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华的话刚落,车帘骤然挑起,男人急切的声音颤抖响起,“在哪里?”
阿华一震,而后伸手指向远处的一个拐角,“在——”
话未落,青色身影一闪,已经没了人影。
*
大殿之上,男人一袭墨色官袍,长身玉立,俊美无匹。
双手拱在身前,微低着头,薄唇轻抿,低眉敛目,俊容清冷,看不清神色。
大殿之上,皇上拾阶而下,伟岸的身姿在烛光下多了几分沧桑。
走到男人身前,皇帝眉心微拢,“榕斓,此次只是南戎的五王爷生辰而已,你再考虑下,如今这个局势,父皇觉得你还是留在临城最为妥当。”
诸葛榕斓俊容清冷,依旧冷淡拒绝,“儿臣必须去一趟南戎。”
皇帝眉心愈发的紧拢,“究竟什么事能让你抛下临城这个局面毅然去南戎?你可知有多少人对你虎视眈眈?”
男人凤眸微敛,低沉清冽的声线裹着一抹意味不明的情绪,“儿臣想找回一个被自己弄丢的人。”
皇帝蹙眉,看着眼前生的俊美无筹的儿子,轻叹一声,“罢了,这么多年了,你该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他转身,走向龙椅,负手而立,背对着男人,眉心担忧紧拢。
诸葛榕斓抬眸,漆黑的眸在皇帝背影上流连了几许,低沉的声线淡淡响起,“父皇不必忧愁,儿臣自有定夺。”
皇帝摆了摆手,“朕知道,你足智多谋,运筹帷幄,但凡事不可大意。”
他转身,黑眸紧紧锁在诸葛榕斓身上,一字一句道,“不要让敌人抓住任何可以威胁你的筹码。”
诸葛榕斓凤眸微眯,微微颔首,薄唇轻启,“儿臣知道。”
*
宫外光线倾洒,宫殿大门打开,男人一袭墨色官袍轻荡,脚步翩诀而出。
男人身形修行,步伐稳健,朝着宫外而去。
宫门外,两辆马车停在那里,马车旁,站着三人,神色各异。
宫内一抹身影渐渐走出,男人在看到马车外三人时,俊容微凝。
诸葛辰风眸色微眯,单手负后,眸底的冷光闪烁而逝。
看着对面之人墨袍轻荡,风姿卓越,眉目星辰,朝他走来,站在他对面,微微颔首,低醇磁性的声线缓缓溢出,“四弟。”
诸葛千华脸色微变,抿着唇,好半晌才说了句,“二哥。”
诸葛千廷亦是,别扭了好久,怎么也无法想象,身居高位的阡冶禅师竟然是他的二哥。
他踌躇了好久,才低低说了句,“二哥。”
诸葛辰风敛眸,眸底的冷光闪瞬即使,再抬眸,已是黑沉一片,“没想到自幼便被宣判死亡的二哥,二十年后竟然回来了,而且这二十年,竟然一直在我们身边。”
他语气冰冷,夹杂着一丝讥诮。
他如何也没想到阡冶竟然是他的二哥!
自幼开始,他便觉得父皇很疼爱檀寒寺的和尚阡冶,以为他只是高僧的缘由。
因此,他一直和阡冶交友,甚至之后和一个土匪头子交好,为的都是让阡冶禅师成为他的人。
却没想到,他一直是个被蒙在鼓里的蠢货!
怪不得父皇如此疼爱他,原来父皇早就知晓阡冶便是诸葛榕斓。
当年楚家之事,皇上一直在暗中调查线索,如今楚家平反,想必他们的好父皇也出了不少力。
或许太子诸葛辰佑只是众人的靶子而已,父皇想要真正让继承皇位的人是诸葛榕斓!
诸葛辰风声音微沉,多了许多疏离的冷漠,“听说你要去南戎参加那个五王爷的生辰宴?”
诸葛榕斓淡淡挑唇,气息凉薄,冷淡的“嗯”了一声。
他颔首,“既然四弟无事,我先走了。”
见他作势离开,诸葛辰风出声阻拦,“既然要去南戎,你一个人太过孤单,倒不如让老八陪着你去,都是兄弟,你们也可以多培养下感情。”
诸葛榕斓脚步未停,清冷的声音被凉风吹拂而过,“都可以。”
待男人上了马车离开,诸葛千廷急了,转身瞪着诸葛辰风,“四哥,你让我跟阡……二哥,我不习惯啊。”
他从小就觉得阡冶禅师清冷高贵,性子凉薄,一直不敢与他言语。
如今知道那是他的二哥,他就更没胆子说话了,生怕一个不小心,被二哥教训。
毕竟比起四哥,他更忌惮诸葛榕斓,那个男人深沉似海,凉薄清冷,永远一副深沉寒凉的模样。
没人知道他在想什么,更没人知道他的实力究竟有多强。
诸葛辰风脸色冰冷,转身走向马车,挑起车帘走了进去。
车内,男人冰冷的声音传了出来,“带上蓝蜀冉,帮四哥监视他。”
一听蓝蜀冉,诸葛千廷顿时收起一张苦瓜脸,脸上泛着笑意,“好,我一定不让四哥失望。”
诸葛千华冷眉,凝着远处渐渐消失的马车,眸底深处泛着阴郁的寒光。
*
晌午已过,春季的冷风吹拂,在小巷内卷起一丝丝旋风。
无数片枯叶被旋风卷起,吹飞又落下。
小巷内,湖蓝色身影无力的靠在墙壁上,双眸紧闭,眉心紧拢,唇畔紧抿着,不知在想什么。
巷子外,一抹身影渐渐走来,午后的光线将投射在地上的身影拉的颇长。
男人定定的怔在巷子口,震惊的看着靠在墙壁上,眉眼轻阖的人儿。
熟悉的气息,熟悉的眉眼,熟悉的人。
真的是她!
陌芫,她真的还活着!
这一刻什么词都无法形容激荡的心,震颤,震惊,心疼,仿佛重生。
自从知道她死后,他只想着为她报仇,每日浑浑噩噩的度日。
现在她就活生生站在他面前,他只觉得自己又活了。
这一次,他绝不会再让阡冶伤害她,靠近她!
他再也不会给任何伤害她的机会!
颤抖的迈出步伐,轻轻的,缓缓地,生怕惊动了眯着双眸地人。
他怕这一切是场梦,一旦惊动,梦便醒了。
枯叶飞落,男人地脚踩在了上面,发出清脆地碎末声。
男人步伐僵住,怔怔地看着那个瞬间睁开双眸,眸底盈满杀意的人。
秦陌芫凛眸,掌心附在腰间的剑柄上,侧眸冷冷看过去。
但——
一双眸在见到那张熟悉的容颜时,浑身一震。
竟然是,青锦誉!
他怎么会在这里?
蓦然间想起什么,她抿唇苦涩一笑,锦誉是宰相府的五少爷,不在祁安城又在哪里?
想起在凤城外,无痕说过,是他们故意告诉她,她的杀父仇人是白宰相,为的就是让她与青锦誉之间彻底决裂。
那日在秦家寨,她那般对他,他当时一定很难受吧?
男人紧抿着薄唇,眉心紧拧,低沉小心的开口,“陌芫……”
秦陌芫双手垂在身侧,笑了,笑的明艳动人,“锦誉,是我。”
下一瞬,眼前一暗,便被男人拥进怀里,察觉到男人的长臂紧紧搂着她,那力道,恨不得要与她融为一体。
她淡笑,眉眼泛着几许湿意,“你勒疼我了。”
白梓墨心神俱颤,搂着她的长臂微微松了几分,鼻翼间嗅着女人身上熟悉的气息,紧绷的俊容渐渐松懈。
真的是她。
他的下颚搁置在她肩上,低低的嗓音磁性中透着失而复得的心动,“陌芫,你还活着,真好。”
秦陌芫淡笑,笑意多了几分凉意,“我也庆幸,我还活着,真好。”
白梓墨舍不得放开她,依旧霸道的将她揽在怀里,低敛着眉宇,语气里裹着浓郁的杀意,“是不是阡冶做的?”
秦陌芫眼睫微颤,脸色也瞬间苍白,身躯几不可微的抖了下。
即便她不说,从她的反应他便看透一切。
他再次紧紧抱着她,声音坚定,夹杂着寒冰的冷意,“你放心,我会为你报仇,从今以后,不会再让任何人伤你。”
尤其是那个男人!
秦陌芫闭上双眸,隐忍着眸底的湿意,心,还是痛的撕心裂肺。
她当初为何不听锦誉的话,才落得如此下场。
白梓墨柔声问道,“陌芫,你怎么会在祁安城?”
他派了多少人,却都未查到她的踪迹,他不敢相信她死了,可是她真真实实的消失了。
可如何又会在祁安城街道上出现?
秦陌芫淡笑,敛起眸底的心绪,刚要言语,身后骤然传来一道清脆的怒喝声,“混蛋,放开梓墨哥哥!”
随即,一道裹着杀意的鞭子凌厉挥来!
秦陌芫一惊,刚要抬手阻挡,头顶,已有男人的大手紧紧攥住挥来的长鞭。
他抱着她转了方向,她背对着来人,他正对着来人,俊容冰冷沉冽。
在看到来人时,男人眉心紧拢,扔掉手里的长鞭,呵斥道,“你做什么?”
秦陌芫眉心微挑,从白梓墨怀里抬起头来,想要退出他的怀抱,却被男人再次强势搂住。
她蹙眉,这厮何时变的这般霸道了?
她抬眸,看着男人沉冷的容颜,淡淡出声,“锦誉,放手,我现在可是男的。”
谁知男人依旧冷眉,低冷的凝着巷子口,无畏的说了句,“我不在意。”
秦陌芫眼皮猛跳,可是她在意!
她现在可是南戎五王爷,可不想被人误认为好男风!
而且也不想连累青锦誉。
神色微凛,她的目光紧紧睨着男人的黑眸,再次重复,“锦誉,先放开我。”
白梓墨敛眸,黑眸不舍得在她脸上流连了几许,最终还是放了手。
秦陌芫转身站在他身侧,眉心微挑,看着巷子口的人。
那人逆着光,她看不清她的容颜,却知道是个女人。
那女人手里握着长鞭,渐渐靠近他们。
清秀的容颜渐渐出现在光线里,黛眉明眸,红唇轻抿,玲珑身段。
她看向秦陌芫,原本愤怒的水眸瞬间一震,犹不敢相信,愣是多看了几许。
原来,对方竟然是个男人。
所以,方才梓墨哥哥和这个男人只是兄弟情抱在一起的?
笙筝脸色有些微红,快速收起长鞭,跑到白梓墨身边,笑的有些腼腆,“梓墨哥哥,对不起,我,我,我下次不会了。”
她转头,看向秦陌芫,见少年容颜俊秀,笑了笑,很爽快的道歉,“这位公子,方才是我莽撞了,对不起。”
她笑的很率真,而且知道自己错了,丝毫不吝啬自己的道歉。
这真诚的一面,倒是让秦陌芫不好意思再质问。
白梓墨脸色始终有些冰冷,牵起秦陌芫的手便越过笙筝离开。
笙筝脸色微僵,眸底划过一抹受伤。
秦陌芫见此,猛地挣脱开,将白梓墨推倒笙筝面前,笑眯眯的扬眉,“正好我饿了,要不咱们三一块吃个饭?”
笙筝转身,红唇一扬,露出可爱的小虎牙,“好呀。”
白梓墨眉心紧拢,目光复杂的看着秦陌芫,心底泛着一丝薄怒。
他如何不知她心里在想什么!
看笙筝对他有情,故意撮合他们吗?
脸色愈发的冰冷,他冷冷回了一句,“改日再说。”
再次攥起她的手直接离开,不论秦陌芫怎么挣扎都无济于事。
笙筝受伤的看着两人离开,瘪了瘪嘴,愣是没哭出来。
十年她都等了,还在乎现在吗?
*
白梓墨脸色有些黑沉,大手箍住她的腰肢直接带着她飞身而起落在另一处巷子内。
秦陌芫惊呼,还未反应过来,下一瞬便被他抵在墙上!
男人指尖捏着她下颚,黑眸里裹着几许受伤,声音低沉薄怒,“秦陌芫,我不要你所谓的好心,更不要你将我推给别的女人!”
灼热的气息喷薄而来,惊的秦陌芫心头一跳。
她眼睫微颤,眼前却忽然一暗,看着近在咫尺的容颜,俊逸的眉眼。
唇上的触感让她心头微惊,一时间怔愣在那里。
白梓墨深情款款的凝着她,薄唇在她唇上辗转了片刻。
直到秦陌芫彻底回过神来,这才猛地推开他。
她眨了眨双眸,紧抿着唇,身躯有些薄颤,“锦誉,你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白梓墨黯然一笑,漆黑的眸一瞬不瞬的凝着她的双眸,“我当然知道。”
秦陌芫眼睫轻颤,后背贴着冰冷的墙壁,心底紧绷。
这一刻,她竟然有些怕和这样的青锦誉待在一起。
“我还有事,我先走了。”
她丢下一句,快速闪身离开。
手腕蓦然一紧,她被一股力道拉的再度扑倒男人怀里,耳畔是他震荡的心跳声。
头顶传来白梓墨无奈的轻叹,“我不会再对你做你不情愿的事,别离开我。”
秦陌芫闭了闭双眸,忍住心底的薄颤,低声说了句,“谢谢。”
谢谢他一直站着她这边。
谢谢他一直这么担心她。
可是她却不能给他最想要的。
那日城楼下,她的心已经彻底死了。
“五王爷,五王爷,快找啊,五王爷要是有个好歹,我们全都得掉脑袋!”
外面骤然响起侍卫的声音,接着便是许许多多的人喊着五王爷。
秦陌芫一惊,猛地推开白梓墨,刚一转身,便看到巷子外跑过来的侍卫。
那侍卫见到她,愣了一下,而后激动的大喊道,“五王爷,我们可终于找到你了。”
“五王爷在这,快过来!”
这一嗓子嚎出去,巷子外的侍卫们全都冲进来了。
当他们看到里面的两人时,纷纷跪在地上,恭敬道,“五王爷,白五少爷。”
白梓墨神情震然,黑眸里略过一抹震惊。
他复杂的看着眼前的女人,脑海里骤然划过丝丝念头。
当时他查过秦裴炎的身份,只知道他是宫里出来的禁卫,也查过秦陌芫的身份,但是后期不想让秦陌芫发现他查了她,他便收了手。
原来她竟然是回来的南戎五王爷!
若是他之前早些查出来,就可以早点见到她。
她是南戎五王爷,他是南戎未来的宰相。
这样一来,他便有更好的说服力来护着她,护她一世无恙。
白梓墨淡笑,“原来你就是五王爷,慕容芫。”
秦陌芫亦是笑了笑,只是笑容里有些沉重。
白梓墨骤然响起什么,走到她身前,低声道,“到时北凉和大齐的人前来,你尽量避免和他们相见。”
因为北凉有阡冶,大齐有苏扈楝,这些人都是对她不利的。
秦陌芫眼睫轻颤,笑了笑,“无事。”
*
时间过得很快,再有几天便到了她生辰。
月色皎亮,秦陌芫坐在回廊上,摇了摇手里的酒壶,已经空了。
她“嘁”了一声,真是扫兴。
站起身,抚了抚有些褶皱的衣袍,踏着月色走出王府。
身后的侍卫快速跟来,小心道,“五王爷,天这么晚了,您要去哪里?”
秦陌芫侧眸,眉眼凉凉的扫了眼他,“与你有关?边待着去,若是敢跟着出来,打断你的腿!”
侍卫苦恼的蹙眉,无奈的站在王府内,眼巴巴的望着五王爷离开了王府。
外面夜色幽静,秦陌芫扫了眼远处的酒馆,刚想走过去,脚步却是猛地一顿。
周围漆黑如幕,从四周渐渐走来一群黑衣人,手执长剑,带着黑巾,在夜里露出一双双充满杀意的眸子。
秦陌芫冷眉,手刚放在腰间的剑柄上,那些黑衣人便冲了过来。
速度极快,丝毫不给她还手机会!
就在那些黑衣人冲来之际,骤然被上方急速而来的一股剑气击打的飞了出去。
秦陌芫震惊抬头,还未看清来人,便被一只长臂紧紧搂在怀里飞身而起。
心底猛的一颤,震惊的看着眼前的男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