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出宫前,唐婉君一直找不到时间和高湛私底下说话。不是她忙,就是高湛忙。要不然就是高湛有意躲开,明明她都看到人了,却躲在房里不出来。
直到出宫前的一个晚上,终于让她逮到了高湛。
高湛正在典医监教导一位新进的医官,唐婉君见机会难得,便在一旁,一直等到高湛和那医官说完话。
见高湛假装没看到她,要往外走,唐婉君先一步拦住他,“高湛!”
高湛黑着脸,准备绕过她。她不肯,两人就僵持在典医监的门口。
虽然典医监当值的人比白天少,但是他们这般对峙,还是引来了好奇的目光。
最终高湛投降了。“去后院吧。”
典医监的后院是晾晒药材的地方,到了夜晚,几乎没人经过。
高湛刚坐下,便朝唐婉君冷道:“我还没收拾好包袱,你有什么就快点说。”
“高湛,你这么急,莫不是心虚,怕我知道你想隐瞒的事?”唐婉君盯着高湛的表情,一字一句地说道。
高湛面无表情,“如果你想玩这种无聊的把戏,恕我不奉陪了。”说完,起身就往外走。
唐婉君立刻拦住他,“你不许走!”
高湛瞪了她许久,见她不依不饶,叹了一口气,坐回原来的石凳上。
“你是不是在替皇后做事?”唐婉君突然道。
高湛的喉咙一紧,瞳孔微缩,心忍不住提了起来。但是他知道自己绝对不能乱了阵脚,呼吸也需要保持如常。作为医者,对呼吸变化的洞察,比常人敏锐。所以他呼吸如常,脸色未变分毫。“我不但在替皇后做事,皇上和后宫的贵人们,都是我的主子。还有我的长辈、同僚们,我都是在按本分为他们做事。”
唐婉君见高湛在兜圈子,心里有些挫败。她本来想唬住高湛套话,却完全没起作用。
高湛见她不言不语,知道自己把她镇住了,于是起身,意味深长地说道:“婉君,我以朋友的身份说最后一次,你别再插手这宫里的事了。这于你、于良辰、于典医监都是好事。听我一句劝,既然要离开,就把在宫里发生的一切,全忘掉,和上官大人好好开始新生活。”
说完,高湛走出后院,在典医监的门口碰到了良辰。
他只扫了一眼,就立刻收回目光。目不斜视地往外走,准备与良辰擦肩而过。
越过良辰的时候,他忽然觉得一阵熏香袭来。
他低头一看,良辰伸手扯住了他的衣角。“能谈谈吗?”
高湛逼自己狠下心肠,伸手挥开良辰的手,看也不看她一眼,冷道:“我想我们之间没什么可说的。”
良辰的手又缠了回去,高湛又挥开。如此几回,高湛终于妥协了。
“有什么事,就在这说吧。”高湛看了从周围经过的医官一眼,淡淡地说道。
良辰绞着高湛的衣角,即使察觉到身旁有人经过,也没撒手,低声恳求道:“去别处好么?”
高湛咬着牙想拒绝,却在触到良辰有些发黄的脸庞后,同意了。
两人来到良辰的住处。
高湛没坐,站得离良辰远远的,眼睛盯着窗外,说道:“有什么就说吧,我得回去收拾包袱,没太多时间听你废话。”
良辰给自己倒了一杯茶水,一饮而尽,似乎是以茶代酒壮胆。毕了,她鼓足勇气开口道:“高湛,我和你一起走吧。”
高湛的心突然撞了一下,狂喜在心里蔓延。可是他及时遏止了,因为良辰跟在他身边,会很危险。对于宫里是如何对待知道实情的人,他是再清楚不过。皇后不会这么轻易就答应让他离开的,既然答应了,必会在宫外动手。他不能把良辰拖下水。
“我以为我在信里说得很清楚了,我有心上人了。请你自重。”
高湛说完,转身往门口走去。
良辰比他快一步,她背靠在门上,一脸倔强。“我话还没说完!”
高湛退了好几步,伸手环胸,露出一副嫌弃的表情。
良辰虽然一再在心里告诉自己,高湛只是为了保护她而演出来的冷漠和厌恶,可是她的心还是忍不住揪在一起。不过她不会轻易放弃的,她一定要跟在高湛的身边,知道他安全回到家乡。
“赵佥正已经同意我随你一同出宫。你回你的家乡,而我则前去萍乡了解当地的疫情。”其实萍乡疫情有点都不严重,她求了很久,赵佥正才勉强同意。
高湛听良辰的口气,似乎是打定主意与他同行了。可是她不可以!他必须说些违心的话来逼她放弃了。
“你知道我为什么要离开吗?就是因为知道了张佥正和你的关系!”高湛勉强说完这话,还想说些更绝情的,却卡在喉咙里,怎么也说不出来。
良辰听见此话,脸“刷”地就白了,嗫喏地动着嘴唇:“你……”
“想问我是怎么知道的吗?你去问张佥正吧。三番五次来找我,不但说了你和他之间是如何的亲密,还说了你是如何在他面前形容我的。我虽对你没了那种心思,可是你觉得作为一个男人,受得了这种羞辱吗?”
高湛说完,无视良辰脸上的伤心与难堪,走到门前,“怎么?还想听我说吗?”
良辰犹如游魂般挪到一旁,高湛径自开了门,头也不回地离开。
唐婉君来到时,见到的是良辰失魂落魄地坐在地上,脸上有干了的泪痕。
她连忙把良辰扶起来,倒茶送到她嘴边,“你的手指尖都凉了,喝点热茶,先暖和暖和。”
良辰如同木偶般,机械地张口喝了下去。眼睛无神地盯着门口,不说话。
唐婉君何曾见过如此绝望的良辰,忍不住为她感到伤心。在来的路上,她碰到高湛。高湛对她说,让她来劝劝良辰,别对他穷追不舍。
听见高湛居然说出那种话,她就猜测高湛是不是对良辰说了更为过分的话语。
如今瞧良辰这模样,八九不离十了。
良辰一直没有说一句话,唐婉君等到她睡下,才回到自己的屋子。
进了屋,她发现自己桌上有一张纸条。她走过去,拿起来一看,嘴角忍不住向上弯。
是上官长风写给她的,让她今晚好好休息,明天他在宫门外等她。
唐婉君忍不住把纸条贴在胸前,似乎还能感受到上面残留的温暖。
自从那日替她过了生辰后,上官长风对自己是越来越直白了。经常托人送些小东西,还有一些令人看了脸红的诗句。虽然她觉得这样有点难为情,可是心里掩不住欣喜。
任何一个女人,被一个男人,如此惦记着,表现都会如她这般吧。
只是自己与长风之间的甜蜜,越发让她遗憾良辰与高湛。
怀着这种遗憾入睡,唐婉君睡得并不安稳,以至于她很早就醒了。
因为她要出宫了,所以赵佥正早在三天前就免了她的差事,而她该交待的,都交待了,所以不用去典医监点卯。
她先是梳洗一番,用了早膳,便待在自己的屋子里,最后检查一遍自己的包袱,等着出宫时辰的到来。
不过在等待的时间里,一个不速之客出现了。
居然是萧淑妃。
这可真把唐婉君给惊到了,同时暗暗在心里防备着。临出宫了,她不想弄出什么意外来。
之前萧淑妃话里话外想她留在宫里,她拒绝了。如今亲自来,让她不得不防。
萧淑妃先是问了唐婉君收拾得如何,再问她出宫后有何打算。
唐婉君一板一眼地回答着,能少说几个字,就尽量少说。
萧淑妃把话题引到了亲人的身上。“不知唐医女的双亲身体如何了?本宫这里有些人参,虽年份不久,但也算得上是佳品。你带些回去吧。”
唐婉君如实回答,并婉拒了。
“是本宫唐突了,并不知道令尊已去世,希望唐医女不要怪本宫。”萧淑妃说完,说起了她尚未嫁入太子府时的事,提到她曾偷溜出家门,目睹了一场女儿身怀六甲去击鼓鸣冤为父洗清冤屈的感人之事。
唐婉君心里突了一下。她虽很想为父亲洗刷冤屈,却也知道这关系到先帝的名誉,新帝登基不久,肯定会维护先帝的颜面,不适宜在这个时候提。她是打算出宫后去求长孙大人,通过长孙大人来为父亲翻案。她知道,长孙大人一直对父亲的事耿耿于怀。
萧淑妃见唐婉君并不接话,心里有些急。“若是该女子求到了本宫这里,本宫豁出去也会帮她一把。因为本宫自幼被父亲宠着长大,最是看不得这种冤情。”
唐婉君恭维了萧淑妃一句:“淑妃娘娘真是仁厚。”其他的,一句话都没接。
萧淑妃在心里气得骂了起来,快绷不住了,又不好当场发作,只好勉强地笑着道:“本宫哪担得起你这句赞美。”
青鸾在一旁也跟着着急起来。这眼看出宫的时辰就要到了,这唐婉君死活不肯松口留下来。
此时,漪澜殿里的一个宫女匆忙走进来,附在青鸾耳边说话。
青鸾一听,脸色变了变,随即小心翼翼地禀报给萧淑妃。
岂料,萧淑妃欣喜一笑,扬声道:“这可真是天大的喜事!刘美人身怀龙嗣两月有余,本宫也算是过来人,有些话得嘱咐一番才行。”
见萧淑妃作势要离开,唐婉君松了一口气,心想终于把这座大佛送走了。
不料,萧淑妃在即将跨过门槛时,像是想起了什么,转身道:“唐医女不妨随我走一趟,有了你的诊断,刘美人会更加安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