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乐嘉彭康知道顾予初怀疑蓝叶的身世之后,便一直称病,拘着蓝叶不让她再去军营。
蓝叶担心他的身体,也是乖乖守在宫中,这让顾予初更为的坐立不安。
好在,北凌和亲的国书很快递进了赫和的朝堂之上,北凌老王为自己的义子,鸿鹄将军爱子赐婚,点名求娶冉蓥公主,还特以澧水十郡为聘。
这还是三十年来,北凌第一次主动向赫和求亲。
朝堂之上,群臣的意见出奇的一致。
一个公主,换来大国支持和十个郡县,北凌已经给足了面子,赫和又何乐而不为?
也有人危言耸听,若此次不从,恐惹怒北凌,率军攻打。
欧阳群芳未表一态,乐嘉彭康也当即否定,并怒散了朝会。
他当然知道北凌的图谋,心中对那所琴馆、对束渊及萧令的身份怀疑越深。
但如论如何,他都不可能放蓝叶离开。因为没有蓝叶,他又能拿什么要挟顾予初?凭那些理不清又不再纯粹的血脉亲情么?
根本不可能。
他也没有那么天真。
朝会结束,欧阳群芳回府之后,便一个人在书房静静的盘算着该如何应对这次和亲。
他对乐嘉彭康的所作所为并不是一无所知,但现下念在小国主仍将赫和的未来视为头等大事,便也不与他计较过多。
不过这次和亲绝对没有看起来的那样简单。
北凌以十座城池为聘,不过是试探赫和的态度,更是借着姻亲之名,重新将手伸进赫和的朝堂。
倘若赫和不答应,那便是摆明了铁了心与东启站在一条船上,若来日北凌与东启开战,赫和国境就是两虎相争的战场。
若赫和答应呢,东启又会如何做想?
两头都送上公主,还是互不得罪的老姿态,日后又该如何利用东启对抗北凌?
欧阳群芳捋着胡须发着愁,正巧张梦依端着燕窝入了书房。
“大人,何事如此发愁。”
“欣儿。”欧阳老头一见到她,心中的愁云皆散,眼睛里堆满了爱意:“没什么大事。”
“那我可是听说,北凌来国书要求娶公主。”张梦依挽着他的胳膊,拉他坐上了太师椅,熟练为他捏着肩、揉着背。
“呵,你消息可是灵通。”他抬手搭握住了张梦依的葱葱玉指。
“北陵求亲的消息可是人人皆知,妾身又不是聋子。”她伏在欧阳群芳肩头,撒娇道。
“消息传的竟这样快?”欧阳群芳若有所思,之前与东启秘密和亲瞒了很久,连官报都没有发,但后面消息还是不胫而走。可如今北凌国书刚刚递到,就已经是满城风雨,看来,这一局很是棘手。
“那可不,不过照妾身说,不过就是嫁个公主过去,大人有什么为难的。”
“你懂什么。”欧阳群芳宠溺的笑着。
“我是不懂朝堂权术,但我知家长里短啊,其实左不过一样的道理。”张梦依绕着手绢说道。
“怎么说?”
“一家之中,两个地位相当的女婿先后前来求亲,该如何招架?”
“自然是一碗水端平。”欧阳群芳脱口而出,而后他眉间一闪,“欣儿的意思是。。。”
“两个女儿要么一起嫁,要么就都不嫁,这样两个女婿才都没话说。”
“哈哈哈,哪有这样简单的。”欧阳群芳被逗乐了。“二女婿这回可是给了丰厚的彩礼哦。”
“难道嫁女儿不陪嫁妆么?这个占不了什么便宜。”
张梦依这话算是说到关键去了,北凌拿十郡作为彩礼,必然不会做亏本买卖,铁定要让赫和交回,不过是以地换地罢了。
“抬头嫁女儿,低头娶媳妇。老丈人可是要摆摆普哩哩,不然这媳妇也太好娶了吧,大女婿的那份也可要一道补上才对。”
听了她这样说,欧阳群芳一愣,的确如此,他心里渐渐也有了盘算。
过了几天,欧阳群芳与乐嘉彭康商议,但二人因为此事分歧极大。
乐嘉彭康心里有其他盘算,是怎么也不肯放蓝叶离开,还有心请东启出面,了结这桩事情。
欧阳群芳虽赞同当下依附东启的国策,但为防止此消彼长,东启侵润过深,同时考虑到赫和朝局当下稳固,还是建议应下这门亲事,至于条件可以还可以再谈。
于是这场秘密议政不欢而散。
欧阳群芳深深知道小国主的固执,但此时长久拖下去,对于赫和来说实为不利。
因此,他以大司马的身份修书,逼着乐嘉彭康落下大印。
国书之中回复北凌,欣然应下两国的秦晋之好,但书信中另呈上冉蓥公主凤鸣九天、母仪天下的命格,还声称若命不配位,恐有祸国之嫌,因此希望北凌就和亲之事再三考虑。
同时,休书告知东启,说北凌愿以十座城池为娉,求娶赫和公主,同时也呈上冉绮公主寅字带印、天下极贵三全命格。
如此绸缪,便是逼北凌以太子妃甚至是皇后之礼迎娶冉蓥,再以北凌之礼敲打东启。
两份国书送出之后,乐嘉彭康仔细想来,大司马也是为了国家着想,更何况这段时间内朝堂之争还需他来安定,因此为了缓和与欧阳群芳的关系,他特意在宫中设家宴,三品以上官员皆可携家眷参加。
欧阳群芳的正妻胡氏深知自己现在的一言一行皆是旁人的谈资,便不想凑这个热闹。
张梦依故意让得力的下人在当家主母面前说了一通什么外人居心叵测说主母苛待妾侍的闲话,气的胡氏干脆向欧阳群芳提议带着张梦依出席,这正中她的下怀。
先前四国会盟之时,张梦依与乐嘉彭康远远的是照过面的,所以公然参加宴会的危险很大。但这世上相似的人太过,再加上启轻玦及自己都为这个假身份做足了准备,于是,她并不担心会被他认出来。
或者可以这样说,若是能让乐嘉彭康疑心起来,那才是她的心之所谋。
前些天,她收到启轻玦的密信,信中让她想办法至欧阳群芳于死地。但张梦依过于惜命,不肯冒着危险亲自动手,便想着挑拨君臣关系,假手于乐嘉彭康。
宴会当日,她盛装出席。皇家宴会,朝臣带着偏房参加几乎根本不可能发生,又何况是美誉满城的欧阳群芳大人。
所以,在场家眷无不为之侧目,她们可都是正经的当家主母,有些还诰命在身,竟然与妾侍端坐同一席位,于礼不容,心中愤慨不已,但她们因有皇恩在上,又顾及自己的身份,便只有默默的忍着。
张梦依不以为意,比起在东启身为贵妃的荣光,这点子小国家宴她根本没有放在眼里。她自己一人端坐席位,甚是孤傲清高。
本是家宴,照理说公主也可参加,但顾予初根本没当自己是什么公主,更何况她与乐嘉一族之仇,更让她无法安然置于这样的场面,于是她拿着军中操练的借口没有与蓝叶一同出席,更连招呼都懒得与乐嘉彭康知会。
蓝叶游走在各府家眷之中,客套的敬酒聊天,有好事的女眷感叹如此庄重的场合,欧阳大人竟然带着小妾入宫也真是闻所未闻,蓝叶这才注意到中孤守在席的张梦依,心中狐疑起来,这个女人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于是她抛开周围恭维的人群,慢慢走近她。
张梦依老远听见旁人恭敬的称呼蓝叶为冉蓥公主时,心中也是吃了一惊。
“你怎么在这儿?”蓝叶没好气的开口。
“原来你就是冉蓥公主。”张梦依轻蔑冷笑。
“这玉泉宫的门槛真是越来愈低了,什么人都能进!”蓝叶讥讽道。
“门槛低或高,能进来就是我的本事。”
“真是不要脸!”蓝叶低声骂道:“你这个东启太妃的过去恐怕大家还不知道吧。”
“即便你是公主,但话还是不能乱说,我本就是心死之人,但欧阳大人可是赫和朝堂的肱骨和支柱,若是让旁人知道他与东启私相授受,也不知道能不能留个全尸。”张梦依抬手整了整蓝叶领口的贴花。
“你威胁我?”蓝叶皮笑肉不笑,气的脸颊微微发红。
“怎么敢,只是提醒一下公主罢了。”张梦依斜着嘴角,闪着睫羽。
“欧阳大人德高望重,自然不能被你这种不知羞耻的人所累。但你不要忘了,你却只是大司马府邸后宅身份卑贱的妾侍罢了,若是欧阳大人知道你的真面目,不知该如何着想。”
“前途这种事情,公主还是考虑考虑自己吧。”
“你什么意思?”
“赫和国书呈上公主的凤凰命格,你知道意味这什么么?”
“什么国书?什么凤凰命格?”
“嚯,公主还不知道了吧,北凌这场和亲,国主答复公主是凤凰命格。那便意味着,和亲若成,公主嫁入北凌不是太子妃便是皇后。可凌子域浪荡成性,天下皆知,而北凌老王也与欧阳群芳差不多的年纪,不知道公主你想嫁给谁呢?呵呵呵。”张梦依煞有其事的摇摇头。
“国主的安排,岂容你置喙!”蓝叶大惊!她虽知晓北凌求亲,但却从未听闻什么命格和答复的国书。她发过誓要守护乐嘉彭康要护佑赫和,但却从未想过以自己的婚姻作为赫和稳固的筹码。
“我是为公主可惜罢了。”张梦依久居深宫,自然是不相信什么姐妹情深道鬼话,挑拨离间道,“比起你的好姐妹,公主的运气是差了很多呢。”
“我看你是嫉妒小初嫁给东启景帝吧。”
“东启北凌两个大国,两场和亲。有些人嫁给如意郎君,有些人却沦为政治筹码,这是命,得认!”
“你信不信我现在就把你拖下去直接办了。”蓝叶怒不可遏。
“你是高高在上的公主,我自然是相信的。那妾身就此告退了,这样的喜气,可不是我这种人可以沾染的呢。”张梦依说罢要走。
可蓝叶在她转身之时,一脚踹上了张梦依的屁股,只见她狠狠的摔在地上,惹的一众女眷掩面嘲笑。
张梦依哪里受过这样的侮辱,气的脸煞白。她想要爬起来,紧接着又被踹了一脚,疼的她捂着腰腹,五官揉成一团。
“你说的没错,我是高高在上的公主,踢你几下,你又奈我何?”蓝叶弯着腰甩下这几个字,拂了拂鞋子上的灰尘,招摇而去。
张梦依为此难堪了一夜,但这是玉泉宫,容不得她想来就来,说走就走,所以,她只得秉着一张难看的脸直至宴会结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