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光洒落在风雨楼里,显得有些清冷。青衣的公子推开窗子,成片的竹子在月光下摇曳着清冷的身姿。他顿生了几分想要吹奏玉笛之感,然而,自多月前摔了青梅竹马送他的玉笛以后,便很久都未有碰过。
已是夜半时分,远处的醉生梦死灯火通明,歌声嘹亮,他的嘴角浮起浅浅笑意,想起些什么,不由自主地吟唱:
“亭皋正望极,乱落江莲归未得,多病却无气力。况纨扇渐疏,罗衣初索,流光过隙。叹杏梁、双燕如客。人何在,一帘淡月,仿佛照颜色。”
……
远处有声音传来,阿冽停住步伐,细细聆听,自封印了神力之后,于这六界五行之中感官也不像初始那么敏锐。断断续续之间,她也未能听个清楚。
阿冽抬头,天空中漫天星辰,已是入夜,这一路走来,她虽未看见奇花异草,但风景甚佳。走于此地时,也才发现这后山是一处巨大的法阵,此法阵甚为凶相,想必布阵之人内力深厚,阿冽也不知其境界,她且在这后山之中迷了路。
最初,她听得绯红一言,并非单纯是为言熙前来取解药,亦是想看看醉生梦死之中还藏着怎样的秘密,或许能搜索到一些关于落花无意的信息。
此时,她正处一片竹林之中,四周戒备森严。十米处坐落着一座楼宇,便也是这座法阵中的阵眼,周围布下了丛丛机关暗器,若非内力深厚之人,身处这后山之中,恐是插翅难逃。
一阵风起,青竹随风而舞,竹杆与竹叶之间的摩擦奏起悦耳之音。阿冽越发好奇,下刻,初始之时听见的声音也越发清晰,她的身体不自觉地迈出步子,思绪重新回到脑中之时,她也身在楼宇的院中。
下刻,那歌声也清晰可辨。
“幽静,乱蛩吟壁。动瘐信、清愁似织。沈思年少浪。笛里关山,柳下坊陌,坠红无信息。漫暗水,涓涓溜碧。漂零久,而今何意,醉卧酒垆侧。”
阿冽微微讶异……霓裳羽衣曲?这、这不是渊砚的声音么?渊砚怎会在醉生梦死的后山?
一丝杂乱的声音传入青衣男子的耳朵里,几分警惕,从楼台眺望下方,且见一袭淡蓝色的身影正在竹林中四处张望,他的嘴角浮起一丝冷酷的笑意……奸细么?居然费尽心思的找到这个地方来,不容易啊!
下刻,他从窗子上闪跃至屋顶之上,阿冽亦也警惕几分,对那身影道:“不知是哪位高人,何必这样鬼鬼祟祟?还请现身!”
青衣男子听是个女子声,且几分熟悉,然,未有松懈半分,回道:“姑娘夜闯此地,并未经在下同意!所谓非礼勿进,在下十分不悦,还请早些离去,否则莫怪手下无情!”
见女子未有动静,他便也发动竹屋周围暗藏的机关。风雨楼中的机关都乃落花无意修罗道所造,由坚硬的精铁加上好工匠的手艺,涂上畜牲道所制的毒药,例无虚发,哪怕只是一只苍蝇,也逃不出这天罗地网。
阿冽一听声音,想于刚刚的霓裳羽衣曲,不禁于对方试探道:“可是渊砚?”
一听“渊砚”二字,对方明显迟钝了几秒,下刻且见千万支银针毒箭直直的逼向那个女子,他便也飞身前去将阿冽一拉。下刻,阿冽被他搂在怀中,抬头,熟悉的面容映进眼中,阿冽的眼眸弯成了天上的月亮,惊讶道:“果真是渊砚!”
听及声音,他低头看了看怀里的女子,几分惊讶。虽是夜晚,看不太清她的面容,但她银铃般的笑声在他耳边荡漾,然后融化在他的脑海里。
他回味着女子的声音,开始在记忆中搜寻,他的思绪微微迟钝。甚至忘记自己身处在漫天旋转的箭雨中,一丁点的疼痛袭来,他反应过来,才发现自己的手臂上被箭划了一道伤口。他抱着阿冽,脚下轻点枝桠,纵身飞跃轻巧地避开箭阵,缓缓下落,稳稳的站在了风雨楼的院中。
亦是那刻,阿冽也意识道渊砚的内力已达到高深莫测的地步,这九州八荒且未有几人与他棋逢对手。阿冽这才想起,离宫之时,公子曾告诉她,他乃奇幻四公子的玉笛公子:玄天。
落地,他将阿冽放下来,问:“姑娘可认识在下?!”
见他手臂上受了伤,伤口周围渐渐晕染成黑色,然而,他未有丝毫不适之意。阿冽便也无心回答他的问题,拉着他往屋中走,担忧道:“你受伤了!若不是刚刚你救了我,被割伤的怕是我,快进屋,我帮你处理一下吧。”
他微愣了下,而即很快反应过来,也不说什么,随她进了风雨楼中。
屋中一片漆黑,在月光的照耀下,显得清冷孤独之感。阿冽往里走,顺手将桌上的蜡烛竖起来,用火折子燃起,点了火,屋中变得明亮起来。
然而下刻,一记内力袭来,蜡烛立即灭掉。阿冽不解,与之同时感受到身后的男子由内及外的压迫,略带气愤的语气,“有点刺眼,我不习惯!”
阿冽觉得他有些陌生,甚是与他认识的那个渊砚有着天壤之别,也不过问,便拿起蜡烛,且道:“你先坐在这里吧,我去找找周围有什么草药可以治疗你的伤!”
“你去楼上左边第二间的库房里,白色金丝纹路的那个盒子里有可以解毒的丹药!”亦是下刻,他也讶异于刚刚自己的行为,竟会顺着女子的话接下去,又想于刚刚触及女子便心知她没有内力与修为,这才微微放低了些许防备。下刻,想于她问明她的身份时,她的身影却已不见。
当阿冽推开二楼左边第二间房门,奇花异草、医书丹药呈现在眼前。这才发现这间库房不止是简单的库房,倒像一间药庐,里面各种炼制药材的炉具应有尽有……这么多珍贵的药材,完全不亚于九黎皇宫的御药监,难道这是落花无意的留在这里的据点么?所以才被言熙禁令为醉生梦死的禁地?难道,那日落花领主与公子一战后,且挟持了渊砚,关在此处管理这些药材?
不容阿冽再多想,简单的过目了一遍,阿冽拿了白色金丝纹路的盒子下楼去,一只手将蜡烛放置桌上,另一只手将盒子递给他,问:“可是这个?
烛光下,她的容颜清晰可见。特别是她的眼睛,游历了九州八荒,他很少见过有人有那般清澈如水的眼眸,仿佛一条流淌的清泉,水中游鱼嬉戏着,梨涡的脸上笑颜如蜜。
那样的美,不是言熙的风华难掩,也不是罂粟的蛊惑人心,且如孩童般的天真无邪,在那自然而然的笑语中,不禁让人欣然向往。
那一瞬,让他遗忘了对于光的敏感。慢慢的,竟让他不太那么反感那烛火了。他也突然觉得那双眼眸有些熟悉,在脑海中搜寻,却也不曾有过这样一个人出现在他往日的人生里。
阿冽将他的袖子卷起来,他的伤口周围已是发黑,甚有腐烂的趋势,且道:“这些坏死的肉要割掉,有些疼,你忍着些。”
他点头,且见阿冽利落地割掉腐肉,将伤口里的毒血挤出来,而后于撵好的草药敷上,从腰带掏出手帕来将他的受伤处绑好,一气呵成。下刻,阿冽也道:“你还真能隐忍,要是普通人,恐怕早已经晕死过去,你且好,从头到尾,都没有吭出半点声音。”
说着,阿冽也倒水,令他将解毒的药丸服下。待阿冽起身收拾之时,对方将他的手腕抓住,眼眸中戒备之意越发明显,质问道:“你是谁?”
阿冽试着从他手中挣脱,笑容坦然,“渊砚公子可记得,九黎皇城、月夜、玉笛、霓裳羽衣曲、还有那‘欲摘桃花新做酒,秦淮烟波雨不休’的桃花酿?”
他微微惊讶,缓缓松开手,不可思议又几分惊喜道:“清澈,你是清澈?”
曾记得,初遇那个少女之时,她白衣胜雪,银发蒙面,听他吹奏霓裳羽衣曲。后来,她陪他星夜饮酒,话聊人生,听他诉说年少最深沉的爱念。再而后,那个女子对于九州八荒之境遇与军事上的谟略都令他惊讶。亦是后来,她离开皇城留书于他,告诉他要将命运握在自己手中……所有的一切,宛如昨日在脑海中清晰可见。然而那时候他是初回皇城的被罢黜的大皇子渊砚,而她是九黎皇城二皇子的门客。而如今他是手握日月星辰,脚踏四海八荒,握着六界苍生生死宿命的落花领主桑莫,而她却也与当初模样有着天壤之别。
突然间,他感悟命运的神奇之处,或许说,自从开启禁忌之书,获得不死之身后,他的命数便成了永恒……那是众生倾尽一生也难以到达的高度,是渴望的亦是孤独的,处于巅峰之上寂寞而没有止境的命运轨迹,出现了熠熠生辉的星辰,他顿时觉得有几分趣味。
对于桑莫刚刚的询问,阿冽颔首,想于他处于这楼中,且问:“你可是被落花领主挟持,关在这楼阁之中看管珍贵药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