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妙下山了。
之前生气也好,愤怒也罢,她都没打过要独自下山的念头。觉得很坑,不是自己『性』格会干的扭捏事,她也没那么傲娇。连在商场都能屈能伸了,何至于为个破事而做无脑行为呢。
可是,最终她还是独自走出了道观的门,然后独自下山了。
本来小道士追出来拉着她不放,说不能让她一个人走。她笑得很温和,动作却很粗鲁,直接把他撂翻在地,然后潇洒地摆摆手说了句“走了”。
说起来也很惭愧,对付一个孩子她用上了诱哄、耍诈,甚至武力。
不过那时候谁来挡她恐怕她都会动手,因为这间道观,她连一秒钟都不想再待下去。
林妙想,对号入座这种事大概人人都很擅长吧,只是掌握不好度就变成了自作多情。
她以为joe对她是不同的,甚至是喜欢的。百般要挟、『逼』迫、向她索心,这些举动用在任何一个女人身上估计都很受用,尤其他还是这般的英俊绝伦。
谁不心动呢?她是凡人,自也不会例外。
所以渐渐的心防松懈,被他『迷』『惑』,嬉笑怒骂里开始在意。而他真的做得很好,他让她感觉,即使韩婧对他情有独钟,可他的眼里只容得下她。
于是这时,满足了她所有的虚荣,沾沾自喜而怡然自得,却在下一刻摔得粉碎。
再温柔的情感,都比不过以命相搏。
他为了韩婧奋不顾身,已经说明了全部。而她趴在地上看着依稀的场景在眼前幕幕闪过,仿佛记忆里的少年在重叠,可现实狠狠给她一重锤,他不是陆勉!
陆勉的眼里与心中只有她林妙,但joe不是。
道观、韩婧、joe,他们是连在一起的,而她是局外人。
所以她独自下山了。
白天动的小心思到这时来报应了,每曲弯一次膝盖就觉疼一次,疼着疼着整条腿都有点麻木了。林妙在黑暗里龇了下牙,怪狼狈的不是?
脚尖踢到一块凸起的石头时,脑子反应没身体垂倒来得快,咕隆咚就从台阶上翻滚了下去。哪怕只滚出几个台阶,可仍觉全身上下无一处不在疼,就连脸上都好似被坚石划到,生疼中隐隐有『液』滴流出来。
林妙伸指一抹,触手粘腻,幽暗中凝了片刻,应该是流血破相了吧。
这算是一语成谶吗?跟小道士说不想这么黑的下山,滚下去了多亏啊,结果她还当真滚下山了。真的,为赌一口气亏不亏?有个声音从心底里冒出来——你那不是赌气。
倒挂着趴在台阶上不想起来,姿态再狼狈也没关系,反正没人看见。忽然鼻子莫名一酸,情绪就上来了,眼泪夺眶而出,模糊了视线。
在这静暗的深夜,山间无人的小道上,林妙独自一人摔趴在台阶上,眼泪在黑暗里成蛹化碟,无声无息却哇哇直流。哭心中的委屈,哭浑身上下的疼痛,哭自作多情的可笑,也哭命运的捉弄。
老天何至于要对她如此残忍,在她想要放下过去重新开始的时候,却用同样的烈火来印证,一切不过是她的一厢情愿。多可悲,多残忍啊。
她是命里与火相冲吧。
林妙决定再也不要念着他了,他为了别人拼命,为了别人奋不顾身,既然如此情深意切,又何必来招惹她?想到这泪流得更凶了,终于对自己承认,心早已死灰复燃了,可让她内心波澜的人,却在抱着别的女人。
joe站在黑暗里静静看着趴伏地上的人,他已经来了一会了。
当听见小刀说她下山时,他几乎是疾冲而下的,恨不得脚上生风飞掠下去。他凡事都能笃定,唯独在她身上笃定不了。对她花的心思比起任何一件事都要多,左右为难,排兵布阵,引她入瓮,一点点将她『逼』迫了留在身边的。以为终能安心些了,可总还有这样一天,他慌到心都好像要跳出来,生怕不过是一个疏忽,她就跑得无影无踪。
而她的脚程比想象的要快许多,几乎下了大半座山了,才远远听见前面有动静。本来既沉又疾的步伐悄然慢了下来,看清她趴在地上时惊了一下,但在想要掠步上前时突然听见了抽泣声,不由心头一震。
这是他第一次见她哭。
之前她被林大军多次怒斥、打巴掌,甚至得知被利用后眼神荒凉,但她没哭;她在陈述那段过往噩梦的时候,眼睛里空洞的让他心疼,她也没哭;至于其余的生意失败,被打击被欺骗这类的事,她就更没有哭了。
而此刻,她不顾自身狼狈趴在石阶上无声而泣,joe只觉心头划过钝钝痛楚。
是他将她『逼』得太紧了吗?
深夜的山林之中,石阶之上,两个人隔了十来米的距离,joe站在原地静默着,可焦躁却如同夜晚山林的湿意在他心中发酵着。
脑中掠过很多人和事,荣丞、霆舟、寰亚、翟靳、翟新同,甚至是林大军,可最后却定格在林妙眼含睿智的脸上。
她那晚醉了,抱着他喊了一晚上的另一个名字;她戴上面具逢迎而笑,企图巴结,却难掩眼底的精光被他看见;她遭受家族打击,失落彷徨时仍不忘算计他来帮她;她跟他嘶咬,跟他耍赖,跟他撒娇,各种各样的面貌都只呈『露』于他一人的视线里。
joe忽然觉得心口发热,微一沉念,抬步朝那身影走去。
来到跟前时他蹲下身,即使幽暗难辨也能看出她的身体蓦然变得僵硬了,明显是听出了他的脚步声。没有急着伸手去扶她,就席地而坐在了她身边。
然后,缓缓开口:“我与韩婧认识就是在这间道观,不过不是先认识的她,而是她母亲。当时叶非凡与小刀在山脚下受了很重的伤,我把两人给拖上了山,原本观主坚决不肯收他们,是许道姑站出来说话,才救了他俩的『性』命。”
“你是想说刚才拼死救人是为了偿还这人情?”
听见林妙趴在那闷声问,joe的嘴角不由牵扬起弧度。只要还愿意开口,那就基本没多大问题了,忍住去『揉』她头发的冲动,目光盯着她的背影轻道:“人情是一个原因,另外的原因是小刀还得在观里,没了许道姑的照拂恐怕他待不下去。而韩婧那边文化部的关系需要她去打通,所以这两个人都不能出事。”
静默半响,joe微蹙起眉,以为她还会有问题要问,可却再不开口了。
这就像下棋一样,算准了对方要走哪一步,可当他的子放下去后她却不按牌里出牌,迟迟都没动静。他自问是个有耐心的人,可随着静默持续下去,心间却浮躁又起来了。
“你打算这样趴到天亮吗?”
一声冷笑传来,看见她缓缓抬起了头挣扎着想爬起来,他伸手要去扶,却见她往台阶下又滚了两层,使他伸出的手定格在半空中,而她已经离开了他一米之外。
心头顿时沉怒,这算什么,当他瘟疫吗?
林妙忍着身上的疼刚坐起来,就听见那边在问:“你脸上是什么?”
这都能看见?眼睛还真利,不过之前她会加以利用受伤来博得他的心疼或者什么的,但这时一丁点心思都没了,只咧了咧嘴自嘲了道:“还能是什么,当然是弄脏了呗。”嗓音因为刚刚大哭了场,还带着点鼻音嗡嗡的,听着气势挺弱的。
见他不语,她就继续道:“其实joe,你真的不用来跟我解释这些。不过既然你追上来了,那咱们就把话给说清楚了吧。不管你跟她走到哪一步了,也不管你为了生意还是报恩,请从这一刻开始别再来招惹我。你能从我身上榨出多少利益是你的本事,我自问没你心机城府深,敌不过你,俯首称臣都行,但别牵扯什么感情。”
“说完了吗?”joe的脸已经很沉了,可黑黝黝的林妙也看不见,摇着头说:“还没,这是跟你交代完了一件事,还有一个事要问你一下:如果我违约了霆舟的协议,要付多少违约金?”
joe眯起了眼,心头沉怒已经冒到嗓子眼,她这是在跟他撇清关系,还撇清得彻底?在她眼中,他对她所有的一切都不过是榨取利益?
好,很好,林妙!咬牙切齿了这个名字,真有冲动上前去把她揪起来……可揪起来后要怎样呢?打一顿?还是狠狠摁在地上让她明白明白道理?
这边林妙可不来管他什么想法,她只想了断一切,最好是脱离开他。哪怕脱离不了,那至少将关系界定于利益之间,不要再这样纠葛情感了。
她估『摸』了下违约可能要付的违约金,然后盘算如果跟这人撕破脸会可能要付出的代价,心里略沉,可能会很大。
说起来她的心智也算是够强大了,前一刻还在为一段感情的逝去而难过,后一刻就开始为今后谋算了。不能算是千帆过尽,也至少是经历过事,明白情绪这东西该放时放,该收的时候就得收,追求实际才是归于现实。
只听他沉冷的声音缓缓道:“首先,你签约的不是霆舟,而是与我。你是以我私人助理的名义入驻的霆舟,所以违约金这一块由我说了算。其次,但凡我要在你身上榨取利益,今天就不会在这深更半夜与你耗在这山林之中。”
林妙听着他这话眼神缩了缩,眉宇蹙起,幽暗里看不清他的脸『色』,却能感觉得出来周遭方圆之内冰凌一般的气息。他擅长以气场压人,不过对她没用。
她说:“joe,其实你把我绑在身边还有什么意义?那天你也看到了,我爸拿我当棋子在用,这两天即便我没去寰亚也没人要找我,可见是将我摒弃在外了。如果你对寰亚还动念的话,在我身上的价值其实不多了。”
空气静止,林妙并不着急,就安然等着,心想总该给他时间考虑。
可没料突然高大壮硕的身子连着霸道的气息『逼』近过来,在她想要再次退开时,肩膀已被扣住。近了便看清月光下的这张脸了,英俊的轮廓显得尤为立体,在白天他穿着白衬衫时帅气地让人移不开视线,可到了这深夜此时,却好像某种猎杀时的兽类,眸光森森税利。
心头猛地一跳,已经有所意料,在健硕的身影倾轧而来时她低问:“你要在这里对我那样吗?先说清楚以什么身份,男友?情人?p友?”
耳边立即传来咬牙切齿:“林妙,你再说一次!”
听见自个的名字被如此狠地念出来,林妙反而笑了,嘴角划过嘲讽的弧度:“记得以前有一次你让我定义我们的关系,那时候我定义不了,现在仔细想过大概是能了。男女之间若发生了关系后,没有情感堆砌的话,那么只能定义为随时可终止关系的p友。”
林妙的话犹如寒霜刺进joe心里,她是这么看待他,以及看待两人关系的?
本不打算拿她怎样,这时候却压不住心头的火直接将她摁在台阶上,一字一句:“既然是p友,那就想要时就要。”唇倾覆而下,铺天盖地。
原本joe不打算再给林妙开口说话的机会,因为她有能气死人的本领。封了她的嘴,牢牢将她困在怀中,哪怕时间与地点都不对,他也动了要她的念。
蓦地全身僵住,山下有人上来!
joe倏然抬头,起身的时候连带着将林妙一同抱起,眉宇蹙起,但不是因为山下而来的动静,而是指尖好像有粘腻感。他又摩挲了下手指,是真的黏黏的,心头电光闪过,刚才好像『摸』过她的脸。
眸光蓦的低垂而落至怀中的人,她在被抱起时直接扣进了自己怀中,所以只看得到她头顶的发漩。原本积压着的怒火,这时堆叠得更多,她为什么不说脸受伤了?
女人的脸多重要,她是不知道吗?
黑暗中突然冒出来一声“咦”打断了joe的沉思,眉头一紧又再松开,这声音……
不等他猜疑,底下上来的人已经扬声而询:“喂,前面是从山上下来的道士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