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暖阁是死一般的寂静,谁都没想到天子要重开榷关,这出乎很多人预料,毕竟此事已叫停很久了。
“陛下,远水解不了近渴啊。”
次辅钱谦益强压惊意,上前作揖规劝道:“纵使朝廷真要重开榷关,可摆在眼前的难题也难解啊,毕竟山东赈灾一事,等不了太久的时间。”
“何况重开榷关,牵扯到的事宜众多,即便按陛下所言,朝廷是能定下违禁品,禁止在榷关贩卖,然天下熙熙皆因利来,谁能确保不会有人选择铤而走险,背地里不去私运铁料、火药等物”
“臣附议!”
几乎是在同时,何宗彦紧随其后道:“即便是榷关在边地开启时,且不提背叛大明的建虏,单说毗邻大明边疆的草原各部,虽与大明有贸易往来,可袭扰边陲之事依旧不少。”
“就当前的形势而言,臣以为重开榷关是不合时宜的,就眼下而言,应将主要精力放在治理内部上,倘若……”
经过短暂的沉寂后,东暖阁内变得热闹起来。
守旧思维,是大明的第一弊政啊!
看着站出来规谏与反对的几人,朱由校心底生出感慨,不过朱由校也很清楚,这不止是简单的守旧,背后掺杂的利益众多。
不说别的,单是钱谦益所在东林党,背后代表的那帮利益群体,还单单是以东南诸省的利益群体,可就有不少人,靠着毗邻沿海的便利,私底下通过海路向辽东起运。
当初熊廷弼他们严查辽地哄抬物价者,可就查到不少非辽籍商贾,这部分群体除了东南诸省籍商贾外,还有不少山东籍商贾,甚至还有北直隶、湖广等处商贾,朱由校很清楚这代表着什么。
天下熙熙皆因利来,天下攘攘皆因利往!
一直以来困扰中枢的辽东变局,绝非是简单的辽地卫所糜烂,辽地军队混乱,辽人不可信那般简单,在这背后还掺杂着很多利益,有太多的人不希望辽地安稳,毕竟动乱就代表着高获益!
只一个粮价,秩序安稳与混乱,其价就是不同的,何况除了粮价,像盐、布匹、棉花、药材等,那都是能上下其手的。
更别提辽地持续陷入动乱,中枢朝堂不断调拨粮饷,更能肥了一批官吏与将校,像什么损耗、截留、空饷等手段,一个个玩的那叫一心安理得!
所以辽左一战取得的胜利,所带来的政治影响,可远不止力挫建虏嚣张气焰那样简单,而在看不见的地方,还震慑了辽地边陲各部,彰显出大明国威与军威,更在无形中提振中枢之威!
“谁说远水解不了近渴”
在此等氛围下,朱由校的一句话,却让不少内阁大臣一愣,谁都不知天子何意。
“山东治下的粮商、药商、布商等,据朕所知不少吧”
朱由校向前探探身,语气平静道:“若是以朝廷的名义,向山东有司明确政策,凡是愿参与进赈灾事宜者,按着捐献赈灾所需多寡来论,颁发直赴辽地的相应票证,那是否能让很多人参与赈灾”
嗯
朱国祚、钱谦益、孙如游等一众内阁大臣,在听到这里时,脸上流露出各异的神情,他们有些不理解天子所言。
可一直沉默的毕自严,却似乎想到了什么,眸中闪过一道精芒!
“今后凡是想进出辽地参与榷关者,只要是所携商品超过一定的规模,就严禁从山海关进出。”
朱由校撩了撩袍袖,倚着软垫继续道:“商品超过一定的规模,就必须要走海路前往辽东所设诸港停靠,而持有榷关海贸票证者,不仅能优先停靠登岸,还能减免部分榷关税与海关税。”
“严查朝廷既定的各种违禁品,关内诸港是第一道关卡,辽东诸港是第二道关卡,辽东境所设诸巡检司是第三道关卡,与此同时,辽东榷关会设明暗两道巡察,最大限度避免违禁品流出边外。”
“陛下英明!!”
毕自严情绪激动,上前作揖道:“倘若在辽所设榷关,能严格落实上述诸策,不仅能缓和与辽地边陲诸部关系,还能让辽地治下加强流通,最为重要的一点,独靠中枢支撑的财政格局,将为朝廷减轻不少压力啊!”
没有人比毕自严更清楚榷关的利弊,而朱由校提出的那些设想,可以最大限度确保有利一面,而削减产生弊的一面。
甚至于说今后即便发生走私违禁品的事宜,朝廷也能以最快的效率,查清究竟有哪些人参与其中,一旦查明,便以雷霆之势扫清逮捕,这带来的强势震慑,将让更多想观望的群体望而却步!
“英明不英明另说。”
朱由校摆摆手笑道:“以上仅是朕的一些设想,若想真正落实下来,还需有司尽快草拟章程才行。”
“为了加强对应事宜的力度,朕觉得户部可特设国税清吏司,今后将专司榷关、海关等事宜,像榷关、海关所征税额,朕认为中枢拿大头,地方拿小头,方能确保对应事宜能良好运转下来。”
朱由校的杀手锏,在不经意间讲明了。
“陛下不可啊,涉及榷关、海关等事,户部不是没有对应衙署负责,这特设国税清吏司一事,完全是没有必要的。”
“臣附议,再说所征榷关、海关等税,向来是分批解递进京,地方不准插手,这分一部分税额给地方,明显是不符合礼制的。”
“陛下……”
尽管不清楚天子要特设国税清吏司,究竟暗藏着什么政治目的吧,但直觉告诉一些人,这绝非表面所看到的那样简单。
所以这也使得钱谦益、孙如游等人,几乎是本能的就站出来规谏反对,他们是不了解国税清吏司的设想,但他们清楚天子的手段。
即便是要重开榷关,可有些事情不能变化太大。
“此事就这般定了!”
朱由校见状,态度异常强硬道:“谁要是反对可以,那便给朝廷解决山东赈灾所需,今后凡遇灾情所需赈灾银,全都给朝廷解决好!”
“倘若谁要能向朕立军令状,那好,朕就不在户部设国税清吏司,甚至连辽东榷关重开都不提,谁敢拍着胸脯对朕保证”
“……”
东暖阁内陷入到死寂中,就像这样的保证谁敢提出啊,听天子的意思,今后朝廷赈灾所需的大头,就是从国税清吏司所征税额里出。
“行了,毕卿留下来,其他人都下去做事吧。”
朱由校摆摆手道:“涉及国税清吏司特设,还有辽东榷关重开事宜,朕要与毕卿好好商榷一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