欲加之罪,何患无辞,
文聘和石苞都是战争贩子,拼命想在战争中为自己夺取功勋,
现在天下已经到了统一之前的最后时刻,在之后的朝堂中能占据多大的地位,将完全取决于现在的奋斗了。
赶走东吴的使者,文聘再也不愿继续停留,他和石苞商议片刻,决定联络山越严白虎部,对东吴发动总攻,争取一波消灭东吴残存的势力。
在文聘和石苞的估算中,吴国现在一定已经发生内讧,连步骘和孙鲁班这样的重要人物都被列为叛逆,搞不好吴国的大军已经彻底分崩离析,
软柿子也是柿子,把他们捏爆了,功劳自然滚滚来。
可两人万万没想到的是,吴国并没有像他们预想中的一样分崩离析土崩瓦解,反而在遭到入侵时候死守那六郡,暴发出了极其强大的战斗力。
吕岱早就做好准备,他故意示弱,将部队集中在彭泽、大官湖一带,先派出一部分人马诱敌,见到汉军故意溃不成军向长江逃去,
石苞连连获胜,早就已经不把吴军放在心上,一路猛追到皖口附近,遭到吴军誓死抵抗,准备回去补给的时候,吕岱全军杀出,重创汉军!
这是汉军历史上对吴国作战的最大败绩,吕岱准备充足,用小船载引火物火烧汉军,石苞的水性远不如文聘,靠着文聘拼死救援才逃出生天,
他们一路败退到蕲春,吕岱又一鼓作气杀来,幸亏严白虎率领山越军来援,双方在寻阳大战一场,总算阻挡了吴军的追击,
但饶是如此,汉军之前的战果几乎全部付之东流,连好不容易掌握的柴桑都拱手让回了吴军。
战后清点,汉军此战战死失踪者超过五千,受伤更是不计其数,连功勋着重的军司马胡彪也身受重伤,被迫先送回夏口修整。
一时之间,汉军士气跌倒谷底,蕲春城内愁云密布,瞎指挥造成巨大伤亡的石苞更是如被抽干了魂魄一样,几乎变成了一副行尸走肉。
严白虎的山越军现在已经成了步兵的主力,他倒是没有被这大败吓垮,仍是兢兢业业的组织士兵修整工事,准备和东吴再战,
可是他毕竟年事已高,这一阵颠簸已经大大消耗了他的精气神,被江风一吹,他更是咳嗽连连,似乎一下又老了十岁。
“都是我的错,我对不起冠军侯,我对不起冠军侯啊!”
石苞这几天翻来覆去只会念这一句话,宛如祥林嫂附体一样,他藏在阴暗的房间里不肯出来,哆哆嗦嗦地默念着这句蠢话,这会要是吕岱拼命打过来,石苞也只能蹲在墙角画圈圈了。
他是个心气很高的人,总是将赵昊当做自己追赶的对象,汉军军中也一直对他评价颇高,将如此重要的战线全权交给他这个降将,
所以他拼命想做出一番大事。
赵昊一生从未战败,他是吴国的噩梦,水战之王,连实力强大的魏国都被他弹指间歼灭,
石苞啊石苞,你连冠军侯的手下败将都打不过,还哪里有脸称自己是当世名将?哪里敢说自己堪比冠军侯?
门被推开,一道阳光照在屋里,石苞顿时打了个哆嗦。
来人是文聘,是东征军名义上的主帅,实际上大家都知道,他不过是挂个名,真正的指挥是石苞。
文聘慢慢蹲在石苞面前,把一壶酒、两个酒杯、一叠干粮放下,缓缓地道:“仲容,吃点东西吧?”
石苞畏缩了一下,喃喃地道:“我害死这么多儿郎,哪里还吃得下什么东西?
文将军,我已经想好,我这就回去请罪,我石苞……不配为大将。”
文聘温和地一笑,道:“还是吃些吧,现在就算退回夏口,终究也要赶路三四日,你不能生生饿死吧?”
张敢跟在文聘后面,见石苞这副失魂落魄的模样,忍不住插口道:“石将军,天下名将焉有不败之人——呃,除了冠军侯,
当年高祖有白登之困,淮阴侯有胯下之辱,若是稍有败绩就如此模样,岂不是让天下英雄耻笑?”
文聘肃然点头道:“说的是,我军虽然遭受大败,可主力尚在,吴军虽然获胜,但也不过是惨胜,
我听说东吴内斗频频,太子孙登和长公主孙鲁班已经势如水火,
我们只要继续打下去,保管让他们先乱。”
石苞心中一热,道:“多谢二位将军为某开解。”
文聘点头道:“你莫要想的太多,我是东征的主将,这次战败,我负担便是,
你石苞好好用兵,为我雪耻才是。
“不可!”石苞连忙道,“文将军,你是宿将,岂能如此?”
文聘坦然一笑,道:“你放心,我文聘这辈子,最不缺的就是打败仗的经历,
我也年纪大了,还投过曹贼,虱子多了不愁咬,你不一样,你还年轻,你是大汉的希望,
大汉有你这冠军侯这样的人物才有未来。”
“那也不可!”石苞咚地一声跪在地上,紧紧抓住文聘粗糙的大手,“将军,石苞何德何能,能受将军如此大恩,
某年轻无知,应该让将军主持大局才是。”
文聘摆摆手,有点落寞的道:“自己知道自己的事,我年纪大了,跟关公斗了这么多年,这次倒戈来降,冠军侯不杀我已经是大恩,哪里还奢望再指挥什么军旅,
这次我来,合该帮你担负些事。
闲言碎语不要讲,石苞听令!”
石苞浑身一颤,道:“石苞在。”
“我令你仍引军东征,想办法破除东吴,不得有误。
若再让我看到你这儿女之态,定军法从事!”
“唯!”石苞斩钉截铁地应道。
“苞多谢将军厚爱,愿肝脑涂地,报效将军,在所不惜,我这就整备军旅,跟吴寇决一死战!”
看着石苞兴冲冲冲出帐门的身影,文聘和张敢刚才还肃穆的脸上都涌起一股坏笑。
“哎,年轻人还是冲动啊。”
“石将军为人至诚,这心思倒是真的不坏。”
两人倒满酒,轻轻碰杯,一饮而尽。
文聘沉浮这么多年,当然不会闲的没事去给别人背黑锅,
石苞战败,众所皆知,他故意摆出一副高风亮节的姿态,反而能在史书上留下美名,
他看出来吴国是强弩之末,石苞之所以战败,只不过是因为太过大意,好好打,吴国根本没有翻身的机会。
横竖自己根本指挥不动这支大军,要立功必须依靠石苞振作,他和张敢商议之后,故意如此慷慨作态,果然让石苞感动的不行不行,
还对文聘颇为敬重,以后便不会拿文聘做橡皮图章,而是做长辈亲信,
到时候立下汗马功劳,他文聘自然能施施然在赵昊面前挺直腰杆吹牛,
到时候封侯之外,加个三千户好像一点都不过分啊!
文聘的心灵鸡汤灌得石苞全身精气神满满,他重新升帐,召集手下大将,重新积极练兵备战,
三天之后,他再次指挥部队对柴桑发动进攻,吕岱见汉军再来,也沉着应战,双方展开激烈的拉锯搏斗,
战斗中,石苞身先士卒,他一手持盾,一手持刀,冒着吴军的箭矢冲在最前面,和敌人拼命搏杀,从早晨一直激战到正午,
眼看汉军越打越多,缺少战兵的吕岱无奈之下只好彭泽撤退,将要地柴桑再次让给了石苞。
石苞夺回柴桑,一直笼罩在身上的阴云烟消云散,他重新恢复了以往的自信,之前的急躁荡然无存,整个人的气质都发生了巨大的改变。
他这次不再急于顺流而下进攻建业,而是先以严白虎为主将,南下进攻豫章、鄱阳、庐陵三郡,打通和交州汉军的联系,
又让张敢为将,率领水师沿龙感湖、大官湖一带迅游,招募那边的水匪、山越为汉军提供消息,缓缓探查彭泽的吴军主力所在。
石苞突然变得冷静,让东吴的主帅吕岱有点慌张。
吕岱非常清楚,现在吴国内外交困,需要的是时间,起码要让建业那边的兄妹彻底平静下来才行,
建业城中,现在孙权已经成了傀儡,而把持朝政的是也不是监国太子孙登,而是顾雍、张温、陆逊、潘濬等人,
江东的大族决心誓死抵抗汉军,正在拼命整合自己的力量,
只可惜没有夺走孙鲁班的势力,否则现在他们就有和石苞掰掰手腕的力量,可这个强大的公主不肯交出兵权,他们只能在长江上投入巨大的兵力防御,
吕岱手上的战兵也只有一万多人了,要是跟石苞打这种血肉磨盘的消耗战,肯定早晚也被打穿,
他发现石苞居然分兵南下,心中更是惊慌,也只好抓紧把战况汇报给建业的各位,让他们抓紧拿主意了。
可恶,要是交州的汉军和石苞会师在一起,赵昊又彻底消灭魏国,那江东真的是要旦夕之间灰飞烟灭,到时候岂不是都要给赵昊那厮做俘虏了?
吕岱的军事天赋不错,而且很得军心,他发现彭泽似乎也守不住,就干脆继续南逃到了广昌,
他心里暗暗期盼建业的诸公能早点控制局面,早点给长公主致命一击,好来支援现在愈发崩溃的西线战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