冉汾与那个男人碰面的地点定在帝都城北一家茶楼,时间定在晚上七点。
茶楼地理位置很好,大门口就是车水马龙的街道。
她先到,坐在二楼包厢的窗子前,微一探身,就能看见楼下来往的车流。
此时外面万千灯火初上,汽车行驶的‘呼啦’声与鸣笛声不绝于耳,空气中有股淡淡的汽油味在蔓延,与室内的茶香混合,车灯在路道上闪烁,汇集成流淌着的星河。
等了不到三分钟,那个男人来了。
男人四十来岁,个子不高,身材壮实,穿着长袖的黑色T恤,黝黑的脖子上在T恤边缘露出一截纹身。
有鳞,像是龙的部分身躯。
冉汾目光带笑,客套地招呼了一声,“段先生,好久不见。”
来人姓段名放。
段放笑得满脸横肉堆作一处,目光带着惊艳看向冉汾,“韩夫人,好久不见。”
冉汾虽已年近半百,但依旧优雅端丽,在同龄人当中绝对算是美人的。
她眼底闪过一抹薄怒,但很快恢复如常,从脚底下拿出一只银灰色的皮箱,摆到茶桌上,说:“这里是一百万……”
话没说完,段放打断她,“我记得我说的是三百万,韩夫人。”
冉汾眉宇间浮上一层淡淡的厌恶,“但是段先生,这已经是你这个月第四次向我要钱,第一次五十万,第二次一百万,第三次两百万,这一次,一开口就是三百万,韩家的钱也不是大风刮来的,照你这么要下去,韩家恐怕很快就要破产了吧?”
“我知道段先生如今手头缺钱,但凡事都要有个度,我希望这是段先生最后一次开口,而且,我只能弄到这么多了,这一个月我可是把我自己的养老钱都给你了。”
段放伸手接过皮箱子,‘呵呵’一笑,道:“韩夫人真会开玩笑,这帝都谁不知道韩家家大业大,区区几百万对韩家来说不过九牛一毛,这点钱就能让韩家破产,韩夫人未免也太妄自菲薄。”
“我最近手头确实也是太紧张了些,要不然我哪敢向韩夫人开口要钱,只是你也知道,我这人好赌,赌得大了,欠的也就多了,那些追债的人可是个个心狠手辣,上次一上来就要砍我的手,你说我这人这么胆小,万一哪一次为了保住自己的手,口无遮拦的说出什么对韩夫人不利的话,到时候韩夫人可千万要大人大量饶了我,别跟我一般计较。”
冉汾暗暗咬牙。
心里更是觉得眼前这人留不得。
段放要是真的把她设计陷害过韩臻的消息说出去,那帮混道上都是些亡命之徒,一定不会放弃发财的好机会,到时候拿着这件事来威胁她……情况只会更糟糕。
越是生气,冉汾面上看起来越是平静。
她咬着牙静默了十秒钟,才又挤出一抹笑容,说:“那我怎么知道我给了你钱,这件事就真的不会再有第三个人知道?或许你留下了什么其他的证据,藏在什么地方,万一被别人得了去,我岂不是又花了钱,又没能保住秘密,岂不吃亏?”
见她语气松动,段放拍着胸脯信誓旦旦:“这个请韩夫人放心,我绝不会做那种事,这个秘密,只在这里……”他指着自己的脑袋,说:“……只要韩夫人能保证我不被人砍手,韩夫人让我制造韩之兮被臂架砸中事故这件事,我一定带到地下去。”
他说到‘制造韩之兮被臂架砸中事故’这几个字,冉汾脸色明显变得难看,段放嘴角笑意更深。
“所以韩夫人,还有那两百万……”
冉汾执起紫砂茶壶,拿了一个干净的紫砂茶杯给段放倒了杯茶,优雅地递到他面前,没有正面回答他最后一句话,只是说:“这家的茶不错,你尝尝。”
收回手臂之后端了自己面前的茶杯喝了一口,缄默不语。
段放一个粗人,哪里能品尝茶是好还是坏,只是他见冉汾故弄玄虚,他端起茶杯将杯中茶一饮而尽,也很淡定地不出声等着她的答复。
看着他把那杯茶都喝了,冉汾才缓缓笑出来,说:“还剩下的那两百万,我需要回去想想办法,毕竟不是小数目,不是说拿出来就能拿出来的,这样吧,三天之后的这个时间,还是这里,我给你剩下的两百万如何?”
段放听后一喜,连声说:“好好好,韩夫人就是爽快。”
之后又没话找话说地聊了几句,段放起身离开包厢。
门被他拉开,又被他带上。
冉汾眼底的笑意全部散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片冰冷阴狠。
她看着段放用过的那个紫砂茶杯,嘴角勾出一抹冷嘲,微微向窗外探了下身躯,正好看见段放上了门口小停车场的一辆不起眼的东风,看着东风带着几分得意与意气风发驶进被黑夜笼罩着的车流,很快消失在视野里。
就在这时。
包厢门被人从外面打开。
冉汾以为是服务员,没有太在意,只是端坐在藤椅上,转头看向窗外,灯火远比星辰更加夺目。
她给段放的茶里……不对,确切的说应该是在他用过的那个茶杯上抹了点东西,那个东西很妙,进入人体之后,不会立刻发作,而是会潜伏二十到三十分钟,然后人的意识会变得模糊,肢体不受控制,现在离发作时间只剩十分钟,十分钟之后段放一定还在去赌场的路上。
以他嗜赌的生性,有了钱,一定立刻去赌场,而他贯去的那个赌场,距离此处车程有四十分钟。
车子开在车流里,四肢失控……接下来会发生什么,很好预料。
那药最妙的地方在于,它很容易与酒精混肴,也就是说,段放出了事,很轻易就会被警方断定为酒驾。
更何况,他一进来,她就闻到他身上的酒味,也确实属于酒驾行为,她不过是推波助澜而已。
冉汾为自己精心策划的这个完美的局感到异常兴奋,嘴角不自觉溢出一抹发自肺腑的笑容。
段放既然没有留下其他的证据,那么只要他死了,那件事,就再也不会别人知道了。
她沉浸在自己的思维力。
直到,耳边一声熟悉的“妈”,将她拉回现实。
她猛一激灵,慌慌张张站起身,‘哗啦’一声,手边的紫砂茶杯被她的手带得掉在地上,摔得四分五裂。
韩珩一站在她面前,手里拿着手机,表情阴沉。
“珩、珩一,你、你怎么会在这里?”
“妈,韩臻之前被臂架砸中,当真是你找人干的?”
冉汾心头一‘咯噔’,看向韩珩一的眼神有些躲闪,“珩一,别胡说,我怎么会做那样的事,虽然我不喜欢韩臻,但他毕竟还是你的弟弟,还是韩家的孩子,我再怎么狠心,也不会去伤他的。”
韩珩一没有说话,这里的隔音很好,私密性也很好,在这里说什么话,除了在场的人,绝不会有任何外人听到。
这也是冉汾当初选择这里的原因之一。
韩珩一背后的包厢门紧闭,他下颚线紧绷,定定望着冉汾好一会儿,他低头,修长的手指在手机上屏幕上轻点。
冉汾不明白他什么意思,心里不安,实在想不通韩珩一怎么会突然出现在这里,还质问她那样一句恐怖的话。
这里的隔音那么好,一定不是偷听去的。
难不成……是刚刚段放出去的时候遇见了他,然后跟他说了什么?
这不合情理,但……冉汾实在找不出其他的原因了。
“珩一……你要相信妈妈。”
韩珩一对她的话充耳不闻,自顾自低头捣鼓手机。
“珩一……”
片刻。
韩珩一重新抬头看向她,将手机举到她面前,什么话也没有说,冉汾不明所以,也没有说话。
“段先生,好久不见。”
冉汾的声音突然从手机里传出来。
她脑袋一嗡,一片空白。
手机里的声音还在继续。
“韩夫人,好久不见。”
“这里是一百万……”
“……”
“……”
“那我怎么知道我给了你钱,这件事就真的不会再有第三个人知道?或许你留下了什么其他的证据,藏在什么地方,万一被别人得了去,我岂不是又花了钱,又没能保住秘密,岂不吃亏?”
“这个请韩夫人放心,我绝不会做那种事,这个秘密,只在这里……”
“……只要韩夫人能保证我不被人砍手,韩夫人让我制造韩之兮被臂架砸中事故这件事,我一定带到地下去。”
直到手机里的对话播放完毕,冉汾依旧呆若木鸡,反应不过来。
韩珩一收起手机,目光森凉地看向冉汾,“妈,你知不知道那次的事故里,差点被臂架砸中的人是兮兮?如果不是韩臻推了她一把,如果不是她命大……”那后果,韩珩一真的不敢往下想。
兜头砸下,恐怕无生还的可能。
“妈,你究竟为什么要这么做?”
冉汾听到到这声质问,才恍惚回神,看向韩珩一的眼神带着浓烈的不敢置信,“珩一,你怎么会有这样的录音,你……你在监听我?”
监听?
韩珩一想笑。
如果可以,他宁愿不知道这件事,怎么会去监听?而且还监听自己的母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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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更,八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