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不惑不接琉璃坠,姬和虽心里难过,可毕竟也是做好了心里准备,可顾予初这出先入为主的戏码,让市井之上充斥关于她的各种笑话以及能不能顺利成婚的猜测,还有余生的悲惨生活,着实让她大受打击。
她从最初的笃定,已然开始犹豫起来,她一个人躲在屋里哭得天昏地暗,不见人不说话,直到单明曦的突然造访,下人们才窍开了她的闺门。
“明曦姐姐。”姬和红肿的眼睛,一把拉住刚踏入房门的单明曦,楚楚可怜的看着她。
单明曦见她如此,想到外面充斥各种关于这个姑娘不堪入耳传言,对姬和同情之心越甚。可即便这样,她还是不能改变她此行的初衷。
“别太难过,外面那些个有的没的,不过一两日的新鲜,到时候自然会烟消云散的。”她安慰道,顺着姬和的拉扯,坐了下来。
“哈。”姬和酸楚的苦笑,低头有些不好意思,“让姐姐见笑了。”
单明曦一时不知该说什么好,姬和抬头追问道:“姐姐今日特地来看我就是为了劝我看开点么?”
“你......当真要嫁给靖川王么?”单明曦也是个直肠子,即是来当说客,也就直接一点。
“姐姐这是什么意思?”姬和似乎察觉出什么,拧着眉头,眼泪一洒,委屈的反问道,“若不是一心想嫁给他,我捧出琉璃坠干什么?难道是嫌自己的名声不够响,故意整出这一出让旁人看不起去?”
“我不是这个意思...”单明曦见捅了她的痛楚,有些自责。
“那姐姐是什么意思?!”
“凌不惑的意思你当真不明白?”
“这云京城的三岁小孩都明白,难道我会不明白?”姬和不自觉提高了嗓门,眼泪顺着脸颊淌了下来,“可我有什么办法?我就是喜欢他呀。如今都已然这样了,如果嫁不过去,以后我也别想再嫁人了!”
“嫁给一个不爱你的人,余生都不会幸福,值得么?”
“余生很长,不去试一下怎么知道不会幸福。”
“可他有了想要珍视一生的人。他那样固执,你有把握可以扭转他的心意么?感情的事终究不能勉强。”单明曦想到自己么一往情深,不禁感同身受道。
“姐姐你不懂,太子哥哥那样喜欢你,你根本不能体会朝思暮想爱而不得心酸与不甘。”
“我怎么会不懂。”单明曦苦笑道。
“难道姐姐心里也有念念不忘的人?”姬和眼泪止住,讶异的问道,一下子从排斥到感觉遇到了知音。
单明曦没有回应,凌不惑一直在她的心里,她虽退出了角逐,却也不能罢却心里的涟漪。
“不是太子哥哥?那会是谁?”姬和的好奇心作祟,将自己的愁云泪雨暂时抛之脑后,反复思量着可能的人选,而后她恍然大悟一般,瞪大眼睛,迟疑的开口道:“不会......也是不惑哥哥吧。”
单明曦没有承认也没有否认,她不欲与她讨论自己的感情,即便她此行来的目的,是要为凌不惑解围。她太知道那个男人的脾气,即便是指婚,但未问过他的心意,也是决然不会同意的。她怕他一时冲动,抗旨不尊,被人拿了把柄,诟病他有不臣之心。她也怕,凌子域为了绝了自己的心意,想尽办法促成这段婚事,毁了两兄弟之间本就岌岌可危的情谊。
“你若真心对他,就别让他为难。”
“怎么娶了我就是为难呢?”姬和眉心闪动,很是不悦,“姐姐今日就是为了劝我放弃的吧?!”
“是的。”单明曦干脆的承认。“你们不合适。”
“合不合适只有自己知道,姐姐是自己得不到,也不许让人得到么?”姬和颐指气使,斜着眼睛,回的很不客气。
“即便合适,你也不当用琉璃坠来逼婚。”
单明曦见姬和如此猜测并未见怪,一个女孩子,骄纵惯了,又遇到这样大的事,难免心浮气躁,把人往坏里想。于是她换了角度来劝她,可却没拿捏好分寸,将姬和心里对这桩婚事最后的犹豫给击的粉碎,她激动的站了起来,揪着手里的帕子,指着门外,尖声吼了起来:
“逼婚?人人都道是我厚颜无耻,一意孤行,姐姐今日来宽慰我,我以为你与他们不同,可现在看来有什么两样?琉璃坠不就是可以只问自己的心意择婿而嫁的么?我只是遵旨而行,错在何处?紫延宫自己定的规矩为什么换成是靖川王就不行了?”
单明曦没有回答,仔细想来,姬和说的话也很有道理,她只不过方法过激一些,却也是名正言顺,如果非要说错,只能是错了时机,错付了真心。
“姐姐答不出了是么?姐姐与我本不常走动,今日屈尊过府宽慰我是假,为不惑哥哥解围才是真,你虽有婚约在身,可竟顾不及自己的身份来关心他的处境,可见姐姐对他的情谊不比我少。倘若今日换做姐姐手里握有琉璃坠,敢问你会怎么做?”
单明曦蹙眉想了一会,同样的情况她会如何抉择,她并不知道答案,但她知道自己不会放下自己的尊严去跪求本来不属于自己的人或其他,于是开口道:“我自当......”
可话未说出半句,却又被姬和硬生生的给怼了回去:“我不管姐姐如何做,也不管他答不答应,我自己的余生我自己做得了主。今日还是多谢姐姐关心,恕不远送。”
单明曦也是心高气傲之人,得了逐客令,自然一刻也不肯多待,也不管目的是否达到,决然抽袖而去。
发泄了一通,姬和心情好了很多,竟也主动出了院子好好呼吸下新鲜的空气,偶然见,她听府里丫鬟说,老秋山上的女娲庙求姻缘打小人特别灵验,于是呼,毫不犹豫换上下人的衣服,乘采办的马车前往参拜。
一应虔诚的祈祷之后,她花重金请道姑抡起棒槌七七四十九下连番捶打,写着尉迟予初名字的小人形状的油纸已然破烂不堪,最后一把火再将烧的个干干净净。
说起来奇怪,那道姑各个腰圆背厚,油光水滑,丝毫没有道家修炼的清敛和淡然,其实明白人都知道这都是唬人的生意,只不过是病急乱投医,心里有怨气无处发泄的人寻个心理安慰。
姬和将心里的不痛快一股脑宣泄了出来,觉着舒服多了,可没过一会,又觉得自己在自欺欺人,更加闷闷不乐。
她颓然的坐在女娲庙偏殿的回廊上,眼里没有半点少女还有的光彩,单明曦的话再一次浮上心头,她不禁自问,自己当真是在强人所难么?
“小县主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公主娘娘见了怕要心疼坏了。”诺达不知道从哪里冒了出来,搭讪道。
“你还好意思来。”姬和似乎并不意外他的出现,语气满满都是责怪,“上次在府里你同我说嘉魁当有嘉魁的气魄,琉璃坠在手,就是这世上最好的红线,你看,我听了你的话现在成了全云京城最大的笑话。”
诺达笑道:“至少全京都知道靖川王府和贺兰公主府要联姻了。”
“那又怎么样,万一不惑哥哥就是不肯娶我怎么办?”姬和满眼的忧虑,凝视着远方,虽说和单明曦放下了狠话,可她自己知道那是在逞强。
“不可能。见琉璃坠如见圣旨,除非他想抗旨不尊。”诺达捧着胳膊,笑了来开来。
“可单明曦说不惑哥哥是个非常固执的人,我怕他真的......”
“单将军来找过你?她同你说了什么?”诺达得了这个消息,不由开始盘算着凌太子的用意,莫不是凌子域临时改了主意,那这门婚事恐怕还有变数。
“她来劝我放弃。”姬和愤愤道。
如此,诺达才放心。若是凌太子有何新的计划必然会和贺兰公主直说,没必要请单明曦出面,做这样的无用功,于是他灵机一动,顺势说编了个可以讲的通由头:
“我的傻县主,单将军和凌不惑从小一起长大,虽说是了解他的脾气,可抗旨是欺君的大罪,靖川王即便兵权在手,可还是臣下,他不过是遣她来探一探你的决心,若你知难而退,他的困境就迎刃而解了,但若你坚定如初,誓死不屈,他自然拿你没有办法,必然是要将你娶回去的。”
“单明曦也喜欢不惑哥哥,她怎么会希望我嫁入靖川王府?!”姬和显然并不好骗,她既知单明曦的隐秘心思,自然不会相信她能如此大度。
“她......也喜欢靖川王?”诺达愣了一下,似乎明白了驿管里顾予初那句话的关巧,但他很快恢复了平静,新生一计:“据我所知,单将军与月升将军不睦已久,她自己既没了机会,自然也不会甘心让月升将军得逞的,如此,与你而言机会更大。”
“什么意思?”姬和不解。
“她身为未来太子妃,肯不避嫌为靖川王当说客,自是在靖川王心中有一定份量,若她肯利用太子的力量为你筹谋,自然说的动凌不惑,所以你要和她搞好关系才是。”
“当真?”姬和半信半疑,“可我刚得罪了她,她怎么会不记仇。”
“在军营里月升将军处处都压她一头,还抢了她的心上人,这个仇是你那点子激愤之言能比的上的?敌人的敌人便是朋友,与其是月升将军,她自然更希望你做王妃。”
姬和琢磨了一会,似乎想明白了很多,可她突然又想到了什么,从廊椅上跳了下来,突然话锋一转,“是那个女人取下的琉璃坠!还说什么不惑哥哥都听她的,即便不惑哥哥肯听单明曦的,可他要我做侧室怎么办?!”
“怎么会呢。”
“你不知道那个女人的恶毒,现在全京都在传言我要做妾!”她激动的跺着脚,方才泄下的怒气又冲上了头顶,可又想到诺达和顾予初的种种谣言,觉得当着这个男人面儿,说他的心上人很是不妥,毕竟他愿意帮自己也是有私心的,于是悄悄控制了下自己的情绪,可见诺达面色并未有异,也才缓缓放下心来。
“她不过想让你知难而退罢了。况且,就算是做侧室又当如何,你不是就想要嫁入靖川王府么?”
“我是要做正妃,不是要做妾室。况且,我堂堂公主千金,一出生就加封县主,如今又是新晋嘉魁,你让我去做小?!”
“寻常富贵或是官宦人家,的确是委屈了县主,可那是靖川王府,又是你心心念念之人,这就不算委屈。况且,一切都还未定论,就算是你当下没有正妃之名,可此一时彼一时,有公主娘娘为你筹谋,只要入了门,一切都未可知。”
“可我还是不能接受和那个女人待在一个屋檐下!”
诺达见她完全没了要退缩的心思,便也放下心来,才想起自己的任务,若有所思的笑道:“不会的,大家都只知道她是秦王妃,却忘记了她还是与东启皇帝有婚约在身的赫和十一公主。即便是两情相悦,靖川王不娶她也就罢了,若执意不顾东启的面子,恐东境再生祸事。”
谈及政治,姬和并不没有兴趣,自然不会深究,但经诺达开解,让她吃了定心丸,再不顾外面的谣言和悱恻,开始专心为自己缝制嫁衣。
贺兰公主并不知诺达从中怂恿,她见自己的女儿态度一百八十度的转弯,更加忧心不已,有了诺达的威胁,再加上太子的默许,这件婚事她必须要努力去办,但又绝不能办成,否则靖川王那边她更不好交代。
抛开这些制衡中为了求得生存不得已而为之的无奈不谈,单就感情中博弈,她自己年轻时就争不过顾予初的母亲,即便拿皇权捆住丈夫的躯体,却也输的一败涂地,如今她的女儿竟然重蹈了她不愿回首的覆辙,就算时过境迁,她心里也是无法平衡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