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幕落在林妙眼中,连表情变一下都不曾。始终眼神寡淡,情绪无波动。余光中飘见joe却是一脸兴味地看戏状,不禁没好气地用手肘顶了顶他,引得他转眸过来,黑眸里一闪而过的精光让林妙决定反守为攻。
转过脸浅勾了下嘴角,淡声道:“爸,其实你也不用故意在我面前打骂他们了,你我都知道今天我们坐在这里是因为何事,不如好好谈一谈吧,能谈得拢自是最好,谈不拢就当我回来看你这一趟,你也消消气。”
林大军心神一震,复杂地看着眼前这个女儿,向来自诩威势,可发觉今天却威严扫地。他刚才确实是故意把许晓君和儿子赶走的,一是他要面子,二是想做个样子给她看,之前把她与寰亚撇除关系也是情非得已,故而试图缓解父女冰封的关系。
但此刻被她直言戳穿,恼羞成怒不足以诠释他心情,主要是想发飙又得忍着。最终他重重一哼,“你这是跟我讲话的口气吗?”
林妙失笑:“爸,我这脾气你不是第一天知道了,喜欢有一说一,相信林彦应该已经和你提过事情原委了,如今也就等你点这个头,咱就不浪费彼此时间了吧。”
林大军怎么也是见过大风浪的人,沉『吟』了数秒后便正『色』而问:“小彦说需要做一个股权认证转移,这究竟是怎么回事?他也说得不清不楚的。”
林妙微微一笑,“其实很简单,就是你做一份股权转移认证,这份股权会暂时投在林彦名下,以此作为担保可申请一笔资金供公司转用。据林彦说如今寰亚各个链接层都出于断层中,主要是资金上短缺,另外被人抽走了大部分股份所致。当下想要扭转局势,唯有将遗失的散股收回手上,并且将余下股份集中在一起,如此才有机会重新掌控公司主权。”
“那具体要怎么『操』作?”
“你跟林彦必须都到场签下协议书,然后做资产公证。”
“我想想。”林大军慎重考虑了好长一会,才沉声吩咐:“你把那混小子叫进来吧。”
林妙挑了挑眉,还当她是以前随便吆喝做事的人?不过也无所谓了,拿了手机拨通林彦的号码:“你进来吧。”林彦本就没走远,就在别墅外面抽烟,听见林妙如此说不由惊异而问:“他当真同意了?”放下手机时神『色』仍愕然,许晓君却面『露』喜『色』地追问:“你爸当真肯把他的股份转移到你名下了?”
林彦看了看自己母亲脸上的笑容,忽而心生烦躁,“你懂个p。”吼完就转身扭头就走,害得许晓君在原地跺脚:“诶,你这孩子,啥脾气啊。”
等协议书上落笔林大军与林彦名字后,林妙便将相关文件都收回了包中,然后起身道:“后续公证就只需要林彦独自过去就行了,今天我们就先告辞。”抬起眸看向林彦,目光沉凝:“你什么时候有空就过来一趟吧。”
两人的目光在空中交汇,彼此接收到彼此眼中的意思。林妙点了下头便转身要往门外走,突听林大军道:“既然回来了,就留下吃个饭吧。”
微微一怔,回过头,见那张威严的脸上虽面无表情,但眼神灼灼。不过,视线却有意无意地飘过joe,蓦然失笑,原来醉翁之意不在酒,倒是她会错意了。摇了摇头说:“不了,后续事情得要回去加紧做,毕竟关系到寰亚的命运,免得……”故意留了个话引子,让父亲往翟靳身上猜,果然他沉念想了下就改了口:“既然这样,那你赶紧回去弄吧。”
林妙颔首,转过头便一脸讽凉,实际上她那话音的真正意思是——免得夜长梦多。
林大军目送着两人的背影离开,心中诸般不是滋味,没想他经营半生最终竟会落到如此地步,当真是他太过武断了吗?可翟靳那小子握着他的命脉啊,不由长叹出声。
走出别墅joe就笑了,偏转头看她道:“你爸要是知道你这么算计他,怕要气吐血吧。”
“算计?如果我不介入,等待他的便是宣告破产,现在我接手过来难道就不背风险的?谁又能保证一定可以『操』纵市场将一家濒临破产的公司起死回生了,若这家公司不是寰亚,你看我还有没有这兴致来算计。”
这话是说给跟在后面的林彦听的,来到车库前,林妙转过身凝着那张年轻的脸道:“林彦,希望你能明白一件事,我不是林家的赚钱工具,不是每次寰亚有危机或有什么问题的时候我就有义务回来。如果要从我这有所得,那就一定也要有付出。”看了眼别墅的大门,淡了声道:“相信你知道该怎么做,就算有天他知道了,那你也该有所担当了。”
车子缓缓开出别墅,后视镜中林彦的身影越来越小,林妙收回目光就转头问joe:“现在我们要如何让翟靳把股权流出来?”
joe的脸上是胸有成竹的笑容,他轻吐三字:“打散它。”
有时候商场厮杀再激烈,其实也只有身在其中的人能够感知,对于无关的人而言至多就是茶余饭后的一个话题。市场不会因为你一家小公司而起太大波动,表面看来根本就风平浪静,只有林妙清楚这一个月是如何熬过来的。
翟靳的人始终没有出面,却在暗地里与她这边掀起了一场战争。她问joe,翟靳也对这些东西都如此在行吗?电脑黑客技术,金融数据争斗,抢占市场等等,既然他的能力如此足何以还能将荣丞给丢失了?
joe给的答案是——有钱能使鬼推磨。
翟靳别的没有,但有钱,即使荣丞易主但也不会影响到他的海外投资,有钱就能请最专业的人员,又何需他事事亲力亲为呢。
林妙明白,一个管理者要的是会用人,而不是自己全部都会。
这一个月里她跑市场腿都快跑断了,一点一点渗透,再布下一层层的局,终于清算下来手中持股已超50%,寰亚算是拿回来了。
这天她进门就倒在沙发里睡觉,朦胧中感觉身边有人,但睁不开眼睛。夜里醒过一次,发现人已经在床上了,身边的人正呼吸均匀着,阖上眼就又睡过去了。
足足睡了一天一夜,她才醒过来,头都睡沉了,浑浑噩噩地起来屋子里也没人,一看时间都已经中午了。习惯了上网去留意市场动向,看到寰亚的股票循序上涨便安了心,又去翻看别的版块。原本她在边看手机边翻冰箱看有什么可吃的,突然身体僵住,目光定在手机屏幕上,财经版块一条新闻特别瞩目——寰亚前总裁林大军病危送医!
下意识想去拨林彦的手机号,可拨到一半顿住,有过前车之鉴了,她还要再相信一次吗?
她不信。关了手机继续拿食材,做了一个凉拌面吃完下楼,来到霆舟时不见joe在,问小贝说是有事出去了。落座后便给他挂电话,隔了好一会才接起来,低沉的嗓音透过手机:“醒了?”林妙没好气地回道:“这不是废话嘛,你去哪了?”
“出来跟人谈点事,你要过来吗?”
“我过去作什么,晚点我要再去一趟市场,到时再跟你联系。”
——
joe放下手机,眉宇间一片淡『色』。对座的叶非凡不无讽凉地开口:“你这么算计她,就不怕被她知道吗?”他面无表情地回:“我算计的不是她。”
叶非凡一声嗤笑:“林大军现在可是真的躺在床上病危了,这件事被她知道是你在后面做,你觉得她还会如此平静吗?”
“这事轮不到你来管。”joe的眼中多了沉鹜。
“行行行。”叶非凡举起双手作投降状,“你们的事我不管,下一步要怎么做?是继续对寰亚釜底抽薪呢还是暂时搁置啊,话先说在前头,继续的话是不可能瞒得过去的,她迟早都能看得出眉目来,到那时你想好了怎么善后。”
见joe不作声,默沉片刻,叶非凡忍不住问:“老大,到底是因为什么你要如此下狠手?”
“因为,”黑眸中暗涌浮动,心头有道过不去的坎。
——
接到翟靳电话的时候,林妙知道那是一个饵,是一个引她入瓮的饵,可她还是去了。因为翟靳说了一句话,与林家人无关,与寰亚无关,也与joe无关,但是他问:你想见陆勉吗?
当站到约定的地点,林妙抬起头看那高楼大厦,再看四周,脸『色』一寸一寸泛白。
“是不是觉得这个地方很熟悉?”翟靳的声音忽然从后面冒出来,将她吓了一跳,惊转回身,见他不知何时已经站在身后。眸光划转,立即注意到停在路边的车子,怕是刚才他就一直等在车里,看见她来才走过来的。
眯了眯眼,她不动声『色』地问:“你找我来这里究竟想干什么?”
“光天化日之下人来人往的,我能对你干什么?”翟靳笑问,却见那笑意根本不达眼底,他敛转过眸去打量眼前的这栋大楼,缓缓道:“据说这幢楼的前身是个居民小区,因为一场大火而将房屋烧得面目全非,之后这片区域便被圈划下来,征作商用。几年过去了,似乎没有人再记得那场大火,也没有人记得曾经被大火湮灭的那么多条人命。”
说到这翟靳扭转回头看向林妙,“你看,其实人是很健忘的。”
哪怕脸上再紧绷着不『露』丝毫声『色』,但难抑心中波涛汹涌,他怎么会知道这些事?一沉念便想到恐怕翟靳是彻彻底底地调查过她了,从过去到现在,将她所有的事都挖得一清二楚。
就为了对付joe?她很是嘲讽地道:“男人之间的争斗牵扯到女人,很孬种。”
“你当我要利用你对付joe?”翟靳问,转而摇了摇头,“我还没到要利用女人来赢的地步,只不过在想要更深了解你的过程中发现了一些事。想着你一定也感兴趣,便把你找来一同分享了。”
林妙冷声:“抱歉,我没兴致听。”转身便要走,翟靳也不拦她,却在等她走出十多步时,扬声而道:“难道你就不想听听陆勉的故事吗?”
“你给我闭嘴!”她回头呵斥,“别以为口口声声提这个名字,就能对我怎样。之前你拿我姐作要挟,现在还拿一个根本已经不在的人,你认为我能上你的当吗?”
翟靳眨了下眼,“如果那个不在的人还在呢?”
心头漏跳了一拍,林妙强自镇定:“你胡说。”
“我不知道有没有胡说,那场火烧死了十个人,其中有三具尸体烧到面目全非,余下七具都各家认了尸。而那三具尸体鉴别都为男『性』,其中有一具体型中等、青年,所以被鉴定为是陆勉,这些相信你都知道吧。”
垂在身侧的手握成了拳,指甲抠进了掌心的肉里却不觉得疼。即便joe已经打开了她过去的心结,能够坦然面对,但如今被翟靳重新再翻出来……那是烂在她心里的恶疮,不去碰可能不觉得疼,碰了会疼到不行。
“你说够了吗?刨根挖底一个已经故去的人,就不怕遭报应吗?”
“故去?”翟靳一字一句:“如果那个你以为的人没有死呢?”
林妙浑身一震,“不可能!”她厉声而喝。她亲眼看见陆勉置身火海,即便后来她昏过去了,但那个墓地,那块墓碑,是她多少次从噩梦中醒来都不愿回首的。她就去过一次,站在人群后听着那声声哭泣,看着骨灰盒入土,从此再没踏上过那片土地。
曾以为那会是她一生的梦魇,尽管后来渐渐释怀,至今想起都仍然感到心头钝痛。
而翟靳却说:“当时被消防队找到的十具尸体中,有一个其实还留了一口气,据说送到医院最后咽气了。”
林妙走近一步,沉寒了脸盯着他,如果可以,真想揪住他的衣襟一拳打过去,但涵养让她克制了问:“你究竟想说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