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豪赌
皇帝和海观羽一前一后仿佛很有默契的举动让萧云朝不免有些手足无措,这几天来尽管自己这边形势大好,但他却一直是担惊受怕的。妹子已经明确表示不会在宫里帮他任何忙,这他也就认了,毕竟这是担着天大的干系,涟漪如今仍旧是荣宠不衰,还是想着皇后的位子好。然而,最奇怪的却是贺甫荣,眼下这种情势,换作是他看到老对头正在舍命去拼前程,即便不落井下石就算好的,凭什么还有意无意地来帮一把,这怎么看都不像是贺甫荣的所作所为。萧云朝当然不知道,府中的几个幕僚瞒着他使出了贺莫林那一步暗棋。
这一天,他终于耐不住性子,派人将何蔚涛请到了府上。尽管两人的关系一向相当不错,萧云朝也对这位执掌刑律的尚书青眼有加,但何蔚涛始终保持着若即若离的态势。时而在朝中为了萧氏一党的利益据理力争,时而却几天都默默地不发一言。正是此人如此做作的模样以及对情势的精准判断让不少大臣唯他的马首是瞻,因此萧云朝也从不敢怠慢,哪怕下人告知何蔚涛时常也是贺府的座上嘉宾。
“老萧,你今日倒是好兴致,这种乍暖还寒的日子还在这里饮酒作乐,倒是让我羡煞了。”由于是常来常往的朋友,因此门上的小厮没有通知主子一声就悄无声息地放了何蔚涛进来,谁料他一进院子就见萧云朝不顾外头春寒料峭,摆着个小几,一个人在那里独酌,心头不禁有几分诧异。
萧云朝迷茫地抬起头来,脸上的疲惫和苍老之色根本无法掩饰,何蔚涛一眼看去竟有一种相见不识的感觉。皇帝罢朝仅仅只有三日,传出的各色消息却足以让有心人夜不成眠,想来萧云朝受的刺激还真是不小。他微微叹了口气,既知今日,又何必当初,相位就如同一个烫手的山芋,岂是这么容易争的?
“老何,你终于来了,我还道你真的能撇下如今纷乱的局势,独享逍遥呢。”萧云朝干笑一声,亲自起身为何蔚涛张罗了一张舒适的靠背椅。“今日虽然风大,但其中的萧索之意却深合我心,便只得委屈你陪我在风里坐一会了。”
何蔚涛无奈地摇摇头,一屁股坐了下来,也不管这是在他人府上,随意摆了一个舒服的姿势,竟是仿佛无视了萧云朝一般。“你我相交多年,我怎么会不知道你的心意?只不过欲速而不达,你这次操之过急,犯了人臣的大忌,难道娘娘就没有警告过你么?”他伸手在几上拿起一杯美酒,仰头灌了下去,方才啧啧称赞道,“就如同这杯中之物,细品才有滋味,愈是陈年佳酿,愈是后劲无穷。海观羽为相多年,若是容易扳倒,我们当初在朝上又哪里用得着一力为他开脱?”
对于何蔚涛略有些讥讽的言辞,萧云朝只能回之以一个苦笑,若是换了旁人这么直白,老早就被他一顿训斥赶走了。“老何,你也用不着一来就给我一个下马威吧?我承认,就是娘娘也不同意我这番妄为,但这个机会实在难得,皇上迟迟没有表态,也许就是心存顾虑。他处死了孙雍却不用明正典刑而是暗地赐死,复了海观羽相位却又立即收到一张辞表,这些事情中怎么都流露着一股子蹊跷,你说我能只看着不动手么?再说了,如今正好又是……”
何蔚涛见萧云朝在紧要关头住了嘴,心知肚明他想说些什么。风无痕这次险遭毒害,萧云朝想的不是凶手,而是如何趁势取得更大的利益,怪不得人家说这舅甥俩亲情淡薄,彼此间只有说到利益大事才能走到一块,还真是那么一回事。“好了,我也不纠缠在细枝末节上了。如今的情势就是这般错综复杂,你究竟想要怎样?不是我谨慎,现在就是连投石问路都要分外小心。”
萧云朝的脸上顿时现出几许狂热的光芒,目光中更是充满了狠绝。“量小非君子,无毒不丈夫,横竖我本就是小人,也顾不得什么公道正义。相位就算我不取,贺甫荣那老匹夫也不会放过。老何,我坚信之前选择了卫疆联作为突破没有错,只是他手里还掌握着我的把柄,虽然只是微末小事,但一朝发作起来,便是了不得的麻烦,还得请你帮着料理一下。”
何蔚涛心中陡然一凛,萧云朝少有这般执着的时候,这次看来是真的下定决心了。他面色不变分毫,心中却算计开了得失,之所以有时存心避开这个国舅爷,就是认为他不是做大事的料子,如今看来以前还真是小瞧他了。他也露出一个意味深长的微笑,“都是老朋友了,你的麻烦就是我的麻烦。当然,事成之后,别忘了在怡情苑和醉香楼请我一次,我可是很久没有去那边销魂了。”
萧云朝愣了一愣,两人对视一眼,同时发出一阵大笑,有这般臭味相投的朋友,人生还真是充满乐趣。他们不约而同地举起了手中的酒杯,一饮而尽后随意一掷,勾肩搭背地往书房走去。这边毕竟不是谈话的地方,个中详情还得好生谋划,否则惹了皇帝气怒便不妙了。他们都是极品大员,已经几乎是升无可升的地步,圣眷才是最最要紧的。
郎哥一见冥绝冷肃的模样便明白了他的来意,风无痕的近况他也早有耳闻,因此几天前就派人去请自己的那位旧友。无奈这位宋大夫是个奇怪的性子,等闲绝不为不相干的人诊治,若是他的牛脾气上来了,就是自己也没有一点法子。想来自己当年还真是好运,在京城落魄潦倒,身受重伤时正遇着了此人一点好心发作,否则这副臭皮囊早就不知扔了哪个乱葬岗子了。
但对于冰块一般的冥绝,他自然不可能说那么多,再说此人也不见得有耐心听他罗嗦,因此直截了当地就说了宋大夫的住址。果然,冥绝顿时失去了和他纠缠的兴致,急匆匆地便掠出了门,身形快得无以复加,显然是忧心于风无痕的病情。
“还真是一个忠心耿耿的家伙!”郎哥轻赞了一声,随即便冲着里边喊了一句,“你也该出来了,以为那个人不知道你躲在里头偷听么?”
翠娘这才掀帘出来,脸上写满了好奇,“你就这么笃定宋先生会出山?他可是了不得的人物,无论武功身手还是医术经略都是上上之选,让那个冷人儿去搅和一下,岂不是坏了大事?”她对于冥绝一直没什么好感,每次来见时都死板着脸,仿佛自己这个颠倒众生的美人是摆设,倒是和郎哥的话还多两句。“若是出了什么差错,不但七殿下救不回来,到时你自己也得遭殃,宋先生的脾气可是大得很。”
“你放心,那个冰块其它法子没有,执着却是一等一的厉害,宋先生拗不过他的。”郎哥神秘地一笑,便再也不理身边伊人的追问,自顾自地哈哈大笑起来。
果然,傍晚时分,冥绝领着一个人回了勤郡王府,只是神色远比出去时还要难看,虽然掩饰得不错,但眼尖的范庆丞甚至发现他脸上有些鼻青脸肿的痕迹。居然能把几个侍卫中身手最利落的冥绝弄成这样,究竟是何方神圣?范庆丞强压住心中的疑虑,径直按照王妃事先的吩咐将两人引进了小书房,临走时他还好奇地看了冥绝身后那人一眼。只见此人全身着黑,四五十来岁的年纪,一张脸板得比酷似冰块的冥绝还要冷肃,一眼看去,似乎眉眼间也有些受伤的痕迹。不是两个人刚干过一场吧?范庆丞的心底突然冒出这样一个念头。
陈令诚一听说大夫有了消息便急匆匆地赶了过来,然而,他看见宋大夫的第一眼就愣了,而那个原本冷着脸的人也露出了不可置信的神色。两人大眼瞪小眼地互相看了好一会,实在不耐烦的冥绝发出了一声重重的冷哼,仿佛在说不要浪费时间。陈令诚心知此时不是追根究底的时候,也就随意对冥绝吩咐了两句,立刻把宋大夫带到了风无痕的寝室。
两人几乎可以算是当今世上少有的名医,医术精湛自然不在话下,而这个宋奇恩更是精通各类用毒之术,因此陈令诚一见了他便松了一口气。想必有了此人这个毒中圣手,便是阎罗王也不敢轻易收了床上这位皇子。
“你说怎么样?”陈令诚低声问道,“我一直都不敢用猛药,这才拖到了现在。你能定下药方子么?”
宋奇恩狠狠瞪了陈令诚一眼,这才不满地回了一句:“生死有命,富贵在天,若是要救人就得冒风险,像你这么谨慎,就让他在床上不死不活地躺一辈子吧!”
陈令诚不禁气结,多年没见,这个人居然还是老样子,一股执拗劲,和一头蛮牛没什么两样。“算我服了你,走吧,到外边和王妃她们商量一下,若是你有七成把握,就只得赌一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