未时四刻,江州刺史于明和江陵郡守汤骏一同离开衙门,前往汤骏的府邸。
理论上来讲,这种不正之风是要被遏制的,但官儿最大的刺史大人带头,却是没人敢自找晦气。
此次汤骏宴请许缘是带有私人性质的,因此并未再邀其他人,理由是为此前他侄子胡作非为之事赎罪。
作为半根老油条,许缘自然是秒懂。
这做人做事,光靠嘴上说道歉,那可不顶用,还得靠白花花的银子来证明诚意,那才算心意到了。
想到这个老东西贪墨不少民脂民膏,许缘气就不打一处来,抱着宰大户的心情,同意了这个邀请。
只可惜,事与愿违。
许缘二人的马车还没走出州衙所在的那一条大街,一声高呼就从车外传来。
“可是于江州当面?冯有德求见,十万火急!”
许缘眉头一挑,看向车内的汤骏,失望道:“汤郡守,今日之宴恐怕是去不成了。不若你将心意送至我府上,也省去再忙活一番。”
一来是冯德语气很着急,二来嘛,则是因为比起跟汤骏这种官场老油条相处,许缘更喜欢跟冯德这位忘年交的文友谈论文学。
汤骏笑得有些僵硬,拱手道:“能得于江州赏光,下官已经是万幸,不敢再多耽误时间,稍后便将东西奉送至府中。”
“既然如此,我就不打扰,先走了。”
许缘点点头,径直走下马车,迎向冯德,拱手道:“有德先生,这般着急所为何事?”
冯德依旧是一身白衣,手边拽着一个褐衣老者,见此朗声笑道:“哈哈哈……当然是有要事,老夫往日口中的大才好友刘汉卿就在此处,不知你那文采非凡的好友严凤英又在何处?”
许缘心头一跳,看向那位老者。
只见其须发皆白,面容清癯,脸上满是褶皱,法令纹极深,看上去比冯德还要大上几岁,目光深邃,似乎在思考其他事情。
直到听到严凤英这个名字,许缘才恍然大悟,感情自己抛下的鱼饵终于钓上了一条大鱼。
董其方的真传弟子——刘汉卿!
“有德先生,恐怕要让你失望了,严凤英先生却是没空搭理我,我可请不动。”
他自然不可能真正请出一位严凤英,只得随口搪塞过去。
冯德哼哼一声:“老夫可不管那么多,人我已经带来了,你若不也带一位出来,那就只有乖乖认罚……说罢,写诗还是写词?若是要做文章也可,品质可不能太低。”
“下次一定!”
许缘应付完冯德,对刘汉卿拱手道:“末学后进于承光,见过汉卿居士。”
这是按照启明书院的辈分来的,于明的父亲余光和这些人算是一辈。
刘汉卿没有说一句话,就连眼神也未曾动过,只是沉浸在自己的世界中。
冯德见怪不怪,叹息一声,解释道:“他这几年一直都是这样,被他所修之史书牵扯心神,无法自拔,你多担待一些。今日我登门拜访,见他还是这副样子,就把他硬生生拖拉出来。”
许缘轻轻摆手,示意不打紧,见街边有不人驻足观看,于是提议道:“今年春日未到,不若去我府上做客,我正好又有个朋友想出一篇绝妙文章……”
冯德看了一眼刘汉卿,婉拒道:“你府邸太远,还去是我家吧,如此汉卿也能习惯一些。”
许缘自然是欣然同往。
街角,汤骏看着远去的三人,眼底闪过一丝阴沉。
若不是这两个老物搅局,今晚他滴任务就能完成了!
……
冯德的家宅并不大,只有一个院子。和周围的房屋一样,就是一间普通的民宅,根本看不出这是一位桃李满门的州学教授所居住的地方。
走进冯家,许缘就见屋檐下,一老妪和一穿着粗布衣服的中年男人围在一个铁盆边上烤火。
盆内只剩零星木炭,正肆意的散发着青烟,熏得两人直眯眼。
冯德见了,连忙从屋檐一侧取出几块木柴和火绒,加在铁盆上,升起一团明亮温暖的火焰。
做完这些,他才不悦道:“勤俭节约是美德,可你们这般,既容易熏坏眼睛又容易染上风寒,到头来又平白添乱。”
中年人为难道:“老爷,我拗不过夫人……”
老妪睁开眼睛,平和道:“我这不是想着省点银钱,为良业家送些柴禾去嘛,再说这,刚才那些余火也够用啦。”
许缘知道,老妪口中的良业应该就是之前那个逃学被冯德抓回去的学生,想来家庭也很是困难。
同时,老妪也看见院中站着的许缘和刘汉卿,连忙站起来招呼道:“汉卿!?还有这位大人是……”
冯德介绍道:“这位是江州刺史于明,报社之事便是由他提出。”
“啊,好,原来是刺史大人当面……街坊邻居都再说你斩除魔头,收容乞丐流民,还摧毁了鬼国阴谋,是个大大的好官儿呢!”老妪笑得合不拢嘴,将许缘二人迎至屋内。
没过多久,中年男子架着铁盆进来,让房屋里多出几分暖意。
许缘仰头看了看房屋,迟疑道:“有德先生,这般烤火,恐怕你这房子……”
在这种烟熏火燎下,很容易就会把屋子熏得漆黑一片的。
冯德大手一挥:“不碍事,等春光明媚之时,老夫自会打扫。”
许缘却不愿添这个麻烦,手中绽放出金色的光芒,先是将火盆挪至屋外熄灭,再以文气凝聚出一个冒着淡淡熏香的铜炉。
感受着周身传来的暖意,冯德有些惊叹道:“竟有如此妙用,我弗如远矣。”
他并非做不到,只是他文气的总量不算多,恢复起来又慢,反倒不如直接烤火取暖来得方便。
许缘自谦道:“其实很简单的,只要先这样……再那样……文气就能变成这样了。”
“于承光?难不成你是于光那狗贼的儿子?”
一个低沉浑厚的声音响起,许缘转过头去,正好对上一双平静深邃的眼睛。
许缘虽然也很想赞同这句话,但为了人设,他还是故作不悦道:“汉卿居士,我虽敬你学识渊博,但你若是恶语诋毁他人,莫怪我不客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