夕阳染红了半边天,将半空都染了一层血色。
湖蓝色身影躺在房顶上,翘着二郎腿,正睡的迷迷糊糊。
一人一狗站在下面,狗看着上面的人,还在想着前面牛肉干的味,不停的摇着尾巴。
一人看着上面的少年,气的举着手里的佛杖想要打过去。
他喝了几壶茶了,这厮睡了半个下午。
看了眼四周,直接进屋端了个板凳过来。
他招了招手,一个小和尚走了过来,疑惑道,“大师有什么吩咐?”
无绝伸手拉住小和尚的袖子,“扶着老衲。”
于是,他踩在软椅上,举着佛杖,直接敲在搭在房梁边上的手臂。
一股闷痛袭来,痛的秦陌芫猛地睁开双眸,“谁啊?!”
她坐起身,刚一翻身,脚下一空,半个身子亦是一空。
待她反应过来,整个人朝着房顶下栽去。
而下面,是老和尚笑的幸灾乐祸的脸。
“老和尚,你阴我!”
她睡的迷迷糊糊的,都忘了自己此刻在房梁上。
想要调转身形,稳稳落在地上,但下方骤然响起狗叫,吓的她顿时忘了动作,直直栽下去!
“老和尚,死狗,小爷跟你们没完!”
眼看着就要栽到地上,前方一道劲风划过,随即腰身一紧,整个人转了个方向,扑在一睹怀里。
鼻翼间充斥着淡淡的竹青气息,耳畔是熟悉的声音,裹着担忧,“陌芫。”
那声音,有些微颤,激动,还有失而复得的震荡。
秦陌芫惊魂未定,双手直接抱住青锦誉的脖颈,大喊道,“锦誉,快跳远点,那死狗咬我。”
心头震跳,女子身上的气息席卷而来,青锦誉低笑,抱着她落在远处的回廊上。
老和尚没料到这一幕,僵硬的转头间,脚下一滑,大叫一声,栽了下去。
索性身边的小和尚扶着,这才没能摔个狗啃泥。
大黑狗却是冲了过去,还在想念着牛肉干的味道。
厉风划过,它的狗腿一痛,真真实实摔了个狗啃泥,狗眼睛看了眼长身玉立,抱着少年的男人,狗胆子一怂,逃走了。
秦陌芫抿着唇,气的嘟囔,“死狗,欺软怕硬的畜.生!”
这是吃定了她怕狗!
青锦誉敛眸,紧紧抱着她,不舍放开,他低喃着,“陌芫,对不起,对不起。”
若非是他将她留在那里,她又怎么会有危险。
秦陌芫知道她在自责什么,摇头一笑,“我现在不是没事吗。”
想起那波人的来历,她刚要告诉他,搂着她腰身的长臂却骤然一紧。
她微楞,抬头疑惑,正巧碰见青锦誉低头,两人的唇就这么毫无预兆的碰在一起。
秦陌芫微怔,眨了眨双眸,没了反应。
青锦誉心头俱颤,唇上的温度牵着心,都软了万分。
“秦陌芫,过来!”
院落中,低沉冷厉的声音骤然袭来,似乎含着隐匿的寒彻。
秦陌芫惊的后退,转头看去,院落中,阡冶朝她伸出手,银丝袈裟在空中荡着一抹弧度。
和尚长身玉立,俊容紧绷冰冷,凤眸暗沉,像是裹了浓郁的凉。
见她不为所动,他的声音愈发的暗沉,“过来!”
夕阳下,他的五指修长白皙,甚是好看。
秦陌芫这才回神,猛地推开青锦誉,不料对方脚步朝后踉跄了几步,捂着胸口,脸色苍白的吐了口血。
刚迈出的步伐骤然停下,身形一转扶住青锦誉的手臂,“你怎么受伤了?”
青锦誉顺势揽住她的肩膀,唇角的鲜血触目惊心,显的这张俊容愈发妖冶。
身上一重,是青锦誉依附着她的力量,耳畔是他虚弱的声音,“这几日找你,受了些小伤,没事的。”
都吐血了还叫小伤?
院落中,和尚俊脸阴寒,声线多了丝丝薄怒,“秦陌芫,过来!”
秦陌芫看了眼和尚,低吼了一声,“没看到他受伤了吗?”
说着她扶着青锦誉朝着禅房而去。
她现在心里很气!
非常气愤!
阡冶的主持和她过不去,阡冶的大黑狗要咬死她。
刚才若非青锦誉出现,她这会绝对摔个半死。
一切的根源都是阡冶,都是这个和尚!
虽然她想跨越艰难,将和尚拐到手,但也要看她的心情行动。
一直走到禅房,她都能察觉到落在她身上的视线,冰冷,凉薄。
*
让童豆豆看了下青锦誉的伤势,是受了内伤,方才还运用内力救她,加重伤势吐血。
青锦誉躺在榻上,墨青色的袍子染了些许的血迹,面容苍白俊美。
秦陌芫坐在他身侧,担忧道,“你没事吧?”
青锦誉淡笑,因这笑容,苍白的容颜瞬间多了些许芳华,“没事。”
这一路,他始终攥着她的手,生怕她离去。
秦陌芫轻咳一声,“你松手,我去给你煎药。”
男人淡笑,笑意中透着几许打趣,“你能分清药材吗?”
这些人怎么都挑她的弱点戳。
她摇头,“有童豆豆,我和他一起煎药。”
青锦誉紧攥着她的手,看着她眸底那一丝浅淡的抗拒,眸色微暗。
不想将她逼的太紧,更不想让她讨厌他。
随即,他放开手,轻笑,“好。”
房门关上,青锦誉盘腿坐起,闭上黑眸暗自调息。
受伤是他故意的,暗中用内力逼迫自己吐血,为了他的一己私欲。
他怕,怕她真的到阡冶身边。
他唯一能赌的,只有自己的身体。
*
夜幕漆黑,秦陌芫站在院中,看着上方璀亮的夜空。
院中几个和尚在清扫灰尘,她眸色低垂,脑海里是今日和尚对着她伸手,让她过去。
那一刻,她执拗的没有过去,就是因为老和尚和大黑狗的事生着闷气。
拢了拢身上的衣裳,她正要转身,便见远处房门打开,一个粗布和尚端着一盆血水走出来。
血水泼在院落,刺痛了她的双眸。
阡冶,怎么了?
心里一慌,她刚迈出步伐,里面骤然响起轻咳声,渐渐加重。
此时童豆豆端着药碗走走过来,“哥哥,药熬好了。”
秦陌芫看了眼对面,粗布和尚又端了一盆血水倒出来,让她心疼的难受。
“你去给里面的大哥哥喂药,我去看看和尚。”
毫不犹豫的离开,直接冲向对面的房间。
彼时,房门打开,墨青色身影立在房外,睨着那抹身影离开,低垂的黑眸泛着淡淡的苦涩。
童豆豆转头,看着他苍白的容颜。
青锦誉伸手,语调微凉,“我自己来吧。”
童豆豆将药碗递过去,转身,小小单薄的身子走向自己的房间。
*
房内幽暗,只有一丝烛火摇曳,将屋内映的影影绰绰。
秦陌芫冲进来时,差点撞在粗布和尚身上,看着第三盆血水时,心揪的痛。
她走进去,急声道,“和尚,你怎么了?”
刚靠近布帘,里面便传来和尚清冷疏离的声音,“出去!”
步伐一顿,她怔在原地,脸色有些发白。
冰冷淡漠的声音再度传来,“滚出去!”
秦陌芫呼吸一沉,垂在身侧的双手骤然紧握。
她晃着脚步,后退两步,有些不可置信。
和尚又恢复以忘对她的态度,可之前就想着怎么将他拐到手,并不觉得有什么。
可是为何这次他重语让她滚,心却那么难受。
粗布和尚再次端了一盆清水走进布帘内,里面响起衣袍摆动的声音。
粗布和尚担忧道,“大师,要不小僧给您找个大夫过来?”
“不必。”清寒的嗓音凉薄,透着拒人千里的冷漠。
当粗布和尚再度端着半盆参着血的水出来时,秦陌芫再也忍不住,直接冲了进去。
布帘内,和尚坐在软椅上,背对着她,赤着上身,背影笔直修长,肌肤如玉,长臂劲瘦有力。
只是,后背此刻横七竖八的划了几道血口,伤口冒着血珠,有些狰狞。
而他受伤的那只腿,裤脚挽起,腿上的伤口看起来更加严重。
今天出去,他究竟经历了什么?
下午他就承受着这一身伤,站在院落朝她伸手,让她过去。
是因为他也撑不住了,需要她的支撑吗?
她走上前,很是愧疚,眸底泛着心疼,“和尚——”
“出去!”清冷的声线绷着寒凉,黑眸始终没有看她一眼。
见他拿起桌上的瓷瓶给腿上上药,她走到他身前,抢过瓷瓶,蹲在地上,抬眸看着他,“我帮你。”
和尚冷眸睨着她,眉宇寡淡,朝她伸出手,薄唇冷漠道,“给我。”
秦陌芫摇头,紧攥着瓷瓶,“我帮你。”
和尚俊眉紧拢,声线多了许多寒意,“别让我赶你出去。”
秦陌芫依旧摇头,“不行,在我滚出去之前,必须先帮你处理伤口。”
话落,和尚直接夺过她手中的瓷瓶,语气沉冽,“滚出去!”
一连三次被骂滚出去,秦陌芫心里委屈极了。
她招谁惹谁了?
站起身,恼怒的瞪了眼他,“滚就滚,我现在就回凤城,从今以后都不再纠缠你,还你一个平静日子。”
忍住眸底的泪,她闪身跑了出去。
男人眸色凛冽,薄唇紧紧抿着,指尖勾着瓷瓶里的药涂抹在伤口上。
仔细看,却发现男人力道很大,原本冒着小小血珠的伤口骤然溢出更多的鲜血。
而他,却毫无痛觉。
眼前一暗,男人手里的瓷瓶再次被夺去,伤口被绣帕轻轻擦拭。
凤眸瞬间裹上一层炙热,看着蹲在身前的女人,轻柔的擦拭着他腿上的伤口。
她撇着嘴,冷嗤道,“你是小爷看上的和尚,受伤了自然是小爷帮你处理,小爷脾气好惯着你,随你发脾气。”
下颚骤然一重,随即,她被一股力道牵引,被迫抬头。
对上和尚漆黑的凤眸,看着他眸底的暗沉,还有许多她读不懂的情绪。
他倾身逼近,灼热的气息喷薄在她鼻翼间,“我给过你机会的,既然你要回来,就永远别想再离开!”
下一瞬,和尚倾身,覆上她的唇畔,凤眸紧紧锁着她的双眸,看着她震惊,错愕,呆滞,最后全被无限的惊喜所代替。
她一个起身,直接抱住和尚,“和尚,你也别想再回临城!”
粗布和尚端着一盆清水进来,冷不防看到这一幕,惊的手里的木盆摔在地上,清水四溅。
什——什么情况?
和尚,秦公子……
两个男人,他们,他们……
粗布和尚冲了出去,跑到院子看着上方,眨了眨眼睛。
一定是他眼花了,一定是他眼睛出了问题。
最后,他重重呼了口气,走进布帘内,紧紧闭着眼睛。
沉了沉呼吸,他刚要睁开双眸,大师冰凉的声音蓦然响起,“秦公子为我看眸里的沙子,你做什么那么大的反应?”
粗布和尚猛地睁开双眸,眼前两人,一人坐着,一人蹲着。
秦公子正在小心翼翼的为他上药,生怕手上的动作重了一分。
他心虚的叹了口气,看来方才真是自己眼睛出问题了,幸好他没吓的告诉别人,不然笑话可就闹大了。
他羞愧的低头,“大师,我再去打盆水过来。”
弯腰捡起盆,快速跑了出去。
秦陌芫低头闷笑着,最终忍不住,直接笑出声。
她抬头,不期然撞进一双裹着温柔的凤眸里,将是将她吸入,深陷其中。
这是她第一次从和尚眸里清晰,真诚的看到对她的温柔。
想起方才那个吻,她莫名红了脸颊。
忽然想起什么,她起身凑近他,问了一句,“和尚,我可是男人,你莫不是也有断.袖之风?”
她清楚的看到和尚凤眸一黑,声线低沉道,“闭嘴。”
秦陌芫摸了摸鼻梁,万一真是如此,她岂不是害了和尚?
而自己也跳进了自己挖的坑里?
处理好腿上的伤口,来到他后背,看着背上几条触目惊心的伤口,她颤声道,“你怎么受的伤?”
和尚敛眸,薄唇轻启,“摔的。”
身后传来轻嗤,和尚微挑眉,五指一收将袈裟扔到身后。
秦陌芫下意识接过,一抖开,伴随着清浅好闻的气息传来,她陡然看见袈裟的后面被什么利器划破了几道口子,上面还有一些血迹。
被什么划的竟然这么严重?
“被山坡上尖刺的岩石划的。”
低沉的嗓音解惑了她心中疑惑。
秦陌芫直接训斥道道,“采个药而已,你怎么做到将自己伤的这么重的?”
和尚低低笑开,“淤泥太滑,没稳住脚就划了。”
她蹙眉,不知为何,心里就是不太相信。
不过他不会武功,又是上山,又是爬坡,滑倒也不稀奇。
只是这伤口,看的她心疼。
将瓷瓶的药轻轻抹在他背上,她看了眼和尚的侧颜,侧脸线条紧绷,轮廓入刀削般精致俊美。
她心疼的蹙眉,“你疼的话就喊出来,我不笑话你。”
和尚轻笑,薄唇始终轻挑着,“不痛。”
怎么会不痛,这么深的伤口,她看着都痛。
包扎好伤口,她这才发现自己出了一身汗。
她问道,“你怎么不吃那个神药?”
和尚微怔,看着走到他身前的人,这才知道她所说的神药是什么。
“药完了。”
秦陌芫一愣,“完了?那檀寒寺还有吗?”
和尚摇头,“没了。”
秦陌芫急了,“既然如此,你干嘛还给我吃那个药啊,我就是肩膀的伤有些红肿而已,过段时间就好了,你看你身上的伤。”
耳边是她絮叨的声音,和尚轻笑,凤眸深深裹着她,“等回了凤城,我再做。”
什么?
她以为自己听错了,蹲下身,“那药是你做的?”
她又问了一句,“你会医术?”
和尚捡起一旁崭新的中衣披上,眉眼深邃,“有问题?”
秦陌芫懵了,所以说,她看上的和尚貌似还是个神医?
似想起什么,她站起身,抿了抿唇,纠结了一下,“既然你会医,也能制出神药,那医术一定很厉害,你能不能看看青锦誉的伤势,他方才好像又吐血了。”
随着她的话渐渐落下,和尚凤眸也渐渐沉寒,原本萦绕在他周身淡薄的气息也变的冰冷。
秦陌芫微怔,这是又怎么了?
和尚将中衣的带子系上,薄唇溢出一丝轻嗤,“你觉得我现在能救人吗?”
低垂的眉眼,冰冷寒凉,骨节分明的大手捡起一旁的外袍披上。
起身,跛着脚,僵硬着后背,艰难的朝着房外而去。
垂眸间,秦陌芫看到原本已经包扎好的腿伤再次沁染了血液。
她一急,上前抓住他的长臂,“你做什么去?”
和尚垂眸,凉凉的看着她,“你不是让我医治青锦誉吗?”
秦陌芫懊恼抿唇,扶着他强硬转身,“回去榻上躺着,腿上这么厉害,不许再走路。”
顺从的顺着她的动作,躺在塌上。
她坐在一侧,一双眸紧紧锁在他俊容上,“要不你侧身躺着,平躺着会压到后背的伤。”
和尚闭上黑眸,声音清冽,“没事。”
他的大手紧紧裹着她的手,像是怕她跑了一样。
秦陌芫内心简直激动的要飞起,她似乎已经将和尚拐到手了。
夜,愈发的深了。
和尚似乎睡着了,凤眸轻阖,呼吸平稳。
房外陡然响起敲门声,童豆豆声音从门外传来,“秦哥哥,青大哥不见了。”
秦陌芫脸色一变,想要收回手,却被和尚紧紧攥着,挣脱不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