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光成何等精明,岂能不晓得许乐群这是借徐老鬼的手逼着他做乡勇营的监军。再想到韩秀峰早已准备好退路,而他现在却绝不能让韩秀峰退,就算拼死也要把乡勇带泰州来守城,一时间竟不晓得该如何面对韩秀峰。干脆像什么也没听见一般,停住脚步回头看张四等家人有没有收拾好行李赶过来。
韩秀峰一样在等刚回客栈收拾行李的潘二,在等陆大明去叫李秀才。
李昌经虽然一样在等家人,但相比韩秀峰和张光成他更憋屈,怒视着许乐群问:“姓许的,我这帮办营务的差事,也是拜你所赐吧?”
“许某的确在徐老爷跟前帮李老爷您美言了几句。”许乐群微笑着点点头,像是在说一件微不足道的事。
“姓许的,二少爷和韩老弟跟你有过结,我李昌经可没得罪你,你为何要害我?”
“害您,李老爷何出此言?”
“你这不是害我是什么?”
“还真不是。”许乐群示意一个背着行囊刚从州衙追来的书吏去城门边稍候,放下胳膊把双手拢在袖子里笑道:“李老爷,您也不想想泰州现在是谁说了算,您就算不去辅佐韩老爷编练乡勇,徐老爷也会给您派个别的差事,绝不会让您在城里享清闲的。”
“我的事用不着你管!”李昌经拿徐老鬼没办法,又不好埋怨韩秀峰和张光成,只能拿许乐群撒气。
“许某倒是不想管,可不管不行!”许乐群看看韩秀峰,再看看张光成,随即遥望着远处的州衙道:“徐老爷哪里都好,唯独太容易相信人。比如韩老爷,明明四平八稳、做事滴水不漏,可在徐老爷眼里韩老爷竟是个鲁莽冲动没什么心机的人。”
“这跟我又有什么关系?”李昌经气呼呼地问。
“关系大了,徐老爷觉得韩老爷不但可用而且可信,但大敌当前,不怕一万就怕万一,万一韩老爷不好好编练乡勇,或把乡勇编练起来却不驰援泰州怎么办?许某虽不是泰州人,但在泰州城里却有不少亲戚和同乡,不能不留个心眼,所以只能请您和张二少爷出山。”
想到许乐群之前做过的那些事,说过的那些话,韩秀峰带着几分讥讽地问:“许先生,你怎么总喜欢帮别人拾遗补缺?”
“还真是,韩老爷,许某就是这么古道热肠。”
见李秀才带着婆娘娃气喘吁吁地跑了过来,许乐群又斜看着李秀才道:“李先生,你来得正好,韩老爷刚刚说许某喜欢帮人拾遗补缺,这话一点不假,你晓得年前去海安给你送年礼的那两个私盐贩子去哪儿了吗?”
李秀才见着许乐群跟见着鬼一般,吓得魂不守舍,急忙停住脚步把婆娘和两个孩子护在身后。
许乐群看着躲在后面偷看他的两个娃,不缓不慢地说:“你那两个朋友淹死了,死前留了几句遗言,说你觉得韩老爷清正廉洁挡了你的财路,竟托他们找个大户人家做个案,最好死几个人,让韩老爷因为破不了案丢官。托我帮他们给韩老爷提个醒,真是人之将死其言也善。”
“姓许的,你血口喷人!”李秀才吓得魂不守舍。
“许某到底有没有血口喷人,你自个儿心里清楚,韩老爷心里一样跟明镜似的。”许乐群微微一笑,又回头问:“韩老爷,您说是不是?”
“韩老爷,您千万别听他信口开河,他这是挑拨离间!”李秀才急切地说。
“李先生不必惊慌。”韩秀峰拍拍李秀才的肩膀,转身道:“许先生,江宁失陷,陆制台举家殉国,贼匪最迟三五天便能兵临扬州城下。江宁都守不住,只有不到一千兵的扬州又能守几天?大敌当前,且不说李先生到底有没有说过那些话,究竟有没有做过那些事,就是我们之间的那点恩怨现而今还重要吗?”
“不重要。”
“既然不重要你折腾个什么劲儿?”
“要是您和张二少爷,还有李先生,都能跟陆制台一样举家殉国自然不重要。可别人要是都殉国了唯独韩老爷您毫发无损全身而退,说不定还会加官进爵,那你我之间的那些恩怨怎么了?韩老爷,您太高明了,许某不放心,只能出此下策。”
“说来说去,就是生怕我韩秀峰不死?”
“正是。”许乐群抱着双臂确认道。
“可你有没有想过,我要是死了,你又能活多久?”韩秀峰紧盯着他双眼问。
“许某能活多久不重要,重要的是韩老爷您不能苟活。”想到终于能将三个仇家一网打尽,许乐群一阵畅快,又禁不住笑道:“说句心里话,想让韩老爷您为朝廷效力真不是件容易事。要不是许某为搭救那两个兄弟去了趟扬州,这仇恐怕这辈子也报不了。”
“什么意思?”
“说起来真是天意,许某本想搭救栽在张二少爷手里的那两个同乡,运司衙门上上下下全打点好了,结果半路上杀出个徐老爷,他老人家铁面无私,不给通融,让许某徒劳无功。就在心灰意冷之时,许某竟无意中看见了苏觉明。不打探不知道,一打探大吃一惊,原来韩老爷您从正月里就晓得太平贼匪顺江而下的消息,就开始为如何应对做准备。”
“然后你就跟到泰州来了?”
“差不多。”
“至于吗?”韩秀峰哭笑不得地问。
许乐群脸色一变,从牙缝里蹦出两个字:“至于!”
李秀才意识到许乐群不但不会放过韩秀峰和张光成,一样不会放过他一家,惊呼道:“疯子!韩老爷,徐老爷疯了,他也疯了,他就是个疯子!”
“李先生,这还没出城呢,这些话被徐老爷听见可不好。”韩秀峰回头看了看李秀才,随即转身笑道:“徐老爷到底有没有疯本官不晓得,但许先生一定没疯。就算疯了,本官也能治。”
“敢问韩老爷,许某的这疯病该怎么治?”许乐群不卑不亢地问。
许秀群把底牌全亮了出来,韩秀峰反而没之前那么担心,心想虽被他给坑了一把,但收拾他并非难事,懒得回答他的问题,而是回头道:“陆大明、粱六,护送李先生一家出城。”
“是!”
“韩老爷,那晚生先走一步,晚生去船上等您。”李秀才一刻不想在许乐群这个疯子身边久留,急忙抱起孩子。
韩秀峰笑看着许乐群,头也不回地说:“别等了,直接回富安,回去之后先找个地方把嫂夫人和孩子安顿好,然后做你该做的事。”
李秀才一愣,旋即反应过来,顿时没之前那么害怕了,竟忍不住回头道:“许先生,晚生没出息,不是您许先生的对手,但您也别忘了有句老话叫强龙不压地头蛇,还有句老话叫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
“你敢!”许乐群猛然意识到韩秀峰为啥让李秀才回富安,意识到李秀才跟他一样是个什么事都干得出来的人。
“到底敢不敢,我们走着瞧。”
“拦住他,竟敢临阵脱逃!”许乐群一声令下,跟在后头的那几个衙役立马围了上来,其中一个下意识拔出牛尾刀。
陆大明和粱六反应极快,迅速拔刀护住李秀才一家。
“做什么,当着本官面拔刀,你们是不是想犯上?”韩秀峰一边示意潘二和吉大送李秀才一家走,一边冷冷地说:“李先生是本官的幕友,本官是让李先生出去办差的,还不赶紧把刀放下!”
“许先生……”带头的衙役一时间没了主意。
一直沉默不语的张光成一样想收拾许乐群,冷不丁抬头问:“你们是不是想死?”
几个衙役全是徐老鬼从兴化调来的,兴化离泰州很近,带头的衙役不但认得张光成也晓得张光成是张之杲的二公子。再想到张之杲不但没死,现在依然是泰州正堂,而许乐群只是捐了个顶戴的盐商,急忙放下刀苦着脸道:“韩老爷,二少爷,小的……小的……”
许乐群急了:“你们怕什么,这还没出泰州城呢,胡先生是怎么跟你们交代的?”
“胡先生又是谁?”韩秀峰反问一句,走上前道:“许先生,别为难这几位兄弟了,也别以为你花点银子捐个顶戴就是官,更别以为拿根鸡毛便能当令箭,在泰州还轮不着你许先生发号施令。”
“不服气你大可去衙门跟徐老爷禀报。”张光成狠瞪了他一眼,便转身带着刚赶到的几个家人往城外走去。
韩秀峰笑了笑,示意陆大明和梁六收起刀也扔下他扬长而去。
“你们敢抗命,你们……你们给我等着!”许乐群怎么也没想到韩秀峰竟会让李秀才回富安,更没想到一走出州衙韩秀峰和张光成就跟换了个人一般不再怕徐老鬼,气的指着一帮衙役暴跳如雷。
李昌经早就看他不顺眼,听了半天也弄清了他到底是个什么货色,忍不住拍拍他胳膊:“姓许的,你确实聪明,可惜全是些小聪明。像你这样的刁民躲在暗处玩阴的或许还行,想登堂入室跟我们玩心眼你差远了!连官场上的规矩都不懂,还敢在我们面前耍大刀,与跳梁小丑何异,真是可笑!”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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