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勉最先反应过来沉声而问:“你说什么?”眸光变得异常凌厉。而约翰并没有get到气氛的异常,兀自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中,他眉宇紧蹙地指了片子上好几处:“这,这,还有这,都不是一个三十岁的年轻患者应该会出现的状况,除非这个人生活极其没规律,不断的亏空,日夜颠倒,使得生理年龄超过了本身年龄。但是……”
约翰犹疑着,陆勉已经忍不住起身,手撑在桌面上『逼』视过去,“她是因为怀孕时孩子患有溶血症而致使母体亏空,免疫力低下,会不会是这种情况导致了这一现象的发生?”
“不可能。”约翰坚决摇头,“我们人体的器官是年龄最好的反『射』弧,如果按你所说的是孩子得溶血症致使母体亏空导致了这一现象,那么患者的身体各个机能都会反应出来,但目前你们给出的身体检查报告除了这张片子,其余的ct与x光片都符合正常年龄,这种现象是我至今都没碰过的。”约翰抬起头,疑『惑』而问:“所以你们确定没有拿错片子吗?”
林妙心头一震,下意识地去拽陆勉的手,有种希翼从心底里在丝丝冒出来。在今天之前,除了脊椎出现过疼痛外,她从未有过腹绞痛之类的症状,会不会真的是报告环节出了问题?
“立即安排再做一次全身检查。”陆勉一字一句下令。
这一次林妙全程都十分配合,医生让怎样就怎样,询问问题时也都据实而答。当然也没有再出现宁城医院时那种无理问题,专家们都是极其认真的做各种记录和检查数据。
因为要做数据配对,不可能当下就出结果,从检查室里出来林妙脸上是毫无表情,可心里头的忐忑却从未有过。说到底她也不过是一介凡人,而凡人最惧生死,她也一样。
左右环找都没看见陆勉的人,陈斌在走廊一头打着电话,这时候她能找谁?目之所及里全都是陌生人。来到角落的位置坐下,她翻出手机,翻遍上面所有的联络人,发现居然找不到一个人可以倾诉此时彷徨的心情。
盛旭?以前或许能,而今他们已经离婚了。阿姐?她第一个否决,如果让阿姐知道她现在人在北京,却患上了宫颈癌怕是会急到发疯。
还有谁呢?
突然有人在旁惊叫,她被吓了一跳,指尖划过屏幕也不知。看见是有个小孩奔跑中摔倒了,孩子的妈妈紧张到叫出了声。收回目光,却见手机上已经接通了盛旭的电话,额头不禁有黑线冒出,放到耳边轻喂出声,立即听见那边盛旭浅声应:“我在。”
醇厚的嗓音顿令林妙心头一宽,似乎印象中他都是这般不惊不急的,简单两字,有一种宽慰的力量让她放松下来。盛旭于她就是这么一种存在,很多时候她会喜欢与他聊天,因为他从来都不会让人感到有冲突感。
略一沉『吟』,她把压在心头的巨石抛了出去:“盛旭,我得了宫颈癌。”
听见那边忽然传来噪杂声,是太震惊把手机都给滑脱了吗?过了一会才听见盛旭的嗓音再次传来,却比刚才沉了一度:“怎么回事?”
林妙笑笑,“可能是老天爷觉得我生活过得太平坦了,人之生老病死,让我尝一下病痛之苦吧。不过刚刚有个医学博士说可能弄错了,又重新做了一次检查,现在正在等检查报告。”
“你现在在哪家医院?”
“怎么,你还立刻飞过来找我呢?”
盛旭默了一瞬,语气认真而道:“阿妙,只要你需要我,我可以立即放下所有的事过去。”
林妙没有立即回应,低着头拽了自己的衣角,她不是没听出来他话中的涵义,但是……正要开口忽而瞥见视角里多了一双脚,就站定在她面前。
这双鞋子她自然不会陌生,主人正是刚刚莫名失踪了的陆勉。心绪一上来,她故意对手机里道:“盛旭,我需要你。”眸光缓缓上移,最终落定在那张面无表情的脸上,那低眸敛来的眼神中明显多了阴沉。她就是故意给他添堵的,谁让她想要找他的时候人影都不见?
可就在两人目光对视间,忽然盛旭的声音清撩而响:“好,我立刻订机票过来。”
林妙愣了愣,低头竟见自己无意识中手指触到了免提。反应过来时刚要张口:“不是,盛旭……”可那头已经挂了,嘟声长音尤为清亮。
头顶的一声冷哼抵来:“正好,可以清算一下旧账了。”
林妙这时也不管他说得什么旧账,连忙重新拨号回去,可那头却一直处于忙音中。不禁怅然,盛旭不会真的是订回国的机票了吧。
“在你心里他真这么重要吗?”
听着这问林妙抬头凝了眸光,回应的是——“曾经,他在我生命中扮演了一个极其重要的角『色』,在我最无处可依时是他站在我身后。如果要问你和他于我的区别,那么我不隐瞒地告诉你,是安全感,他给我安定依靠的感觉,而你却让我……”
话说到此处,突然手被他拽住了人也拉起,肩膀处一紧就环住了她疾步前行。要脚下飞快了才能跟上他步伐,直走到安全通道门处他拉着她推门而入。不等她反应就被抵在了墙上,阴沉的黑眸近在咫尺地『逼』视着她:“你说我让你怎样?”
目光顿了顿,林妙毫无畏惧地回:“你让我总无法心无旁骛地去信任。”
他之前要她心无旁骛,现在就把这四个字丢回他脸上去。对视的目光胶着而对峙,她眼睛里是什么样的不知道,只知道他眼睛里有点点星火在燎原。
忽而他唇堵上来,狠狠地吻她。并且摁住了她的后脑勺不容她退开,她一恼也不管不顾地回抱住他。记忆中两人亲吻的时候从未有过如此凶狠热烈,像两头互噬的兽,恨不得把对方吞噬而灭。可男女之间通常因为激烈而情绪升温,渐渐的,面容相贴、气息纠葛在了一起。
等他退开时,林妙喘息着粗气,胸口因为窒闷而微疼。听见他在耳边吹『乱』了声息:“我必须要第一时间确定你是否有事,刚刚我就在那边守着你的检查报告等结果。妙妙,是误诊,你根本没有得宫颈癌。”最后那句他是叹息着说的,整个人都被他紧紧扣在了怀中。
脑袋嗡嗡的,有些迟钝,又有些心慌过度,喃喃而询:“你说什么?”
“你没事。”他亲吻了下她的耳根深处,含着无边眷恋,“这一次你可以心无旁骛地相信我,因为,我比你更迫切获知这个结果。”
喜悦是一点点蔓延至神经的,之前她存着希望却不敢妄想,而今妄想成真了又觉得不真实。难得口舌不利索了:“那……那为什么之前检查报告上会这么写?”
“你的拍片和人拿错了。”
所以,真正得宫颈癌的人不是她?!
憋了半天,林妙才出来一句:“那医学博士原来还是有两把刷子的。”直接把陆勉给引笑了,为什么她看事情的角度总是那么与众不同呢?
刚刚他完全顾及不上她的情绪,因为他的心思全倾注在等候报告这件事上。他务必要紧迫盯人地看着他们把数据比对出来,不容有分毫差错才行。他的人生信仰一直在要在正确的轨道里行走,从没像这次一般希望能有一回是错的。
事关她的命啊,他早已经没有了一贯的从容,也淡定不来。
直到约翰把检查报告递到他手上时,悬着的心才终于尘埃落定。但松了神经之后也并不乐观,因为不仅是约翰还有专家团们都告诉他,其实妙妙的子宫确实因为当年孩子溶血症而有影响,导致她宫寒、体质弱是主因。难怪她的手常年都是凉的,而脊椎的病痛也是由此衍生而来的。之前单方面的只治疗脊椎,那是治标不治本,她的本其实就是被亏空了。
所以他会耗费了一些时间在检查室里,暂时专家们给不了他一个具体的治疗方案,需要根据其它数据的综合报告才能定出一套最有效的。
临出来前,他问了一个问题——她还能再怀孕吗?
从情感上他想和她再生一个,威廉的出生与童年他没有参与是他的遗憾,他希望能够与她再有一个孩子,是从她怀孕初起到出生再到孩子慢慢成长的整个过程,他都在。
他想弥补,不是弥补缺失的父爱与责任,而是弥补妙妙怀孕过程中的所承受的痛苦与艰难。威廉是他儿子,即使过继给了林可也仍然是他儿子,这个事实不会改变。妙妙明白这道理,所以她没有剥夺他能当父亲的权利,所以她回来把痛苦倒给他。
但这个女人表现爱的方式有时候让他真的咬牙切齿,能有一次不气他吗?
盛旭这个篇是翻不过去了?人都已经离婚了,还跟人家联系,是不是觉得他的涵容量好到能容忍她跟前夫还有纠缠?行,盛旭只要他敢哪只脚伸进国门,就打得他那只脚不能走路。
这边陆勉放了狠话在心头,另一边的盛旭也很郁闷,他都已经订好机票人到了机场候机室准备登机了,却接到林妙打来的电话说搞错了,什么检查报告跟人弄错了,她没有得宫颈癌。当时他还不信,以为她故意忽悠他不想让他回去,结果通话结束没两分钟,她把检查报告的照片给发过来了,上头清清楚楚明明白白写着她“林妙”两字。
她还沾沾自喜地发来一条短信:我没骗你吧。
盛旭反反复复地把那检查报告给看了又看,逐字逐条,确定真的是她的检查报告并无修改痕迹后才无奈地回复两字:很好。
很好的意思是,再好不过。
即使离婚,即使他们之间从未有过开始,即使陆勉因为她而把他『逼』到退无可退之地,他也从未想过有一天她会因为病痛而离开。当阿妙用无所谓的语气说她得了宫颈癌的时候,他的手没拿稳手机,也将手边的咖啡翻倒在桌上。
从没有过的心慌在那一瞬间蹿起,就连与陆勉通过视频对峙的时候都没这么慌『乱』。
几小时后,她告诉他是弄错了,她一定不知道在这段时间里他已经通过他的人脉联络了好几家医院的肿瘤专家,并且安排好了问诊时间,而在之后他要再去一家家地推掉道歉。不过这不重要,比起她的身体是完好的,费这许多周折根本算不了什么。
他清楚自己的行动一定是被陆勉安排人监督着的,但凡他回国,那边一定会有动作来针对公司。这天盛旭在机场的候机室里坐了一下午,听着自己那班航班起飞前一直播报着他的名字,而最终时间过去……天黑后他才起身,缓缓走出了机场。
林妙本以为乌龙既然被澄清了,那她便也能离开医院了,可再次被告知要坐下来开会研讨是怎么回事?总不至于拿她这次的乌龙事件当作病例来做深度研究吧。
可等听完专家们的一番会谈后,她有种无力感。怎么到他们嘴里,她就成了一个体弱多病,身寒体虚的病秧子了?除了被误诊为宫颈癌外,她哪里有他们说得那么弱?
但专家之所以为专家,就是他们总有一百种说法让你无法反驳。再加上一个医学博士,把一项项数据投影到墙上当众讲解、论述、探讨,跟她开过的上百次会议是一个模式。只是她研讨的是项目,而现在被研讨的却是她。
那一个个专业医学名称她肯定是不知道什么意思,但是她对数据的敏锐度依旧保持,能看出来几乎所有的数据对表都没有达到合格的状态,不是偏高就是偏低。约翰说,除了个别的,如果单项数据拎出来并不算是太大的问题,但是合到一起那就问题大了。
这次林妙『插』不上嘴,哪怕她有那个气度应对这种场合,但是不在她的专业领域内的东西,面对那个假老外的一项项评判,她无力可辨,闷闷地想现在这假老外怎么就认出她来了呢?每次说话都是对着她说,就跟老师给小学生上课似的。
假老外自然是那医学博士约翰了,实际上他是个真老外,彻彻底底的美籍华人,中文一句都不会说,吐出来的英文全都是医学专用名词,连在座专家团都面『露』疑『色』,就别提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