含光大典圆满落幕,一众嘉柔子划伤了手指,由司医局五名御医轮流清理伤口,包扎妥当。
“你没事吧!”单明曦与顾予初碰了面,问道。
“予初姐姐,你疼不疼?刚才我都吓坏了!”未等她回答,姬和也凑了过来,很是关切。
“没什么事。”顾予初笑了笑,她已简单的为自己包扎好了伤口,在她们面前晃了晃那只受伤的手,纱布有些薄,隐约可以看见斑驳的猩红。
“那就好!”单明曦点头,对于今天的种种,她清楚的很并不是什么意外,而且有人事先布好局,如此,更是佩服顾予初的机敏和当机立断的胆量。
“这伤口包扎的不行,姐姐还是请御医看看。”姬和一把抓住了她的手腕,仔仔细细端详了一番,还贴心为她吹了吹伤口,那副善良可心的样子,让顾予初不自觉为自己这些天对她恶意的揣度而感到愧疚。
可就在的无意间,她看见了姬和发间漏出的紫玉环扣耳环,眉心动了一下。她本不对女儿家的钗环首饰感兴趣的人,可这幅耳环她曾在紫延宫凌不惑寝殿床榻的枕头下见过,当时她就觉得很好看,甚至自以为是的认为是凌不惑打算送给自己的。
如今在姬和的耳间发现,她心里已然抚平酸楚再一次袭来,她懊悔自己的自作多情,原本以为他们两个是无心对有情,没想到一厢情愿的竟是自己。
“这幅耳环真好看。”顾予初淡淡的笑了笑。
“是嘛!我也觉得,是不惑哥哥送我的。”姬和不自觉的摸了摸耳环,满脸的羞怯和幸福。
“靖川王何时如此懂女儿家心思!”单明曦没好气的回道,这明摆的炫耀,她实在是看不下去,全然忘了姬和不过及笄,十几岁的少女哪里藏的住春心。
“靖川王的眼光向来很好。”顾予初咬着牙称赞道,仍旧装作一副淡然的模样。
这时,凌子域、凌不惑、言风三人也抽身过来,单明曦远远见到凌子域,像老鼠见到猫一般,便转身躲向别处,可凌子域还是发现了她,寻着她的方向追去。
凌不惑本想过来同顾予初讲话,可却被言风抢了先。
“你这个疯女人,我都跟着你疼!”她眼里满是关切,语气很是责怪。
“嘿,小伤而已,战场上可比这要惨烈百倍。”顾予初耸耸肩,一身轻松。
“好吧,不过话说回来,疼归疼,方才你那气势实在是太有大侠风范了,不愧是传说中的阎罗煞!”言风本就是心大的人,对于方才的凶险早就忘的一干二尽,只是回味着令她震撼又羡慕的瞬间。
“哈哈哈,这是在夸我还是损我?!”顾予初被她逗乐了,与她打闹玩笑几下,过程中,还是没忍住不经意地瞥了两眼不远处的凌不惑。
凌不惑凝重站在一旁,虽面无表情,可四目相对时,他看向顾予初的眼神里全是心疼。
就在这时,姬和蹦跶着撞进凌不惑的胸口。
“嘶...”粉色的小脸变得惨白,她手指上的伤口裂开,龙鳞锋利无比,她虽轻轻一弹也险些伤了骨头。
凌不惑懂兵器,作为医者,他知道这伤的厉害,于是从怀中掏出他精心调配的金创药,为姬和重新上药包扎。
这本是他这些天特意为顾予初准备的,以备不时之需,便不巧的被姬和抢了先。含光大典邀顾予初做嘉柔子听起来就荒谬至极,他虽无法预料可能会发生什么,但还是做了万全的准备。
可他的用心良苦,顾予初哪里知道,眼下这一幕,分明就是凌不惑对姬和的万般宠溺,再加上那副耳环,更是让她伤了心。
她默默的握紧拳头,手掌上缠绕的纱布瞬间被涌出的鲜血染红,要知道即便龙鳞锋利无比,她的伤口可是姬和的好多倍。
疼痛袭来,可不到心头的万分之一。
第一次,顾予初因为这个男人,心里那坛子半倒的陈醋再也扶不住了。
言风光顾着瞧着这个热闹,没发现她的异样,顾予初为了掩饰自己的失态,将血淋淋的右手藏在身后。
可诺达不知从哪里冒了出来,将那块她还给他用来划清界限的帕子缠上了她的伤口。
“你......怎么来了。”顾予初沉静在酸楚?中,恍惚了一会才认出了诺达。
“我想着你需要我。”诺达笑着,捧着她的右手,温柔的说道。
顾予初没有说话,只是静静的看着这张脸,仿佛是那个夏天,初入王府,启帧逆着阳光款款向她走来。
想想可笑,她用尽全力逃脱的宿命,却再一次扑向她。
而这一次的狼狈不堪,却是与启帧如此相似的一个人,陪着她,看着她预料之外,抗拒不得的二次心动,缓缓而寂。
那日,他们两人因为莫须有“帕子”不欢而散,眼下这个女人又和帕子的主人这般亲密,凌不惑也管不得自己先惹起的红尘是非,妒火一下子窜了起来。
也许是失血过多,或是伤心过度,顾予初竟然有些晕晕的,可言风被她母妃急召回宫训话,诺达便自然而然的担起了护花使者。
他扶着难得小鸟依人的顾予初走过凌不惑和姬和的身边。顾予初自然不想再看凌不惑一眼,而由诺达代替迎上目光里,全然是胜券在握的挑衅。
含光大典礼毕,当晚,紫延宫为嘉柔子设庆功宴。
言风因为含光大典上的口不择言,让其母妃后怕不已,训斥了她很久,甚至命她禁足后宫,不许参加安排在宫里的庆功宴,于是,本来她特意叮嘱大监给自己和顾予初安排的席位,被滟阳公主霸占了。
说来奇怪,向来高傲,不可一世的滟阳公主今日对顾予初特别得殷情,说是驿馆凶案她的一句戏言而让顾予初蒙受不白之冤,为此深感歉意,紧连着敬劝了好些酒。
顾予初心里有事,虽然身体有些抱恙,盛情之下也是喝了不少杯。凌不惑坐在她斜对面的席位,见她如此,很是无奈。自方才大典结束,这个女人就再没正眼瞧过自己,他都姑且不计较她与诺达的亲亲我我,她又在气些什么?!
这场庆功宴,皇亲贵胄、高官侯门皆奉旨参,说是为了嘉奖嘉柔子的英勇及善良,其实不过是皇家举办的一场盛大的鹊桥大会,这些个嘉柔子各个婀娜多姿,端庄秀美,且命格主贵,旺夫益子,是这些世家高门争求的皇家恩赐。
当然,嘉魁择婿更是最大的看点,自古女儿嫁人都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可偏偏三年一出的嘉魁可以握住自己的命运,无论是寒门贵子还是世家儿郎,甚至是皇宫内院,只要她们中意,便可凤冠霞帔,正大光明的嫁于心上之人。
老凌王也在众人的期待之下,开口询问姬和可有意中人,若有所爱,当不必羞怯,并特许以公主之礼出嫁。
姬和红着脸,应道:“臣女是已有意中人。”
“哦?是谁家的少年郎?”老凌王看了一眼贺兰公主,笑眯眯的问道。
可姬和并没有说出那个人的名字,只是娇羞的看着凌不惑的席位,这一举动,让宴会上下全都看得明明白白。
凌子域噗嗤一下小声笑了出来,瞥了眼面若冰霜的单明曦,她心里说不出的滋味,只能装作瞎了一般,当作什么都没看见。
顾予初闷哼一声,姬和不用来这一出含情脉脉,她也知道会是这个答案,滟阳看出端倪,又可劲给她斟酒。
事主本人却不动如山,凌不惑没有正眼看一下姬和,只是自顾自的品着茗茶,一副事不关己的模样。
姬和对于他的反应很是失落,于是她定了定精神,端庄的向王座之上行了大礼:“可臣女觉得现在还不是时候。”
老凌王对这样的结果很是意外,可波澜不惊的常态让旁人看不清他的喜恶,他是极其反对亲上加亲的姻缘,尤其是皇室之中,势力盘根错节,不利于皇权一统,更何况皇子的婚姻,必得是他筹谋万全方可,但姬和虽有那个意思但没有点破,他大可装作没有这回事。
“那你认为何时才是好时机?”
“望王座给臣女一年之期,待来年烟波散尽江头,青瓦蒙添新苔,便是臣女的好时机。”
姬和本来的意思是等到凌不惑忘却故人,心甘情愿娶她为妻才是她择婿之时,可这番无心的话,在有心人心里却是另外的意思。
如今皇储虽定,但老凌王态度不明。凌太子与靖川王之争不可避免,朝中人为前程计踌躇再三也开始纷纷站队。可在新主之争一日未尘埃落地之前,谁都不知道自己能否赌的赢。
嘉魁择婿本是风月之事,可一句戏言,却牵扯国本,但是让人不免心里计较起来。
老凌王仍旧不动声色,他转头看着贺兰公主,嘴角虽有笑意,却是意味深长。
“臣妹教女无方,还望皇兄恕罪!”贺兰公主赶紧跪了下来,很是紧张。
“嘉魁奉旨择婿,即便你是母亲,也做不得主。”老凌王一句玩笑话,到是给了她台阶下。
“女儿大了不中留,即便不是嘉魁,臣妹也是做不得主的。”
贺兰公主这才松了口气,她不是不知道姬和的心思,照理说若是姬和今日就明确心意,择了靖川王,诺达的威胁到是可以化解,但是老凌王的圣意才是关系公主府荣辱兴衰的关键。
她的儿子效忠太子,而女儿却择婿靖川王,虽看起来对江山继主之事保持中立,不偏不倚,但换个角度看却是别有用心。
所以她与自己的女儿彻夜长谈,劝诱她不要急于一时,于是便有了刚才的一年之期。
一来,只要所有人都认定姬和与靖川王有情,姻缘已定,便是稳住了诺达。
二来,不提嫁娶,即便姬和有心靖川王所有人都心知肚明,但只要圣旨未下,就有回旋的余地,老凌王也会不置可否。
本是两全齐美之策,可贺兰公主万万没想到,女儿竟用了这样的比喻。
以她现在当朝红人,老凌王心腹的地位,任何一句话都会引发无限猜想,如今两王分庭抗礼势如水火,烟波散尽便是尘埃落定,瓦添新绿便是改朝换代,姬和倾慕凌不惑,她的好时机可不就是靖川王的好时机!
谁能顺利继承皇位,公主府便效忠谁!好家伙,中立的伪装变成了城墙上的稻草,两边都得罪个遍,更要命的是,夺的可都是老凌王手里的江山!
贺兰公主额头满是冷汗,而姬和却不知不觉,仍旧跪地等待她满心期许的答案。
“得了,儿女家的事我们这些长辈就不要过问了。”老凌王慈眉善目,姬和笑着领了旨意,却未听懂这其中的意思,对于这一年之期,老凌王未置可否,嘉魁择婿没有皇帝亲允,终究是一场笑谈。
贺兰公主笑着附和,心里却再明白不过了,老凌王心里起了疑,公主府前途未知,但好在,诺达那边的要求,算是勉强应付了。
一场嘉柔子新排的歌舞后,气氛终于有些缓和,可好事的凌子域,突然举杯敬了顾予初。
“尉迟将军,今日刚勇果决,令人佩服。”
“太子殿下过誉了。”
顾予初微红着脸,踉跄的站了起来,便一饮而尽,而滟阳又快速的为她斟满酒杯,她也很快察觉到不对,今日才几杯酒,怎的就开始头疼了起来。
“尉迟将军怕是贪杯了吧。”凌子域眯着眼睛又瞅了瞅坐在对面阴沉着脸的凌不惑,快意的独饮了一杯。
“这杏花酒香甜却是后劲十足,我也有些吃不消了。”单明曦翻了凌子域一眼,为顾予初解了围。
“儿臣的寝殿离这里最近,不如让儿臣带尉迟将军去休息一会吧。”
滟阳公主很是殷情,老凌王点头应允。
“谢王座,有劳滟阳公主了。”顾予初虽与滟阳公主不熟,但也着实不愿意外待在这个宴席上,于是她顺了这个台阶,在滟阳公主得搀扶下,下了大殿。
凌不惑看着她的背影,眉头紧锁,这个女人的酒量他是再清楚不过,不过寥寥几杯杏花酒,怎么会走不了直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