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月午时的太阳,不太炙热,也够酆镐吃一壶,他没有用午膳,只是喂她时随意垫巴了几口,腹中咕咕叫。
顶着宫人异样的眼光,从太阳高升跪到落日余晖 ,从余晖染黄宫殿到黑色占据天幕。
独留星星点缀,月亮藏在云后面,预示着下一场风雨。
阖宫上下有不少人在看戏,期盼酆镐被皇帝彻底厌弃,从储君之位上跌下。
皇贵妃燕幽兰知道消息,以为酆镐惹陛下生气,明白圣心不可测,备了两份膳食,一份给陛下,一份给酆镐,吃饱了才有力气跪不是。
远远看见跪在地上的儿子,叹气,暖黄色宫裙闯入酆镐的眼睛,微微抬头。
嘶哑道“母妃。”
燕幽兰眼睛微红,酆镐的眼里有红血丝,像哭过又把眼泪按了回去,至眼眶充血。
用湿润的帕子蘸蘸酆镐起皮的唇角,拿出食盒里的水递到酆镐唇边。
“傻孩子,与陛下赌气,吃亏的只能是你。”
母亲的话如水般流进了酆镐的心窝,眼睛湿润。
“我没有与父皇赌气,我只是很难过,不知道怎么办,跪在这,膝盖疼,肚子也很饿很饿,但心中更疼。”
他很无助,反抗不了父皇,也反抗不了心,不知怎样才能救活,逐渐消散的爱,
燕幽兰不知父子间发生了什么,帮他擦了擦眼泪,忍痛将菜饭喂到他唇边。
“吃饱了,才有力气想办法,让你父皇回心转意。”
酆镐道“用膳,父皇会更生气的。”
燕幽兰心想,陛下看重面子,大概是想让镐儿知难而退。
安慰道“陛下只是让你跪,没让你不吃饭。”
燕幽兰朝着御书房走去。
德福拦住门,瞥了跪着的酆镐一眼暗示道。
“娘娘来意是求情,陛下口谕不见。”
燕幽兰道“妾身来此,不是为了求情,只是怕太子不知轻重,惹恼陛下,让陛下气坏身体。”
将宫女手中的食盒接过,递给德福道“劳烦总管。”
德福恭敬接过,皇贵妃能走到一人之下的位置,美貌是其中一部分,聪慧是大部分。
燕幽兰朝着门拜了拜,转身就走,脸色一变,要知道所为何事才行。
别院。
她斜靠在床头,听着宫内暗柱传来的消息,轻蔑的笑了。
“你说,皇帝知道姑姑喝的药有问题时,有没有为了姑姑求过他的父皇。”
酆馏思考道“母后三十年来,没有踏出坤宁宫一步,大抵是没有的。”
她眼中精光一闪,启唇道“酆镐跪在殿外,皇帝站在殿内。”
“看酆镐的执着能走到何种地步?还是没有对比就没有伤害,酆镐的执着让他想起了自己的无情虚伪。”
酆馏削着苹果,切了一块,塞在她口中。
“你要进宫吗?解救九弟于水火。”
酆馏的语气贼酸,她牙齿都酥了,将有整齐的牙印,咬了一口的苹果,塞回酆馏嘴里。
“现在不去,我还不知道他被罚跪呢!”
酆馏松了一口气,怕她不顾自身安危。
关雎宫。
“陛下与太子谈事时,支开了所有宫人,没人知道他们说了什么。”
“不过太子去御书房前,去了一趟太医院。”
燕幽兰皱紧眉头,挥了挥手,太医院?
“太子见了哪位太医?”
“院正姜望之父子,太子赶走了所有人,无人知道三人说了什么。”
燕幽兰想姜望之是陛下的人,不轻易出诊,镐儿见他所为何事?与陛下罚跪有没有关系?
看来只能去趟太医院了,无法知道全貌,知晓一角也足矣!
姜望之望着三千宠爱于一身的皇贵妃,这太医院的活不好干,应付完这个,应付那个。
想到跪在御书房前的太子,皇贵妃来意很明显。
“本宫知晓姜太医为难,透点风气也行。”
姜望之陪笑道“此事娘娘还是问陛下为好,臣只是按命行事,还想安度晚年呢!”
燕幽兰想不通,何事需要太医院出面,还会危及生命。
“此事很严重。”
姜望之干笑点点头,多说多错,少说保狗命。
燕幽兰道“本宫还有最后一问,私事还是国事。”
姜望之调整措辞道“是私事,也是国事。”
燕幽兰皱着眉起身,什么事,是国事也是私事,还牵涉陛下及太子。
姜望之松了一口气,瘫在椅子上。
酆氏、月氏、姜氏,轮转几百年光阴,埋入地下的秘密终会重见天日。
那一日,又有几人能逃?
后半夜,瓢泼大雨向地面倾斜而下,激起了朵朵水花。像铜钱大的雨点儿狠狠打在了酆镐身上,发出“啪啪”的响声。
遇见她的那夜,也下了一场大雨。
酆镐跪得笔直,阖上双眸,承受着雨点的暴虐。
这才一天一夜,还有两天两夜,忍忍就过去了。
夭儿,承受的痛苦,比这强百倍。
想到此,他睁开双眼,在雨水的掩饰下,泪流了下来,分不清泪水与雨水,雨水夹杂着泪水,顺着沟槽流转在皇宫的每一个角落。
“养儿一百岁,长忧九十九”,燕幽兰从太医院回来后,膳食用的极少,半夜被雨惊醒,披上衣裳站于窗边,直愣盯着大雨,捏紧了衣襟。
“噼里啪啦”的雨声,听的她心焦。
皇帝也被吵醒了,大喊道“德福,德福……”
德福跑进,应和道“陛下,陛下,咱家在呢!”
皇帝叹气道“下雨了,太子还跪着。”
德福禀报道“跪着呢!一动不动,跟行军布阵似的。”
皇帝道“德福去告诉他,此时回去,朕既往不咎,当作什么都没发生一样。”
“过了今夜,跪不满三天三夜,不仅所求一场空,他也数罪并罚。”
德福领命,向殿外走去,皇帝被雨声吵的心烦,披上明黄色衣袍,行至窗边,看着德福与酆镐一阵私语。
德福将皇帝的话,一字不漏的告知酆镐,酆镐对德福挤出一个笑脸,强硬道。
“三天三夜就是三天三夜,少一天、少一夜、少一个时辰都不算。”
“孤是太子,既接了圣旨,岂能出尔反尔;父皇是天子,口谕亦是圣旨,更要金口玉言,永无戏言。”
“德福总管去回禀父皇吧!劳烦总管一字不落。”
德福无奈,父子二人一样的倔,撑着伞消失在雨幕中。
没了伞的遮挡,雨点再次打在酆镐的身上,“噼里啪啦”比刚才猛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