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婉君正准备和韩尚宫打招呼,不料韩尚宫扫了她一眼,却没停留,带着身后的宫女,快步朝慎刑司走去。
慎刑司?
唐婉君心里打了个突。难道偷老参那事有了定论?
想到这一茬,唐婉君就再也没法悠闲踱步了,她小跑着去了找良辰。
不料,良辰不在,却见到了吟非在良辰门外徘徊。
吟非见到她,连忙上前问道:“婉君,你可回来了。我刚去找你,发现你屋里乌灯黑火的。就来找良辰。发现她居然也不在。”
唐婉君按捺住心里的着急,问道:“你找我有什么要紧事吗?”
吟非点头,“首医女派我俩去惠民署走一趟。”
“这个时候去惠民署?”唐婉君抬头看了看天色,惊讶地问道。
吟非无奈苦笑,“听说也不是什么大事,就是惠民署来了几个疑似疫症的病人。首医女说你比较熟悉这疫症的症状,赵佥正也同意了,便派我和你一同前去。因为疑似疫症,尚未确诊,赵佥正怕延误病情,让我俩速去。我见你尚未归来,便想着请良辰替你出诊,故而我在此处。”
唐婉君一听,知道没法推脱了,只好回屋换了衣服,便随吟非同去。
在去惠民署的路上,吟非眼尖地瞧见了她腰间的玉佩,忍不住打趣起她来,把唐婉君弄得红了脸。不过经过吟非这一闹,唐婉君倒把心里的着急压了下去。
罢了,等从惠民署回来后,再细细了解。不过,眼前的吟非或许也会知道些什么消息。
“今天宫里有没有发生什么大事?”吟非认真回想着,“好像没有。不过……”她直起身子,压低声音继续道:“我听说了一个消息。说是顾司药监守自盗,把宫里的老参偷了出来。”
唐婉君不是特别惊讶,天底下没有不透风的墙。“是大家这么传的,还是有证据了?”她比较关心这一点。
吟非摇头。“不知道,但是大家说得挺真的。我是听碧月说的。碧月你知道吧,是司药房的女官。”
唐婉君缓缓地点头,表示知道。不过顾茗以这样的年纪就当上了司药,底下的人肯定有不服气的,不排除她们是在趁机抹黑顾茗。
吟非见唐婉君脸色不好,安慰道:“这也不是我们能操心的事,总会有水落石出的一天。”
只是,这一天来得异常快。
就在第二天,顾茗进了慎刑司的消息,传到了唐婉君的耳里。
唐婉君愕然不已。韩尚宫是个谨小慎微的人,同时为人也刚正不阿,如果没有确凿的证据,不会贸然将人送到慎刑司。
她问了传这消息的人,确认消息是否真实。
那人点头,“千真万确。听说还没开始审,顾茗就招认了。在顾茗的房里,还搜出了连平儿的遗物。”
“什么?”唐婉君忍不住捉住那人的衣裳,震惊得合不拢嘴。她的心跳开始加速,心里忍不住在想,能不能借机找出钟离司药的死因。
“真的。武昭仁娘娘听说后,亲自去了一趟慎刑司。回来后脸色凝重地让人去彻底搜查顾茗的房间,结果搜出了毒药。”
“……”唐婉君已经震惊得无法言喻,有点不敢相信。
那人见唐婉君满脸的不可置信,以为她在怀疑自己的话,把自己知道的像筛豆子般全抖了出来。
武昭搜出毒药后,便命人禀报给皇帝和皇后。皇后当即下令,让赵佥正辨别药性。良辰当时也在场,她只看了一眼,便脸色大变。赵佥正问她是怎么回事,她说出了钟离桑菁是因这毒药而身亡。
赵佥正和良辰之间的对话,一字不漏地传到了皇后的耳里,大为震怒。皇后乞求皇帝,请皇帝允许武昭调查钟离桑菁的真正死因。
皇帝得知后,立即下了旨。武昭很快就将事情查清楚,结果让人目瞪口呆。
钟离桑菁本来只是小小的风寒,没想到顾茗为了当上司药,不惜对恩师狠下毒手。为了不让钟离桑菁察觉,顾茗将毒药一点点地加入钟离桑菁的膳食和汤药中。膳食是由顾茗准备的,下手很方便。而汤药则由连平儿负责煎熬,为了达到自己的目的,顾茗重金收买了连平儿。就这样,钟离桑菁便从小风寒变成了卧病不起,直至没了性命。
对此,顾茗供认不讳。
皇帝大为震怒,当即夺走了顾茗的司药之位,并将她打入天牢,择日处决。
武昭因办事得力,被解了禁足。皇后因身体之故,奏请皇帝,让武昭协助管理六宫。不过在武昭的再三请辞之下,皇后只好作罢,改而赏了很多东西。
唐婉君知道顾茗画押后,心情复杂。一方面,为钟离司药高兴,终于不用含冤九泉。而另一方面,觉得顾茗招认得未免太快,而且对于顾茗到底是为了什么而要谋害钟离司药,也是心存疑问。
在她看来,顾茗根本就没必要这么做。如果只是为了老参,以她典侍的身份,也能得到,只是要花些功夫,但不会如今天这般,要为之付出性命。虽和顾茗接触不多,但她觉得顾茗不是那种做事莽撞的人。
唐婉君决定去见顾茗一面。她以为需要花一番力气才能见到,没想到是顾茗指名要见她。
让唐婉君意外的是,顾茗虽然有些狼狈,却没受什么伤,而且表情平静,有点不像即将要被处斩之人。
顾茗朝她笑笑,极力让自己看起来得体。
唐婉君本来以为自己很恨她,不知道为什么,见到她,却怎么也恨不起来。满心只有一种感觉,可怜。
“你要见我?”
顾茗努力地吞咽口水,让喉咙滋润。“是、是、是的。我在死之前想见见你。”许是太久没说话,一开始她觉得喉咙像是进了沙,疼极了。不过适应了之后,顺畅了起来。
“见我?为什么?”
“道歉。”
唐婉君嘲讽一笑。“你做错了什么?为何要与我道歉?顾茗,我想你找错人了。”
顾茗见唐婉君要走,艰难地伸手,想抓住她的衣衫。镣铐在地上拖行,发出刺耳的声音。
唐婉君走了几步,心一软,便倒了回去。
“谢谢你。”顾茗真诚地说道,“我也不知道为什么想见你。可是当我知道我要死的时候,第一个在我脑海中出现的人,便是你。”
唐婉君在心底叹了一口气。早知如此,何必当初呢。
顾茗的视线越过唐婉君,落在了她的身后。那是一个很小的洞,太阳光挤进来,让她无端生出了些温暖和勇气。
接下来,她像是自言自语般,自说自话。唐婉君没插话,静静地听着。
是一个很长的故事,说的是一个父母双亡的十一岁女孩,带着年幼的妹妹,如何挣扎求生,如何从低位走到现在。
顾茗说,钟离司药对她确实很好,比她的父母还要好。她曾在心里发誓,要将钟离司药当做父母,一辈子效忠她。等到钟离司药老了,走不动的时候,她就在宫外置宅子,让她老有所归。可是她在宫里待得越久,就越是变得浮躁起来。她开始觉得不满足,开始觉得钟离司药过于迂腐。于是她有了二心,再接着,起了坏心。
“如果时间可以重来……”顾茗忽然没再说了。
唐婉君很为顾茗惋惜,也为钟离司药觉得遗憾。钟离司药还曾为找到传人,而雀跃,却白费了心思。
临走前,她问出了她最想知道的问题:“你为什么非要杀钟离司药呢?其实你有得选的。”
顾茗没有回答这个问题,只是对她歉意一笑。“对不起。这句‘对不起’,我没脸对钟离司药说。到了下面,估计她也不会愿意见到我。可是我不说觉得心里有根刺,所以我自私地要求见你。唐婉君,以前我瞧不起你,觉得你就是天下第一大傻瓜,如今我羡慕你,羡慕你能坚守底线。”
唐婉君知道这并不是顾茗的真心话,不过每个人都有不想对外人说的秘密,她尊重顾茗的选择。“你好自为之吧。”说完,她便离开了。
顾茗在见了唐婉君的当晚,在天牢中自杀了。
听到这消息,唐婉君心里毫无波澜。在她去见了顾茗后,她就有预感,顾茗已经没有求生欲了。
只是,顾茗在回忆时多次提及妹妹,却在招供的时候,只字未提,也没有听说对谁托了孤。难道有人替她安排好了?
唐婉君觉得顾茗太平静了,平静得像是一切早有预谋那般。
她不自觉又想起了武昭。武昭与顾茗之间到底有没有什么交易呢?
就在她沉思的当口,肩头忽然被人拍了一下。
是良辰。
良辰是来告诉她,高湛要离开的事。
唐婉君问道:“高湛要离开?走多久?”之前高湛也离开过皇宫一段时间,所以她以为这次和上次一样。
良辰摇头。“不知道。有可能是一个月,也有可能是一辈子。”
唐婉君吓了一跳。“一辈子?”
良辰没留多久,便借口头疼回了屋。
唐婉君坐不住了,决定去找高湛问个明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