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习惯依旧,但远眺的结果却有了些许不同:远山巍峨,近景却变了样。楼下多层本应关着的单元门,不知何故竟齐齐的敞开了!
“什么情况?”意识到了反常,杨小海凝神向楼下细看。许久之后他才寻思过味儿来:邻居比他聪明和幸运的多,借着张师傅挣扎求生的功夫,早已趁机溜之大吉了!
“走吧走吧,都走吧!”杨小海无奈自语。三年前,也即是从父母双亡那刻起,杨小海便不得不学会自立,对外界的帮助便彻底死了心。
不管什么时候,最可靠的人还是自己啊!就算小区只剩一人又怎样?他绝对也必须挺住!
揣测着邻居们的去向,正没结论的当儿,杨小海忽然看到了个人。那是一个男人,呼哧呼哧,由远及近玩命的跑。身后还缀着十几个张牙舞爪的家伙。
那人30岁左右,叫不出名,但杨小海肯定见过。他盯着男人跑进了楼洞,在被追上前“咣当”一声关上了单元门。噼里啪啦的沉重脚步声响彻天际,离老远都听得真真切切。
不一会,在对面多层的楼顶上,杨小海又见到了那个幸运的男人。男人回手关死脚下的消防通道盖,旋即一屁股坐下,大口大口的喘着粗气。
见有人甩脱了死亡的追逐,杨小海打心眼里替他高兴。如此一来,他终于不再孤单,可算是有了个伴儿。
同是天涯沦落人,杨小海觉得自己必须做点什么。拉开窗,探出半个身子,连连挥手。奈何对面的哥们忙着倒气,压根就没抬头。
“嗨!”
杨小海不得不打了个招呼,动静小的和蚊子叫一样。
“嘿!”
见对方没有反应,杨小海壮着胆子又来了一嗓子。
“嗷!”
对面的哥们没听到,倒是地上的人群被惊动了。
十几个家伙正围着单元门又抓又挠的不肯离去。被头上的喊声所引,他们立马停止动作,继而齐刷刷的仰起了头。
被十几双灰白的眼睛盯住,杨小海当即僵硬石化。他露了个比哭还难看的笑脸,极其小声的自语道:“耳朵咋比狗还灵?”
仰头“看”了会儿,地上的人们忽然一窝蜂的向他所在的单元门涌去。
楼下的呜嗷乱喊终于惊动了男人。他立马趴下,顺着楼边向下观望。顺着人群方向捋,他很快便抬起了头。终于看到了几要掉出窗外的杨小海。
老宅男向男人摆摆手,无声的打了个招呼:“嗨!”然后便将身体缩将回去,火烧火燎的窜到了自家门后,把耳朵贴在了铁皮门上。
为什么要这样?
因为杨小海是个死宅。
这和死宅又有什么关系?
因为他不清楚自家楼下单元门的情况。
不清楚门是开是关,也不知道门有没有锁紧、门锁有没有失效,甚至连有没有单元门都迷糊。归根究底,还是他对生活漠不关心,实在是太宅了些。
万一那些人攻上来,至少他能有个准备不是?
什么准备?拼命?杨小海可没那个胆。
跳楼?他又怕疼。
思来想去,绞尽脑汁得出的结论便是:假如房门被弄开,他就抱着煤气罐点个大炮仗,大家一齐完蛋了事!
既能够快速有效且不痛苦的干掉自己,又能顺带着杀敌立功,何乐而不为呢?
只是他忽略了一个常识——即便有心,煤气罐又岂是说爆就能爆的?当拍电影呐?
支棱耳朵听了半天,没啥特别的动静。轻拍大门:“嗷”“咯吱咯吱”。嗯,一切正常!
通过门镜向外瞧,感应灯时亮时灭,两堵门之间空空荡荡,并无任何异常。“呼……”杨小海长出口气,稍感心安。
“哎!错过了一次当英雄的机会!”皮了一下,百无聊赖的杨小海又转悠回了窗前。
透过窗口向下望,距他斜下方十几米远,男人正在检查其余消防通道的安全门。
“喂!”
杨小海低声呼唤。可喊了数次,对面都没啥反应。
“这可不行啊。”杨小海嘟囔着,转身去了厕所。待回来时,手里就多了面小巧的镜子。
光斑不断晃动,男人终于掩面站了起来。
他仰头凝望这个好运的邻居,呆呆的不明所以。
杨小海对着男人张牙舞爪的瞎比划一通,然后便丢下一头雾水的哥们回了房。
男人等了一会,不见杨小海,便低头继续忙碌。确定三个安全门都锁死后,男人一脸茫然的站起了身。接下来,他也不知该做些什么了。
忽觉亮光刺眼,男人顺光线仰头上望,那个好运的大男孩正呲着牙花对他笑。
紧接着,一堆黑乎乎的东西便奔他飞下。
那东西在空中舒展身形,原来是一大捆绳子。绳子一端被杨小海固定在自己这头,另一头则栓上了重物。
“啪嗒”,绳头在楼顶的混凝土面上蹦跶几下,随后挂在了楼边的护栏上。
男人紧跑几步抄住了绳头。杨小海左右食指围转,男人便将绳子牢牢系在了护栏上。如此一来,一个简易的绳索便横亘在了两楼之间。楼下,不甘的人群嘶吼连连,却拿楼上的两人无可奈何。
杨小海翻出个竹制的大篮子,将之系在了绳上。篮里装有碳素笔一只,单筒望远镜一个。再有带纸的画板一块,也被杨小海挂在了绳上。轻轻一送,篮子便在重力的作用下飘忽忽向男人滑去。
待得男人收到东西,杨小海又拿出一大块画板,用碳素笔划拉几下,然后立起来让对方看。
说起这画板,还多亏了杨小海的妈妈。杨母有些小资情怀,没事就喜欢画点什么打发时间。画作从未出版,也没什么经济价值,纯粹是自我陶冶情操的产物。
双亲意外以后,这些东西便作为遗物留了下来,不曾想今天却派上了用场。
杨小海高举大书写板,上面的几个大字不用望远镜都能看到——“干嘛回来”
男人捧着小了好几号的书写板刷刷刷奋笔疾书。不一刻双手一翻,也举了起来。
杨小海端双筒望远镜,但见小板上只有仨字——“你没跑”
杨小海擦掉字迹,重新写道——“跑不掉”
待他再举画板,对面的男人也写好了——“外面更多”
杨小海稍一咀嚼便明白了对方的意思。借由原始手段,两人慢慢聊了起来。
男人名叫钱毅,是小区新来的保安。
两天前的早上,他在检查楼道供热管线时被人反锁在了地下室里。随后几天,他把精力全都用来怼钥匙孔了。
弄了两天,手都秃噜皮了,可算鼓捣开了锁。
刚出地下室便看到小区业主蹑手蹑脚的组团开溜。又困又饿的钱毅什么都没想,盯着一个屁股便跟了下去。
跑了好一会儿,钱毅方想起来抬头看路。一瞧便吓了一跳。好么,远处模模糊糊一堆人,正追逐嚎叫着互啃互助呐!
再跑下去,自己不就成鲜活“外卖”了么?没说的,调头。
耳边尽是哭喊、求救、兽吼、吃饭的扁嘴之声,那热闹劲儿,跟单位食堂开饭了似的。
余光也看到有人倒地,奈何心有余而力不足,钱毅只能选择无视。
他低头玩命的跑,越过了一个个业主,直至眼前再也没了人。
钱毅的运气着实不错。他既没有被楼拐角后趴着的家伙拽住脚,又盲选了一个无人逗留的门洞。进了单元、关上单元门、一路飞驰,打开没上锁的消防通道安全门、房顶无人、余下防通道的安全门均被锁死,一系列的机缘巧合,幸运女神一路绿灯的关照之下,钱毅方才活到了现在。
若是任意一个环节出了错,钱毅小命势必难保。想到这些,杨小海不得不暗自感叹:这货的命,真不是一般的硬啊!
初春的天气乍暖还寒,尤其是晚上。杨小海将家里的棉被捆了,再用夹子套在绳子上送了过去。
饥寒交迫的钱毅很是感激。或许是觉得杨小海良心大大、甚好说话,又或是唯一能够提供帮助的人,钱毅在小画板上犹犹豫豫写了几个字,打着手电让杨小海看。
漆黑一团的夜幕之中,杨小海眯眼细瞧,方才认出了那几个字——“给点水行吗”看到钱毅的字,杨小海低声咒骂了句。不是埋怨钱毅,而是怪自己粗心。
被关在地下管道室两天,又经过生死追逐的剧烈运动,忍了几小时,如今才问自己要水,钱毅的谨小慎微可见一斑。
回头看看满屋子锅碗瓢盆,径自抄起脚边一大可乐瓶。比划两下,待钱毅有了准备,方才将塑料瓶抛了过去。可乐瓶在空中划出了一道完美弧线,准确无误的错过了张开的怀抱。瓶子在水泥面上蹦跶几下,滚进角落不动了。
好在盖子够紧,塑料瓶质量过硬,水是一滴都没洒。钱毅紧跑几步,捞起水瓶,一下便拧开了紧实的盖子,也不顾沾染的泥污,仰头便灌。也没换气,500ml的自来水便即一饮而尽。心满意足的钱毅先向杨小海深鞠一躬,然后再次举起了小画板。这次,他明显有了信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