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快,巨大的尴尬感将许缘包围,让他差点原地抠出一个江州大牢。
之前他嫌张山用刑时发出的声音太大,离那处牢房极远,此时只有燕小七守在前方,随时听候差遣。
“本官好梦中杀人,下次你记得离远些,免得被误伤。”
看出燕小七眼里的惊恐与不解,许缘一边若无其事的收起冰魄剑,一边郑重解释一句。
愣了好几秒,燕小七才回神,抱拳道:“噢……好、好的,多谢大人提醒。”
刚才刺史大人拔剑的那一刻,巨大的危机感瞬间将他笼罩,此时已经额角见汗,心里更是对刺史大人已经达到了敬若神明的地步。
不愧是大人,只是些许杀机就能让自己毫无抵抗之心。
回忆着睡前的安排,许缘问道:“陈言来了么?”
“启禀大人,陈御史在一个多时辰抵达,如今正在大牢外面等候。”
许缘一皱眉:“他没进来认人?”
“认了,陈御史只看了那三人一眼,什么都没说,径直走到牢外等大人醒来。”
“让他进来。”
未几,陈言步履沉重的走到许缘面前,躬身一礼:“下官拜见刺史大人。”
手底下的人犯了事,他现在看上去老实许多。
许缘似笑非笑道:“陈御史果然是年轻气盛,耳濡目染之下,连众多下属都如此胆大妄为。”
陈言面色一变,苦笑道:“大人说笑了,下官可不敢教人公然劫狱,此次之事,都是他们自作主张,还请大人不要……”
事情很大,他很慌,现在只想和那些刑部鹰犬撇清关系。
“可本官已经有不少证据了呀,成岳,把那三个反贼的口供拿上来给陈御史过过眼。”
张山冷着脸走到陈言身边,将拷打过后得到的成果递过去,眼中尽是冷意。
真是不逼供不知道,一逼供吓一跳。这个名叫陈言的御史长得一身正气,暗地里却做出不少背后阴人的勾当。
就比如前两天,刘齐徒弟刘源主动向差役们出手,就是因为陈言在刘源面前说过刘齐被拷打后的惨状以及差役们得意猖狂的姿态,这才忍不住出手。
而且陈言重用贪财好色喜杀人的刘齐,最根本的原因是,刘齐每次利用权力向江湖家族作案之后,都会向陈言分赃。
这一路走来,陈言收取的钱财和玩弄过的良家女子数目不小。
这些罪状对于一个御史来讲不痛不痒,因为大盛朝廷的大氛围就是这样,只要陈言还能攀咬官员,在皇帝那里,依旧能得到重视。
最致命的是,劫狱三人组在张山的连连询问中,终于“承认”监察御史陈言因江州刺史于明不肯配合工作,而指使他们三个劫狱的事实,最终签字画押。
在大盛,劫狱形同造反。官员只要和造反沾上那么一丁点儿关系,那就是妥妥的抄家灭门。
匆匆浏览一遍,陈言面容震惊,他承认,这里面的大多数罪状都是他曾经做过的,但也有一件是对他的污蔑,他根本没有下令让手下的人去劫狱啊!
“这是诬陷,可耻的诬陷!大人明察,下官从未向他们提过劫狱二字,您一定不要相信他们的胡乱攀咬啊!”
事关钱途和前途,陈言方寸大乱,情绪激动之下,忍不住走到许缘身边,要抓住其肩膀自证清白。
“御史大人,请注意你的举止!”
燕小七挡在许缘身前阻拦。
“小小差役竟敢阻挠本官?”
陈言双目一瞪,扬手朝燕小七的脸上打去。
燕小七眼睛微闭,既不还手也不躲避,就这么让陈言打。
“陈御史,随随便便就动手打人可不是文人作风。”
一把拉开燕小七,许缘抬脚蹬在陈言胸腹间,将其踢到远处。
吃痛之下,陈言如梦初醒,强作镇静,目光扫视一周,沉声道:“你们且先退下,本官有大事与刺史大人商量。”
众人一动不动,纷纷把目光投向许缘,外来的官可使唤不动他们。
许缘正襟危坐,挥手道:“你们先下去。”
等人全部离开,陈言走到许缘近前,弯腰低声问道:“不知大人要怎样才能放下官一马?”
‘当然是下辈子’许缘心想。
这种畜生,他见一个刀一个!
他瞬间进入演帝模式,先是装作提起兴致,随后又矜持的正色道:“陈御史何出此言?本官办案从来只按着规矩来,从来不弄虚作假。”
陈言惯会察言观色,见此心底松了一口气。
真好,自己没有碰上清官。
他把手伸进袖子里,摸索一阵,拿出一小叠银票,双手奉至许缘身前:“大人,直到方才下官才想起来,来江州这么长时间,竟然没能向您表达敬意,实在不该,现在就向您补上。”
许缘快速瞄了一眼银票的面值和厚度,发现才区区十万银票,不悦道:“你手下的人供出你收受的金额巨大,看来你对本官还不够有敬意。”
陈言呼吸一滞,自己从离开盛京城就开始敛财采花,各个郡县官员和江湖家族总共献上的财物也不过四十万。
现在直接拿出四分之一,江州刺史竟然还嫌不够!?
黑,太黑了!
“大人教训得是,下官拖延这么久,确实应该加倍奉上。”
颤抖着手指从衣袖里再取出十万,陈言说话的声音都虚弱不少,那都是他的命根啊!
许缘抬手接过,面不改色的放进口袋,敲了敲身边的茶几,一本正经道:“敬意是够了,但你这案子确实不好办,那可是造反大罪……得加钱。”
陈言下意识捂住自己的衣袖,心中暗骂狗贼,苦着脸道:“大人,等会到京师,下官还要给上官一些各地的特产,这已经是下官的极限啦!”
许缘嘴角冷笑,真是不见棺材不落泪,还留着钱等着下辈子用吗?
他叹息道:“唉,确实是本官想差了,这当官可不是什么随心所欲的差事。”
陈言面有喜意,连连点头,哪知许缘下一句话便把他的心踹进地狱。
只见许缘冷着脸站起来,推开挡路的陈言往外走去。
“这么大的罪,本官可不敢擅自决断,还得由皇上定夺。陈御史,剩下的钱还是别交给上官吧,这段时间吃点好的,毕竟得等到下辈子才能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