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进书房,孙如香看到伏案努力辨认文书上字迹的父亲后,娇俏的脸上露出心疼。
外面暮色深沉,屋里也十分昏暗。
整个书房只有一根忽明忽暗的烛火在散发微弱的光晕。
“爹爹,这是管家派人送来的信,听说是城外送进来的。”
孙如香抹了一下眼角,脸上露出明媚的笑靥。
孙源抬起头,脸上的皱纹在烛光的照射下显得更加深了。
“这么晚了,早点休息吧,还过来做什么。”
他语气有些严厉,浑浊的眼睛却亮了一下,嘴角也露出一丝笑意。
“爹爹不是也没睡吗,女儿睡不着,寻思着给爹爹来读文书,这样爹爹也能轻松一点。”
孙如香边说,边拿了一把小巧的剪刀剪去了蜡烛的烛花。
她撕开信封,两根手指抽出里面折叠成痕的草纸,展开,平铺在案几上,用手掌轻轻抚平。
拿起信,孙如香只看了一眼,秀气的眼睛瞬间瞪大了,露出难以置信的神色。
“如何,是谁来的信?”
孙源正要倾听,却见女儿竟然停下了,没神色也变得古怪,不由询问起来。
孙如香没有回答,静静的看了一遍信的内容,然后递给了孙源。
老主簿浑浊的老眼中露出一丝惊异,但还是接了过来。
女儿的表现让他好奇起来,心中更加好奇寄信的人了。
借着昏黄的烛火,孙源一字一句的看了起来。
渐渐的,他的手开始颤抖,眉头逐渐紧锁,拿着信纸的手在轻微的抖动。
“一派胡言!”
看完信,孙源把信纸随手丢弃,狠狠的在案几上拍了一巴掌,毛笔跳动几下,滚落到了地上。
“爹爹……”
孙如香俯身捡起地上的毛笔,一脸惶恐之色的看着父亲。
“此人口气狂妄之极,他只是一郡太守而已,竟然代表百姓感谢于我,此等话岂是他能说的出口的,简直目无法纪,毫无君臣之分,前些天收到朝廷公文,新任太守乃是接受诏安的盗匪,此人出任太守之职,实非百姓之幸。”
孙源怒气冲冲,花白的头发无风自动,显然把老头气的不轻。
孙如香有点不知所措,略微思忖,随即明白父亲为何会如此生气,不顾礼仪。
这么多天以来,沮阳城能够守住,没有被胡人攻破,都是父亲矜矜业业,殚心竭虑的结果。
如今,一个盗匪出身的太守就要从他手里抢过这件功劳,脾气倔强的老头自是难以平静,不大发脾气才怪。
捡起地上的信纸,孙如香在父亲发了一顿脾气后,才悄然退出书房。
回到后院的阁楼,丫鬟明月已经趴在床头睡着了,嘴角一滴晶莹的口水在不停的流淌,下面的被褥已经湿了一片。
孙如香摇摇头,摇醒明月,让她去床上睡,自己则把李庭岳的信放在香案上,看着信静静的出神。
过了片刻,她仿佛是下定了某种决心,摊开纸,提笔给李庭岳写回信。
……
李庭岳在距离沮阳城外三十里处安下了大营。
他与沮阳城之间就是鲜卑族的五万大军。
今晚,大营中灯火辉煌,几堆篝火把营寨照的如同白昼。
营寨中的空地上,叫喊声、骂街声、打架声,声声入耳,彼此之间互相说着荤话好不热闹。
一群衣裙艳丽的歌姬卖力在舞蹈,长袖轻舞,腰肢曼妙,看似轻盈,却还要不时注意扔过来的酒杯以及碗碟。
歌姬们一边舞蹈,一边神色惶恐看着案几后面一双双充满色欲的眼睛。
她们知道自己被豢养就是用来伺候人的,可面对饿狼一样的一群男人,还是难免心中惊慌。
“主公,俺好汉敬你一碗。”
一个满脸络腮胡子的大汉站了起来,双手举起一只大碗,碗中有浑浊的浊酒。
坐在李庭岳下手的胡大力低声道:“此人姓郝,名汉,在我们太行山众盗匪中颇有威名,手底下有两万多兄弟。”
胡大力现在的任务就是给李庭岳介绍前来拜访的太行山众盗匪头领。
早在李庭岳到达卢奴时,太行山中的盗匪们就已经到达了他指定的区域。
在各自隐我之后,盗匪头领们便结伴前来见李庭岳。
盗匪们大部分都是穷苦人家出身,做事磊落,性格豪迈,换做通俗来讲就是一根筋,性子直,不会拐弯抹角。
难听点就是傻,容易被人卖。
好在他们很少走出太行山,就是拦路抢劫也只抢官员和豪商,不会去打劫普通百姓。
抢劫吗,都是直来直去,你打不过我,就要缴纳卖路钱。
没那么多弯弯绕。
众盗匪之所以安全,也是因为人多势众,官府不敢管。
其实当盗匪说起来轻松自在,无拘无束,不受官府管制,自耕自足。
但当过盗匪的李庭岳如何会不知道其中的艰辛。
看看马王山山寨在李庭岳来之前的情景就知道盗匪过的是什么日子了。
缺衣少食,挨饿受冻。
冬天住在四处漏风的茅草屋里,冻的瑟瑟发抖。
夏天盯着日头在山野中劳作,土地贫瘠,收获不了多少粮食。
缺少食盐,导致很多孩子面色蜡黄,得粗脖子病。
最重要的是,他们祖祖辈辈都要背着一个强盗的名头,不仅自己看不到头,连自己的孩子也一样。
这也是这些人在听到李庭岳这个被朝廷招安的盗匪头子要出任上谷郡太守后前来投奔的原因。
不管李庭岳有没有心思造反,至少跟着他会有盼头。
而不是想现在一样,日子过得艰难不说,还要连累老婆孩子。
关于投靠李庭岳,太行山众盗匪心思并不齐。
有人担心李庭岳不会真心待他们,会拿他们当炮灰使用。
虽说冯翊郡发生的事情都说明李庭岳是真心对待百姓,但是不是真心对待盗匪就不一定了。
因为如此,胡大力才被派来打前站,探听李庭岳的口风。
结果自是不言而喻。
李庭岳不管是人品,还是个人魅力都让他极为心折。
尤其是对黄景瑜说的那番话,更是触动了胡大力的内心,让他极为感动。
虽然最后李庭岳在黄景瑜狠狠按的那一下让他小心肝颤抖了一下,却不影响他的心情。
越来越多的流民加入更是让胡大力坚定了信心。
别的不说,单是五六万流民跟在李庭岳军队后面。却没有被赶走,还为他们准备粮食这一点,就足够胡大力效忠了。
郝汉的大海碗已经送到了李庭岳面前。
油光光的大嘴上还带着碎肉的残渣,一头几年没有头发顶在头顶,极有喜感。
“郝大哥原来辛苦,今日定要不醉不归。”
李庭岳极为豪迈,也不等对方喝,就抢先喝完了手中大碗里的酒。
“叫你一声主公,俺郝汉以后就跟着你干了。”
见李庭岳抢先喝完了酒,对他显示了足够的尊重,郝汉的一对大龅牙露了处理,也是一口喝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