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素娟的奶娘得到满意的回话,回去见谢素娟。丰先生叫来妻子,把事情对她说了一遍。
有句话叫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丰奶奶也觉得丈夫做的对,她由衷地道:“王奶奶带着岳家姑娘头回来看我,我把岳家想上半天。不就是那个拿姑娘送人,指望升官的岳家?”
岳繁京的年纪虽没写在脸上,但一看身量儿和形容就知道,这姑娘将要成年,也就是应该有门亲事,如果家里长辈眼里有她的话。
“这么大的姑娘?如果相中王家,不应该早早的定亲吗?王家小古要进京了,她跟来了,王奶奶脸上写着多不容易,要我看,王小古要是不中,岳家的姑娘没有定亲,后退有路,自自在在的回幽塞,还可以装个没有和人有过情意,然后凭她脸儿生得好,还可以挑挑人家出嫁。”
见妻子与自己意见相合,丰先生笑容满面,交待丰奶奶:“王家只有奶奶在京里,女人和女人好说话,你请王家奶奶到家里来,说家里也要留人照看,让岳家姑娘这回别跟来,单请王奶奶来坐一天。”
露出老谋深算:“王奶奶不答应,你就别放她走!”
丰奶奶迟疑:“小古那里,你不去说说?”
“我冷眼看着,王小古让岳姑娘迷昏头,眼睛里只有她。不然,就能亲事不定,没个名分的就带着她进京。真亏岳家肯放人,真亏这姑娘敢跟来。她没有媒妁言,算她倒霉。哪个有长辈之命,有媒妁之言,自然哪个是正大光明的亲事。她吗?以后随小古怎么安置吧。”
丰先生带着向往道:“眼前这是个好亲事,永清侯府虽不是权势赫赫的世家,总比岳家好上百倍。伍都督是守边城任满而回,本朝有惯例,这样的身份都会好好对待。伍都督人在壮年,再升官已无悬念。”
丰奶奶笑道:“是啊是啊,小古到了这样的好人家里,以后前程也不会差,吃水,当记得挖井人才是。”
丰先生含蓄的笑着,夫妻心照不宣。
......
王奶奶回到家里,就神也清气也爽,在贵夫人中不能自己的病,即刻就好了。
岳繁京还是捧来她亲手做的汤水,里面放了一些药材,并不名贵,却能在夏日解暑。
“您请。”
岳繁京殷勤地道。
王奶奶喝一口,凉到心头,不由她喜上眉梢。这汤啊,是岳老夫人从南边儿带来。以前总让幽塞甚至云州的人家生羡慕,现在呢,繁京会,以后就是王家的祖传汤水。
带着繁京上路,王奶奶从没有后悔过,而且一天比一天骄傲。
在她的内心里,早就把以后回幽塞,和岳家人见到的场面想过无数回。她,自然是趾高气扬,她慧眼识媳妇啊。
岳老夫人,只能垂头丧气,她哪有脸面对上自己。
她不但没有脸面对上自己,就是她的好首饰,以后小古有官职,能不分给繁京吗?
也是王家的了。
就是岳老夫人还有几件好皮毛,以后繁京是官夫人,她能不分给繁京吗?
就像丰先生在官学里行走,到现在也只知道太子、英王这二位殿下在西陲边城用兵马。
太子纳妾是岳家,丰先生还不知道。
王奶奶到现在,就也没有收到太子殿下、英王殿下住在岳家的消息。也就不会去想如果从名利上计算,侍候太子殿下的岳朝环、岳吉环,才应该是岳老夫人的大红人儿。
王奶奶只推崇自己以后的儿媳,岳繁京,因为繁京就要嫁到王家。
她的得意从来翘起尾巴就难下去,这一得意就到第二天,岳繁京再次送上清凉的汤水,王奶奶的重复得意刚刚开始,丰家来人请她。
丰家是王小古前程上的引路人,王奶奶和岳繁京都不敢怠慢。王奶奶叫着:“繁京,换新做的衣裳,快跟着我走。”一面又叫丫头取出她新做的衣裳。
丰家来的婆子笑道:“姑娘不用忙,我家奶奶说,大长天的,家里没个主事的人不行,请姑娘留在家里,奶奶跟我去,在家里玩上一天。”
王奶奶觉得很有道理,刚要说好,丰家的婆子又道:“奶奶终于有了媳妇,应该清闲些,琐事交给姑娘忙吧。”
这正中王奶奶内心的骄傲,她笑得眼睛只有一条缝,什么怀疑也不会有,跟着丰家的婆子去了。
坐在车里,王奶奶回想她嫁入王家以后,当时上有老下有下人,没有一天是清闲的。
带上繁京果然是好,岳老夫人教出来的孙女儿,以后小事琐事只管交给她。
自己只管大事情,大事情不是天天有,自己的清闲好日子就要来喽。
下车的时候,王奶奶眉开眼笑。见到丰奶奶的时候,还是笑眼眉开。
丰家有个小后院子,太小,称不上后花园,不过有个小小的亭子,旁边在缸里种着荷花。
只看荷花绿叶,仿佛江南水乡。
丰奶奶请王奶奶坐下来,送上几盘瓜果点心,又是一壶热茶。清风吹来带着荷香,王奶奶更觉得这日子神仙也不换。
她如今啊,也是和京里的奶奶们走动的人了,岳家老夫人远远不如了。
丰奶奶和她说话,几乎一句一个坑,王奶奶感觉正好,一句跳一个坑。
“王家弟妹,你来这几天,看我太疏忽,有些话没有交待你。”
王奶奶再不懂事体,丰家愿不愿讲,是丰家自己的事情,她还知道。阿谀的笑着:“嫂嫂请说。”
“你刚来的时候,我直言相告,这京里的风俗不好,一天一个变样,我们还得跟着。”
“是啊是啊。”王奶奶没头没脑只管附合。
丰奶奶诉苦的模样:“唉,如果风俗全都一天一个样,倒也好。有些,这辈子不变,下辈子也不会变。”
“是啊是啊。”王奶奶笑眯眯。
“我家老爷说,小古在学里上进,相看他的人可多了......”
王奶奶一把抓住丰奶奶手臂,紧紧的攥着,颤声道:“哪家贵人相中小古?”
丰奶奶哎呦几声,把自己手臂解救下来,见到一圈红印子。拿着帕子擦着,丰奶奶埋怨道:“看你,这么大的力气。”
内心却暗乐,这位还知道有贵人相中这事儿,下面的话就好说。
见到王奶奶急得满头热汗,丰奶奶故意放慢语速,嗓音也放低:“小古啊......”
王奶奶不得不把脑袋凑上来听,眼睛睁得圆圆的,不放过每一个字。
“小古都说好,几乎每位先生和见到的大人都问,这是哪家的名门,又能文,又能武,待客又得体,说话又大方,”
“唔.....”王奶奶没听到她想要的,发出这么一声。
“听说他母亲在,都想上门来拜访。”
“不行不行,”王奶奶很有自知之明的摆手,她觉得除去丰奶奶以外,再见到任何一个京中女眷,她会随时晕倒。
出门以前,王老爷很有先见之明的说过,让妻子少见客人,特别是王小古可能在京里认识的子弟们家。他特意有信给丰先生,送丰先生直接一笔现银,请丰奶奶代妻子拜访王小古可能结交的子弟家。
王小古觉得这话说的很有道理,王奶奶本人也这样想。
王奶奶呻吟一声:“不然,让我家繁京见见吧。”
丰奶奶嗤地一声笑:“你实话对我说,岳姑娘有岳家的父母命吗?有女家大媒的媒妁言吗?”语重心长地道:“还是别出这丑了吧。”
王奶奶据理力争:“我家繁京侍候过去幽塞的贵人......”
“那算个什么!我家老爷去幽塞讲学,岳家听说他以后会回京,也顶顶客气。”丰奶奶索性撇嘴。
王奶奶忧愁了:“这......不会耽误小古前程吧?”总不能别人要上家来看看,王小古三推四托的,迟早会没知己。
丰奶奶摆出吓唬人的脸色:“这就是我要对你说的,京里一直不变的风俗。没有拿得出手的家世,子弟们再出色,这前程上也受阻。”
说完,她端起茶碗悠悠的喝着,王奶奶愁眉苦脸的眼前到处黑。
儿子的前程是家里哪怕砸锅卖铁的盼头,虽不指着王小古当官养家。可家世?总不能为前程卖老子娘,重新换一对吧。
王奶奶强打精神:“请嫂嫂先帮我担待,我家的亲戚喜事已办,我家老爷已经在路上,就要到家里帮我们支应门庭。”
“哎呦喂,我说弟妹,这男人的应酬上,不是有小古吗?我现在说的,是女人。”丰奶奶恨铁不成钢的道:“是帮着小古能当官,并且小古当官能帮忙的女眷!”
王奶奶可怜兮兮的一摊手:“我家没有,怎么办?”
丰奶奶好笑,你倒问我怎么办?不过,还真让你问的对,要不是知道怎么办,何必请你单独过来。
淡淡道:“岳姑娘家......”
“不成不成,我家小古的前程比岳家这个泰山家好。”说到岳家,王奶奶的底气回来,说话中的轻蔑一览无遗。
丰奶奶淡淡:“那,换个媳妇吧......”
“啊!”
王奶奶愣住,呆呆地望着她。
......
难得有一天,王奶奶不在家,而岳繁京在家里。夏氏跟去,就今天的机密话来说,只能坐门房。但家里忽然就变成岳繁京真的当家,眼前走来走去的,都是她的人。
祁氏的家人,春枝的家人,虽是临时雇用,也是岳姑娘的人。
赶车的小子,天天陪着王小古上学。夏氏的儿媳,管王奶奶衣裳的宝根媳妇,在丰家。厨房上的守田媳妇,带着打下手的小玲上街买菜。
上路都是女人安全堪忧,夏氏的儿子,和另一个男下人,天热用水多,城里苦井水不能吃,他们结伴去城外打水。
祁氏得已坐下来,从容的和岳繁京说话。
“带出来的银子,你路上要一回,要给你没过门的婆婆买东西,我没有给你。后来又要一回,要给王家小爷买东西,我没给你。如今,王家小爷倒也上进,王家会在京里买个铺面一块地什么的吧,姑娘可记住了,瞅好了,王家不买的,你买下来。”
岳繁京对着她笑,她已经算是王家的人,单独买地为什么?要说嫁妆,她有五房的私产,放在云州边城,和姑娘们比一比,也不少。
两个人正说着,门外车响,夏氏叫着:“家里有人没有,奶奶回来,还不接着?”
岳繁京起身匆匆,祁氏也匆匆。但对自己嘀咕:“明知道姑娘在家,什么叫家里有人吗?死老婆子死德性。”
见到王奶奶下车,祁氏大吃一惊。王奶奶面上没有血色,嘴唇都发着白,岳繁京扶她,被她出鬼般的瞪一眼,就唰的扭头往一边,直到进屋,再也不看岳繁京。
岳繁京都以为王奶奶又中暑,在厨房里挥汗调理汤水,打发春枝请医生。
忙到晚饭后,祁氏才找到空儿问岳繁京:“姑娘长点心吧,她今天躲着你,你就没有看到?”
岳繁京伸手扶祁氏,祁氏下意识的往旁边一闪。祁氏看到,岳繁京是当事人,她怎么能不知道。但是出门以前,王奶奶还繁京长繁京短,对着岳繁京带笑不已,回来就变样,只能当她身子不好。
“兴许,水土不服吧。”岳繁京解释,再撒个娇:“奶娘,这样的话别再说了,好不好,咱们是一家人。”
祁氏不过是提个醒儿,没好气地道:“你当人家是一家人,人家未必这样想。”就不再提。
白天井水里沁着西瓜,王奶奶装中暑不吃,祁氏拿来切开,送给岳繁京。
门帘子掀开,王小古走进来。人逢喜事精神爽,王小古最近顺风顺意,不是他进来进入烛光,简直挟带烛光灯才明。
“咦,凉的吗?”
坐上榻,伸手就要拿,岳繁京打他的手:“在哪儿吃的饭,去看过伯母了吗?又中暑了。”
王小古看过了,所以不放心上,还在笑:“又中暑了?在家的时候,我娘的身子没这么差,听我说,这是水土不服。就得吃京里的东西,才能好。”
和岳繁京你一块我一块的吃起来,祁氏照旧坐在旁边守着。
吃完西瓜,拿过手巾擦手,王小古猛然想到似的,坏笑道:“知道吗?还是繁京好,这京里的姑娘,一个一个赛疯子似的。”
岳繁京歪着脑袋看他:“好好的,为什么诽谤京里的姑娘?”
“今天学里来了两个女疯子,看我们读书,她们跟着搅和,把圣人书批了又批,丰先生还不敢说话。那个疯劲儿,幸好你没有见到,可以吓坏人。”
岳繁京脑海中倏的闪过一个念头,王奶奶的神情,倒有些像让吓倒。但王奶奶平时不出门,能惹到谁?
再来听王小古说笑话。
“知道吗?还是两个有家世的姑娘。一个女疯子是永清侯谢家的人。另一个是伍都督家的疯子......”
王小古连比划带笑,可以笑倒在榻上。祁氏听听可乐,也笑。春枝收用过的手巾,吃过的西瓜皮,也听进去。
等想到出去,骄傲的告诉她的爹娘:“看,王家小爷又说还是带着姑娘的好,否则的话,他就让京里的疯子姑娘给欺负。”
春枝的娘狐疑:“这京里有身份的姑娘,犯不着欺负他吧?”
春枝年纪小,听不懂她娘的疑惑。春枝的爹听出来,但对妻子道:“看你怎么说话?不是有身份的姑娘,就敢去官学里。”
春枝又去干活儿,春枝的娘低声道:“我就是说说,到底,一天不成亲,一天得悬着心。”
春枝的爹也觉得应该怀疑,但故意笑道:“这乱想,归祁妈妈,你加别抢她的。”
......
王奶奶在家里病了三天,丰奶奶天天来看她,第四天上,王奶奶不病了,起来神情憔悴的坐上车,又单独去丰家。
丰家的内宅里,下人们都避开,另有一群花枝招展的丫头妈妈们,含笑燕翅而立。
居中,坐着一个贵夫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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错字再改,么么哒。
猜猜,这夫人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