚胸口,那“咚咚”跳动的心脏几欲跳出嘴外。与狂躁的心跳相比,他的内心已然冰冷一片。对经验丰富的佣兵来说,手上那点疼又算什么?最可怕的还是碰着就死的病毒啊!
他知道,他完了。即使回到“避难所”,也只能交代下后事,然后被同僚处理掉。留给他的时间不多了。事到如今,一切都没有了意义。被感染的人是无路可走的。与正在被啃噬的穆拉帝力相比,他无疑是幸运的。最起码他还有得选。
他掏出了枪,将枪口塞进了大张的嘴。
“砰!”
正在啃噬着的“感染者”被惊动了,它停止进食,扬起了头。像狗一样抽动了几下鼻子,慢慢站起来。半仰着头,一边嗅着一边向山坡走去。
路过靠着树干的买买提,也路过了垃圾堆。他被气味牵引着,竟顺着土坡一路来到了“避难所”的铁门前。挂着“花白市公司”钢印字样的门牌子下方,红色指示灯依然闪烁。
径直来到液晶显示屏前,长着长长指甲的手在衣服上一阵摸索,然后便如发狂般猛砸石墙,将墙壁上的泥土都震落许多。
过了一会儿,他再次摸索口袋。然后继续愤怒,继续猛砸石壁…如此闹腾,“避难所”内的人想不察觉都难。不一会,铁门便缓缓的向两侧打开。
一个很是不耐的声音引起了他的注意:“穆拉帝力,是你在怼墙吗?敲个门都欲求不满?你就那么渴吗?”
话音刚落,他便趴了下来,四肢撑地,躲在了缓缓开启的铁门后!他以为自己藏的挺好,却不曾想还是被发现了。
“不好!有‘感染者’”惊呼声中,一个带着鸭舌帽,满脸络腮胡的男人吐掉了叼着的雪茄,手忙脚乱的端起了挎着的m16.
“哒哒哒哒哒哒..”一连串枪声响起,他身上爆出了无数的小红花。强大的冲击力将他打的双脚离地,向后便倒。虽然击中了目标,但络腮胡仍不肯罢手。他压低枪口疯狂的扫射,直到弹匣打空,方才把手指从板机上挪开。
“咔嚓”,新的弹夹更换完毕。换弹夹的时间,一秒都不到。即使他在快,当他眯眼向他瞄去时,却只看到了一滩暗红。
“没死?”络腮胡警觉的左右扫视,没有任何异常。
他平端着枪,提着小心一直走到了铁门外。微臭的风吹过他的脸,很舒服。四周静悄悄的,连个鬼影都没有。
“热合曼,为什么开枪?”
“一个红眼睛的感染者!”热合曼答道。“很诡异,我从没见过那样的家伙。”
冷着一张脸的谢木谢尔从后面走了过来,他先是看了看地上的痕迹,接着轻拍热合曼的肩膀:“做的对,甭管什么,开枪就好。在末世里,没有什么比兄弟的命更重要!我已经失去了萨迪克,希望他是我失去的唯一的兄弟。一会我再叫两个人上来陪你。等穆拉帝力回来,通知他来见我。”
热合曼放下了一直端着的枪道:“打中了,我敢肯定!可一低头的功夫,它便不见了。我想出去找找!”
“怪物已经被你干掉了,不得冒险再冒险。”谢木谢尔简短的回答道,转身向“避难所”深处走去。
在他身后,大门缓缓关闭,热合曼嘀咕的声音渐渐远去:“你怎么知道他肯定死了?挨了那么多枪子儿还能跑,该是什么样的怪物啊?这个世界还是我们生活的地星吗…”
臭气熏天的垃圾堆里,一具尸骸动了动,随后一个脑袋冒了出来。脑袋上一对红色的瞳孔稍微转了几下,接着他便钻出了垃圾堆。
他站直了身,仰着个头,向“避难所”方向抽了抽鼻子。然后便迈开腿往山坡上走。尽管双臂布满了弹孔,一些紫黑色的、半凝固的液体滴滴答答直往地落,但于他却全无影响。
十几步后,他停了下来,在原地转起了圈。几秒钟后,他竟离开垃圾堆,奔山坡相反的方向走去。
破败的“避难所”外,响起了一串杂音。那是重物与地面摩擦的声响。本还算安稳的感染者们,因为声响而逐渐躁动起来。
随着他蹒跚的钻进“避难所”的破门,始终低头的感染者们竟纷纷转过了头。一张张腐烂的脸孔上,均是死灰色的眼。也不知它们是怎么感知的,一瞥之后便低头继续抖肩膀去了。
红眼睛的感染者无须指引,自顾自的向厅内走去。如有感染者挡了道,它便蛮横的撞开对方。直到走到角落中,反复撞墙之后,方才把头一低,也跟着抖了起来。
破败的“避难所”与完整的“避难所”相隔有多远?其实也就几百米而已。如此近的距离,却隔离了生死。
随后的几天,住着活人的“避难所”每天都会开几次,关几次门。似乎什么都没发生的样子。不仅如此,还人进人出,呈现出一派繁荣的景象来。
而破败的“避难所”内,不管白天黑夜,“感染者”都在原地站着,既不走动也不抬头,仿佛世上所有的事情都与它们无关。
如此斗转星移、日升月落,过了个把月,一片死寂的破败“避难所”内才有了新的动静。
原本一起抖肩膀的小伙伴中,突然出现了一个不甘安分的家伙。那是一个瘦小枯干,仅有上半身的干瘪“感染者”。本来它趴在地上毫不起眼,可不知怎的,突然就像抽风一样剧烈抖动起来。时间不久,它断裂的脊椎处竟长出了新的机体组织。盆骨、双腿,带着趾头的脚。不一刻,它竟摇摇摆摆的站了起来。
抬抬腿、动动脚,双手一探便抓住了一个没头发的光头感染者。尖锐的指甲深深的刺入了额头。一划一掀之下,光头感染者便成了酸奶盖子。刚学会站立的感染者张嘴便咬。
很突兀的,一声雄浑的长啸响起“嗷!”
“感染者”东倒西歪之下,异常魁梧的“史泰龙”排众而出。它把挡在面前的感染者统统撞飞,径直跑到刚会站立的“感染者”面前,伸出了筋骨凝结的爪子。
只一下,刚学会站立的幸运儿便变成了酸奶盖子。它吃的正香,却不曾想刚刚一路撞击,使得站立的小伙伴们像多米诺多米诺骨牌一样逐渐倒下。一个在角落抖肩膀的的“感染者”被同伴撞到。低垂的前额毫无花哨的与水泥墙撞击,发出了“咚”的一声闷响。
被 惊动了的缘故,它缓缓睁开了眼,一对红色的眼球急剧频动。一根长着尖锐指甲的爪子拨了拨乱发,很是困惑的喊了一声:
“哈嗷?”
声音不大,发出的动静却与周边的“感染者”截然不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