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医生的答复是:“目前国内换血技术已经比较成熟了,这个你可以放心。只是rh溶血的病历比较少见,还是存在一定的危险『性』。换血过程中,要严密观察生命体征,换血也有传播感染、引起血栓形成、坏死『性』小肠结肠炎、心率失常等危险及并发症,并发核黄疸时可留有后遗症,这些都是要注意的。”
林妙自然明白但凡手术就存在一定风险『性』,可听完医生这番话也面『色』变了变,紧随而询:“你说得是孩子的危险可能,那么大人呢?”
李医生愣了一下,“你是指血源供应者吗?”见林妙点头便道:“一般不会,除非那提供血源的是孩子,一般情况下大人还是能有这抵抗力的。”
从办公室出来时林妙面『色』是沉凝的,走出两步感觉有异,侧转过头,竟见陆勉靠在办公室门边的墙上,嘴角还噙着一抹笑。
“你什么时候来的?”她蹙起眉问。
“刚才你姐回病房时我找过来的,林妙,其实你是关心我的,怕我给孩子输血有危险。”
他的语气是肯定的,眼神里还有窃喜的笑意。林妙本想浇灭他那一腔喜悦,可话到嘴边却成了:“你当真愿意给威廉做换血手术?”
“当然愿意。那是你的外甥呀,既然刚好我们血型是相配的,能够救他我很高兴。”
从状态到心情,再到他讲话的语气,都符合此时身份应该有的态度。
可她却定定看着他,眼神复杂,既谈不上高兴也没有气恼或怒意,隔了好一会才垂眸淡淡而道:“你高兴就好。”
目送着她转身而走,陆勉没有急着追上去。到了当下他已经不用再考虑她会赶他走这些,他成了她们的救命稻草,如果不是有过去的渊源恐怕都要把他当菩萨一样供起来。
就是妙妙这反应让他费解,既然她外甥从出生起就得这病了,一直没能根治肯定她们都为此而心力交瘁,如今刚好他的血能救那孩子,她就算不表现得喜出望外,也至少不会总板着个脸,而对他的态度也应该有所缓和才是。难道是因为担心手术?应该不是,刚才那医生也说了这换血技术如今已经很成熟了,成功率也很高,即便有后遗症还是能够治疗的。
不过林可对他的态度就与林妙大不同,她从最初抵死不信他还活着到确认之后,就变得和颜悦『色』起来,甚至是有一点点讨好的那种。
因为要在手术前再做一次检查,其中有血样验测项目,所以陆勉索『性』也在医院开了一间病房住下。而这期间林可让林妙去外面超市买菜做三餐给他吃,还列了一个菜单,大都是圆骨汤和猪肝这类大补的食品,他听后眼角微微抽搐,这是将他当成装血器皿来供养了啊。
起初他还因为能吃到林妙做的东西高兴,但是一日三餐都是大荤,等到了第二天闻见那汤的味道就觉得腻了。林妙看他吃了两口就放下了,便问:“怎么,咸了?”
“一直都吃这些,没胃口。”他躺在床里闷闷地回。
挑了下眉,“那你要吃什么?”
“算了,我已经饱了。”
林妙走到床边,伸手拽了一把他的头发,“起来。”
他莫名地看着她疑问:“干嘛?”她说:“你又没病没痛的,躺在床上作什么,起来去外面吃饭。”听她这么说立即就从床里坐了起来,也不去理会还被她拽着的头发,仰直了脖子看她问:“你愿意陪我出去?”
林妙缩回了手转身,“想出去的人跟上,过时不候。”等她走出病房门时身后传来了脚步声,不由心中轻哼。
下了楼来到室外,虽然已经是晚上了,可能因为是三甲医院,依旧门庭若市人十分的多。陆勉看到盛旭从夜『色』人群中走来时,一个侧身背转将林妙的视线遮住,使她不及防备就撞上了自己,双手扶住她假意护着,余光中那道身影跟随人群走进了电梯。
而在电梯门关上的一瞬,有道目光直掠而来,但很快就被隔断。
林妙从他身前抬起头来懊恼地问:“你干嘛突然冒到前面去了?”
“刚刚有推床过来,速度很急,怕你被撞着。”
想了下,好像是看到有护工推着一张推床跑过来,可能是哪一层的急救。讪讪而道:“我有眼睛会看,哪里要你多事。”
他深看了她一眼,轻声说:“我那是本能反应。”本能地不想让你跟别的男人有接触。这两天因为定下为她姐儿子换血的事,他便堂而皇之地在病房进出了,与盛旭自然碰面的机会很多,每次遇见哪怕没开口说过话但是都会有眼神交流。可以看得出来对方有在与他暗中较量,而他为了隐藏,并没有将自己的状态拉得很高。
不过这话听在林妙耳中就变成是他看到危险,本能地去为她挡。
谁说男人甜言蜜语不受用的,即便她是个理智的人听见他这般说,刚才的懊恼便散去了。
看她往停车场的方向走,身边的人忍不住来问了:“不是就在医院附近吃吗?”她头也不回地道:“去市区。”
尽管到了晚上,往城区开依旧很堵,不过两个人都没觉得急躁,林妙开了广播。节目里的两个男女主持人是对活宝,时而笑闹,时而调侃,又时而互怼,不甚欢乐。
可在如此和谐欣悦的氛围里却有网民打去了电话,说想要点一首歌,点什么歌名一直没说,讲她与男朋友分手吃了一顿分手饭,讲他们过去多年的相守终是分道扬镳,讲从今往后咫尺天涯永不再见,后来主持人忍不住问了:你究竟想点哪首歌?
林妙心中微动,听见那姑娘果然是说:我想听《说散就散》。
余光中看见身侧的男人眉『毛』上扬了,而且还侧转脸来看她。当然不会忘记他们在餐厅初遇时,她不管不顾地借用了他的琴弹了这首曲子。
旋律很快响起,只唱了一句就伸手过去想要调转频道,却被他按住,“别换,我想听。”
于是那忧伤的女声便在车厢里『吟』唱,气氛也随之而变得低『迷』。主持人一改刚才嬉闹的风格,文艺地配着旁白:为什么我们昨天还相依相偎,今天就说散就散了?是春风忘了你我的爱情,还是冬雪覆盖了最后一丝热情?嗨,女孩,每一个说散就散的背后都有悲伤的故事,或许真正对的那个人就在前方等你。
路口红灯林妙缓缓停下车,手指在方向盘上轻敲了两下,她问:“你有过与人说散就散的经历吗?”陆勉转眸过去,并没立即就回应,心中度量着她这问题的潜在意思,是在对他有意试探?略一沉『吟』,他低沉了嗓音而道:“人与人之间的成长不都是说散就散的过程?就好像泡沫,有时我们根本来不及去抓住,就已经消散了。”
林妙横他一眼,“你倒是解读透彻。”
他扯了扯嘴角,眸光深远了看前方。而她也没有要他来回话,将广播直接关闭了使车厢内变得沉寂,只剩汽车引擎声在耳边嗡嗡作响。
车子停下时陆勉感到讶异,居然她停在上回那海雅餐厅附近。下车后看她果真朝着那家餐厅而走,便问了起来:“你很喜欢这里的菜?”
“没有,今晚是带你吃饭。”话外音是为了他?可他几时说过喜欢吃这里的菜了?只听她又道了句:“懒得想去哪里吃。”
所以开这么久的路程,只不过因为她随『性』而为。
点菜人是林妙,听见她报的几个菜名,陆勉不由苦笑,她还真的随意。等服务员拿着菜单离开后,他语气幽怨地开口:“不是说带我出来吃好吃的嘛,全都点的素。”
“你不是嫌我那些太油腻没胃口?”
“换作是你连续五顿都是骨头汤与猪肝,你腻不腻?”
林妙讪讪了转开眼,“我不也给你换着花样做吗?这些都是能够补血和壮骨的,对你明天手术有帮助。”
陆续叹气:“你的换花样就是炒猪肝与猪肝汤,然后在汤里加萝卜还是素鸡。还有,林妙,我只是输血不是做月子,而且现在我还没失血呢,你那些进补除了长脂肪外不会有任何收益。”他想应该是她的理念产生了错误方向。
被明晃晃地吐槽了自己的厨艺,林妙耸耸肩故意道:“就当喂猪吧。”引来他的怪异目光,还抿起唇角笑:“猪喂胖了就等着来宰了,明天就是你的屠宰日。”
哭笑不得,她今晚是故意来气他的吧,“你这是在担心我吗?”
林妙不语,目光状似漫不经心地看着他,其实眼神很专注。在这样的视角里,能将他脸上每一个细微的表情都看得清楚。她觉得这个人啊即使失忆了说自己是陆勉,骨子里却已经是joe了,无论是他幽深迫切的眼神还是这讲话的语气,都是他。
有时候她会纠结,到底更希望他是陆勉还是joe?回首过往,当真是五年一个轮回,合起来是十年,前半个五年她把青春留给了陆勉,哪怕当他死了;而后半个五年,她并没让自己停留在那年离开时,她也过得很充裕,好像这五年里也没有怎么想他,可是当决定回来的时候她想要见的人是joe。
可能有人会说她矫情,无论陆勉还是joe不都是同一个人吗?但在她这里意义是不同的。joe最大的魔力不是用陆勉这段过往来打动她,而是他将过去撕成碎片,让她的心死灰复燃去爱他,而她爱的这个人与过去没有丝毫重叠。
所以,他们是两个人。
“怎么这样看着我?”陆勉自是不知此时林妙心中所想,就见她直愣愣地盯着自己看。
林妙眼波流转,皱着眉问:“你这两天是怎么了,气『色』差得不行,一点都没我在餐厅见你弹琴时的美颜了,这样你让我下个月怎么再支付你包养费?”
“你这是在嫌弃我?”
“那还用说,我看中你不就是看中你这皮相,结果你现在胡子拉撒也不刮,头发都不知道几天没洗了油腻腻的。之前我说什么来着的,是不是叫你只需负责盛世美颜?”
陆勉嘴角抽了抽,如果正常情况下他是要咬牙切齿了,但此刻仍然维持表面的云淡风轻:“我有天天洗头,胡子也就昨天和今天没刮。”
她故作纳闷:“哦,那为什么还看起来油光发亮呢?”
“那叫新陈代谢好。”
他已经看出来了,她在故意惹他。不过心中也有异样划过,她不是一个会做无意义事的人,她说着这些是故意试探他吗?难道瞧出了什么端倪?
服务员陆续上菜,刚才虽然有听到她在点菜,但没留意有点这么多,满满一桌都摆不下桌子了,她这是在隐『射』上一次吗?
不是陆勉心虚或者杞人忧天,是他太了解林妙了。确实林妙的心中又生了疑窦,这疑窦源自陆勉对她的情感变化。
作为一个失忆了的人,他对她便成为了空白,如果算从餐厅相遇那天起,他们还没认识满一个月。在宁城的一切都在合理的点上,哪怕他与她签下那份协议,约定所谓“包养”条约,又在后来设计强留在她房子里,向她表白,都属于他跟她之间发生的合理的化学反应。
但是从他追来北京起就变得不一样了,这变化不是单单以那场无妄之火能立足的。她知道可能那场火让他对她的情感有所触动,但只要他没有想起前事,那他就不会有特别刻意的举动出来。她不告而别,他可以打电话给她,可以生气,但是不该追到北京来。
而追到北京来后他第一件事不是找她,竟然找的是盛旭。他向盛旭挑衅,虽然她至今还没去细问盛旭这件事,可这已经是第一个不合理了。如果他们的关系维持了长久,他对她产生占有欲,那他去找盛旭还能成立。而最大的不合理是——他答应为威廉做换血手术。
这不是一份善心能够做到的,也不是仅凭着他与她相识这几天“堆积”出来的感情能够做到的。假如说他找盛旭谈判是出自于一个男人的自尊和骄傲,她或许还能接受,但是明天那场手术她找不到理由来说服自己。
而唯一能够解释的,就是她现在脑中所想的。
林妙敛去脸上的神『色』,平静地看着他一字一句问:“陆勉,你是不是恢复记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