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道她这气还没消呢,索『性』坐在车里对着她的背影问:“明天几点在医院门口等?”
她顿步回头,目光穿过车窗清撩在他身上,眉头微皱,“你是脚走不动路了还是摆了架子需要我请你?到现在都还不下车?”
陆勉凝噎,只得推开车门也随了下来,车子在身后缓缓驰走时想就随她吧,反正对她的这点小『性』子他挺有耐心的。最主要的是她『逼』他去医院检查这举动深得他心,看来非凡那臭点子也不是一无是处。
“今晚你留下。”
听见她突然发话不禁惊异地抬眸,对上她视线后又听见她道:“从现在起到明天,你严格按照这张纸上的做,不要吃任何东西了。”
默然从她手中接过纸条,不至于狂喜,但眼中有闪过笑意。不管她出于什么考量让他住下,都不是什么坏事。上楼后他还在换鞋,就见她径直走进卧室,门砰然而关。
屋内明显没有烟火味,看着厨房里也是空空的,就知道她在把他赶走后肯定什么都没吃。十分钟后,他走去敲门,“给你煮了面,出来吃点。”
门内传来她的声音:“放着。”
“放着面会烂。”
“我不吃!”
陆勉闻言抿了唇角笑靠在墙上,“你脖子上的伤口要换『药』。”
“用不着你管。”
“那想听我出车祸那半年的事吗?听听我说得版本呢。”
门从里面被打开了,林妙走了出来,眼神喷火,一字一句地对他道:“如果你再敢说一句假话,从今往后你这个人就可以彻底消失了。”
这么严重?陆勉认真地点了点头,“一定。”
一定不再骗你,但是,该有的套路还是要有,不然哪能让你重回我怀抱呢。
他在心里默默添了这句读白,看她的眼神却是宠溺。
一碗面林妙只吃了几口就搁下了筷子,在陆勉欲开口之前先截断了:“我吃饱了,不用劝我,你赶紧的说你那版本。”
但听他道:“我还饿着。”身前的碗被他长臂挪过,连筷子都没换一双直接呼啦呼啦吃起来,最后连带着汤汁都喝光了……他有这么饿吗?
事实上陆勉确实很饿,他打了一场拳消耗了不少体力,还没怎么休息就被她一通电话给叫去了医院。主要是一卷面就剩了半卷,只够一碗的份量。
等他放下碗时林妙凉声开口:“可以开始你的版本了吗?”
他浅看了她一眼,不紧不慢地抽了纸擦嘴,然后指了沙发道:“去那帮你边换『药』边说吧。”林妙耸耸肩很干脆地起身,没必要在这上面纠结。
纱布揭下的时候还觉得伤口有疼,陆勉拿了棉签给她先清理了血迹,涂上『药』粉时有种刺痛感火辣辣地袭来。她烦躁地催促:“你到底要什么时候才说?”
“我是看着你走进那条通道的,所以启动车子的时候满脑都是那个画面,当有个小孩突然从人行道冲出来的时候本能地拨转方向盘。耳朵里听着轮胎的吱嘎摩擦声,心跳在那一瞬像是离得很遥远,远到跟随你飞上了天空。”
林妙冷了脸,“说重点。”
陆勉轻睇过去一眼,原来她不喜欢煽情。
再睁开眼的时候脑子里已经是一片空白,目之所及全是白,鼻子里闻见得是消毒水的味道。而他除了脑袋一片空白外,右脚是被半吊在空中打了石膏无法动弹的。
有人来告诉他在机场出了车祸,而他看了那两人很久都没想出是谁,一个叫陈斌,一个叫叶非凡。如果他是一张白纸,那就是急需要被填满的白纸,既然这两人说认识他,那就把所有关于他过去的细节都讲出来。是非黑白起初他分辨不了,后面便能通过他们的语言状态来辩驳了,他们没有撒谎在骗他,并且逐渐获得他信任。
可是,总感觉少了什么,他们所陈述的那段过往里好像遗失了一部分特别重要的东西。而在那段空白的日子里,他最先恢复的是决策力,首先就规划了复健的步骤,他不可能让自己长期卧躺在床;然后是独立『性』,醒来的第二个月就让叶非凡与陈斌各自回岗位上去工作,他不需要他们随在身侧。
他不止一次跟医生探讨脑中的血块问题,也知道留得那块阴影面积极可能会使他永远不记得以前的事了。原本于他而言如果血块没什么后遗症的话,凭借叶陈两人告知的那些细节基本上也能拼凑出来记忆了,所以恢复不恢复无所谓。但是有根弦就搁在他心头,总提醒着他还有一件重要的事必须要想起来。
他找了心理咨询师。
心理师建议他做催眠治疗,不过在做之前提醒他:遗忘的不一定是最重要的,也有可能是不愿想起的,他要把那些翻出来吗?可能会把已经痊愈的伤口再撕裂。
想了片刻,他回答心理师:过去之所以是过去,都属于他的一部分,少了一块那便不完整了。他想即使是伤疤,就总会有痊愈的时候,何况他也不怕什么疼。
催眠治疗当然不可能像电视上拍得那么神,一下子就把过去种种都记起,那过程是漫长的,每一次在心理师的引导下他只能回味到一处场景,等出来后想要再去别处就不行了。所以变成了记忆碎片,他需要一片一片把它们拼凑起来,足足两个月,他每天拼一点,当拼凑成功的时候,他才看出来那是一张人脸。
陆勉陈述到这,眸光细细敛过她的脸,那年,记忆碎片拼凑出来的就是她啊。他无法形容当时的心情,只知道自己全身都在止不住地颤抖,那个名字就到了嘴边可却怎么都出不来。
原来他遗忘的不是什么事情,而是遗忘了自己的心。
“完了?”林妙问。
见他点了点头,她牵了牵嘴角再问:“这跟叶非凡的版本有何区别?”
“区别在于他从旁观而述,我将当时的感受与过程都一并告诉你。妙妙,给你说这些并不是想要求得你同情,是想说失忆我曾感同身受,经历过那个脑中一片空白的过程,也经历慢慢找回却还留有一块最重要的没被复原的心境。妙妙,你知道那是什么感受吗?是满脑子都被塞满了东西,却觉得总有一处空的;是像刚才那样明明吃了五碗面再吃一口就要吐了,却仍然觉得有饥饿感。所以心理医生再如何建议,我都坚持要将你想起。”
林妙这次听完后没有再出言讽刺,只问:“有没有问过心理医生,为什么唯独想不起我?”
陆勉轻笑,“妙妙,你仍然没理解我意思。实际上在做心理催眠之前,我根本什么都没有想起来,所有的东西都是陈斌与非凡给我的,他们往我脑子里填注了过去,他们从他们的角度考量把关于你的那部分统统都抹去,只留对我有用的东西。而我恢复的只是理智与决断力,真正恢复记忆是从记起你开始。”
“你是说你是到半年之后才开始恢复记忆?那花了多久才完全恢复?”
陆勉垂下眸,“说漫长不漫长,超过了我对自己的耐心吧,否则,你觉得我可能置你于澳洲那么多年都不顾吗?”他因为垂着眸没看到林妙眼中闪过的风云变幻,等他抬起的时候那黑眸里只剩了一片幽『色』,他说:“妙妙,所以其实我并没有完全在骗你,与你的那部分记忆确实是先关于陆勉的想起,也确实如之前我呈现的那样分割成了两块。我一度『迷』失在两个自己之间差点走不出来,分辨不出究竟哪个是真正的我。”
“『迷』失?为什么说成『迷』失?”林妙抓住那两个字眼。
陆勉笑了笑,语气似乎漫不经心:“我做了将近两年不间断的心理治疗。催眠进到的世界错『乱』了,我分不清自己是谁,因为我曾有过两张脸。”
林妙心头一震,无法扼制地眼神中出现了惊愕。在她的认知里早已经认可了joe,所以无论他说恢复了哪部分记忆,她都不可能说真的会错认了人,因为她有一个时间轴在。
可他如果真正有过一段时间是空白后,重新通过催眠找过去,这个时间轴就被打『乱』了。那些变成碎片的画面必然会出现陆勉与joe的两张脸交叉重叠,他如何能分得清?
看他如此抿着嘴角笑忽觉心头酸楚涌来,她急忙转开视线把情绪『逼』了回去。却听他蓦然而道:“如果我当年没有整容变成现在这副样子,你还会爱上我吗?”
林妙蹙起眉头,以为他是一句问话,但在顿停之后他又道:“这是我后来问自己的一个问题,答案必然是否定的。”
“必然?你又知道了?”林妙不赞同地打断他。
但听他浅声道:“你没见过我面目全非的样子,那时候的我几乎没有一寸皮肤是完整的,可能站在你面前都不见得能认出我来。”
林妙张了张嘴,反驳的话没有说得出口。人都是有共『性』的,她早已不再是年轻气盛时向往憧憬爱情的林妙,更多时候会去想那个可能『性』背后。而人又通常是以皮相来视人的,可能有人要否认说自己从来不以貌取人,可这种人在说着这话的时候,目光却停留在对面走来的美女或者帅哥身上。在还没接触,不知对方闪光点的时候,我们通常是以第一感官来判断事物。
这是人之长『性』,无关男女。
所以感『性』地来说她对陆勉有感情,不会为皮相所左右;但从理『性』而言,想象一下满脸全身都烧伤的样子,现实或许会将爱情彻底打败。
终究是他现在的这副皮囊再一次吸引了她,这一点她没法反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