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屿也不知道自己从哪里上的岸,当他一拳洞开地面,重新见到天空的时候,他就已经站在了能够看到海洋的地块边缘。
在这里,寒屿亦能在陆地上见识到熔岩和气液共存态物质下沉至地块底部的奇观。
这条红色与黄色并存的河流仿佛是被冻住的冰川,腾升的雾气又无时无刻不在宣告着它的活力。置于其间,如在万丈深渊。
寒屿沿目测能行进的最长路径,逆着岩浆流动的方向前进。
这个方向上出现了一定频谱和发光规律的长条状建筑物,寒屿估测是某种纪念作用的石碑。
通往石碑的道路远比看上去更为崎岖,随处可见的被腐蚀出的坑洞,弱小生物的被啃食一半的骸骨,小型冒泡的血池以及奇形怪状的特殊吐气植物。
“这里,是地狱吧?”寒屿从未见过这么密集而又糟糕的非地球生态圈环境。
“幸存者”的记忆却告诉它并非如此:“所谓的地狱,不过是折磨人的地方,而这里,是怪兽自身的生态圈,是它们出现的地方。”
“也可以理解成是家吗?”寒屿不是很能理解区别,但有一丝悟性在里边。
“不知道,对于家的定义如果是你在这里投影的温馨小屋的话,也许是。”“幸存者”走进意识之海上浮着的屋子,里面没什么装饰,只有风扇和一张床,走进里面,地上却是一滩血,“有点糟糕就是了。”
两人的交流在竖立的岩壁前戛然而止,构造在意识之海内的小屋化作光点消失在原处。
来到高山沟壑之下,寒屿试着直接攀爬岩壁,但爬了几步,上面涂满了蜡状物质的光滑岩壁实在没有落脚处,他又不得不退了回去。
“这附近有三条路,右边,穿过这片荆棘,很快就能到石碑下面。”“幸存者”在模拟的地形中来回穿梭,很快找到了最短路径。
寒屿退后,找到了那片钢色的荆棘:“从这里穿过?要赌护盾厚还是荆棘硬吗?”
眼见除了绝壁,似乎只有退后一条路,寒屿还是想试一试穿过这片荆棘林。
天上飞过两只鸟,它们抖下的羽毛如同坠落的陨石,在寒屿触摸荆棘林的同时落到了地面的花朵之上。花朵在感应到羽毛接近的动能厚变成散发着气体的紫色食人花形态,吞食了羽毛的食人花向着寒屿先前攀爬的墙壁射出一道物质流。
绝壁之上又涂敷了一层糖霜般的蜡质。
护盾的强度远超寒屿的预估,他的双手接触到钢色荆棘的刹那,坚硬耸立的参天植物像是狂风下扑倒的原野长草。寒屿所过之处,尖刺都徐徐躲避。
“这些草看起来很怕我,它们似乎有某种不同于已知生物的智慧。”寒屿跨过最后一株荆棘,又回头看了一眼。
“你在害怕它们吗?”“幸存者”通过意识之海内的投射,看到了植物吞食羽毛和泥土的情景,开始怀疑是寒屿的恐惧作祟还是植物的习性如此。
“不,植物而已,铲除就好了,我只是惊讶于超出课本的生存方式竟然真实存在。”寒屿跨步迈过小山丘,更令他难以置信的风景就在他的面前。
离开了植物密集区,前往石碑建筑的道路便是大开大合的平顶山路和深不可测的峡谷深缝交替排列,左手边的土地棕色一片,右手边的沼泽橙红相间,一望无际又看不清晰。
穿过棕色的龟裂地表,寒屿的脚步并没有轻快起来。他边走边观察着和人类世界截然不同的生态,飞过的三只遮住太阳的鸟形怪兽留意到了闯入的陌生物体,但并不在意,温和地滑过寒屿的头顶,向着地块边缘飞去。
围绕着石碑根部生长的苔藓类植物伸出细小的触须,往外一圈是带有鲜艳色彩果实的蘑菇类真菌,更外圈则是红色的高大花朵,花瓣螺旋生长又像是团簇聚集的。
而寒屿现在正穿过的高植区域生长着高度能够连接海底外侧的纤维,紫褐色的波浪外形,异常发达但相当透明单薄的叶片状枝条像极了人工培养的海带。
寒屿注意到有部分植物七零八落地散在同伴的遗体上,杂乱的情景如同被劫匪洗劫。
“草食类生物?”寒屿踩在铺地的杂草上,草叶之间互相摩擦发出劈里啪啦的声响,“怪兽也吃草的吗?”
“恐龙也吃草吧?不照样有种族在吃肉。”“幸存者”说道。
“啊,也对。”寒屿一拍脑袋。
无论是《怪兽鉴方录》还是那几本科幻现实剧本类小说,它们对怪兽习性的记录已经足够详细,其中却很少有素食主义者,这一点几乎误导了寒屿对怪兽的习性推断。
寒屿走到厚实杂乱的植被边缘,拾起了一个柿子似的绿色植物果实。
“你不会想吃一下试试吧?”“幸存者”问道。
“啊,不会,只是看到这个果子,有一种奇怪的感觉。”寒屿回应道。
他站在原地思索了一会儿,随手把果实扔到了植被上。碰到植被叶片的果子迅速溃烂,化成一阵甜雾。
而意识之海中,“幸存者”再度看见了三千万年前的故事里存在的模拟情景,茂密的植被和生物赖以生存的群落坑洞尽管已经变换了样貌和位置,但那副生命与生命之间的隔膜却能在每一副画面上突兀地显现出来。
当画面定格在这份感觉诞生之时,那么主角便显而易见。
没有山岭的阻拦,即使路程较长,寒屿也只花了穿越荆棘林一半的时间就来到了石碑下方。
寒屿凑近观察这座建筑物的真面目,发现除了石碑上记录的文字以外,还有部分奇怪的石雕和带有奇特色彩的肉质残留物散落在一旁。
石碑连同下方纠缠的遗物成了未燃尽的尘埃,它们被早已逝去的历史和遗留于此的罡风切削得看不清轮廓和归属。
兴许以前这里是散步的广场,兴许以前这里是游历者的坟墓,寒屿就算有“幸存者”在边上一个字一个字帮忙解读,从外观和篆刻的文字中他也看不清个所以然。
于是他的耳朵听着“幸存者”时不时蹦出的有效字符,目光却从右往左,跟随着脚下步伐的移动而穿梭于一个个符号之间。
“无......风......之......”
“幸存者”忍受着脑阔的疼痛在解析着互相盘绕的字符。
它左手按住左耳,右手握拳压在额头,每看出一个字的意思就要抱头蹲下,面前投射的石碑上的字符也一个一个变成中文。
“你不要紧吧,要是不行的话就休息一会儿,反正只要没哪个不长眼的怪兽来捣乱,我们有的是时间。”寒屿绕着石碑转圈,差点被地上凹进去的粉红色浅土层绊了一跤。
他晃动双手稳住平衡,好不容易才借助石碑扶住身体。
“幸存者”笑了笑:“要是只靠你一个人对付怪兽,肯定......不够的。”
“嘁。”
寒屿右手按在石碑上,思维从意识之海的投射中回归,左手按在头上消除恍惚中产生的阵痛:“你不要把你的头疼传给我,好吗?”
“怪我喽。”“幸存者”无心理会寒屿的牢骚,继续读取文字内容。
寒屿的分心说话让任务强度下降了大半,“幸存者”在解读完最后的句子后沉入了意识之海。
整座高耸入海的石碑上篆刻着近百字的史料说明。
有关潜行地块的论述只有已知的“无风之暗”的信息,余下的都在描述一段崩塌了的过去。
寒屿看得懂每一个文字,但字符串联起来比子诚县图书馆的《中心死城》还要晦涩。
什么叫“倾倒的风骨”和“倒逆的堡垒”?什么叫“坠断的高塔”和“无声的龙库”?
关于巨型物体的描述相当稀少,与“幸存者”名字来源的记录甚至不曾出现,寒屿开始怀疑起自己的思路是否正确。
难道“幸存者”记忆中指向的子诚县内隐藏了它身世的地点不是这里吗?
军事基地内没有反应,城区外镜湖边也没有回应,到了怪兽诞生的遗迹也不曾获得有用的信息,寒屿意识到所谓的“幸存者”的家难道在人类聚居地?
“幸存者”到底是个什么东西?
寒屿来到石碑的正面,想了关于“幸存者”来源的多种可能,但想法还没落地就在意识之海的海面上完全融化,变成了充满不可思议色彩的油沫。
“幸存者”沉入海底很深,寒屿在意识之海里投射的思维实体进入海中也没有激起它的反应。
失去了原主的回应,寒屿就像在空白的史书上用自制的水笔书写一般,随意书写都能成立。
但事实的发展不会因为任意揣测而做出世界线变动的差异转换,它会像泥头车那样把一切阻碍撞得粉碎——或者去到二次元。
现在,寒屿只能用“船到桥头自然直”来安慰自己。
别在世界毁灭前知道就行,他如此祈祷着。
石碑上的文字在意识之海外仍旧是互相纠缠,但就像小时候一直盯着某个汉字看就会忘记它的发音和拼写甚至含义,寒屿逐渐忘记字符间的纠结而能够将它们翻译成面前的字卷。
“当风骨倾倒,金铁不再拒兽,整座堡垒会在倒逆中摧毁;暴风掩盖巨浪,高塔应声坠断,幸存者将于沉寂中重启;龙库......”
“幸存者”的地球语语法不太行啊,难怪讲不明白......
“‘幸存者’?”
寒屿以为自己眼睛花了,但面前的石碑上清楚发现了这个词语。
不过等不及从疑惑中苏醒,接踵而来的地动山摇摧毁了地块远处的一角。
斯加格尔德的骨头断片飞散在空中,其中一截断裂的骨刺掉到了寒屿的边上,切开了三圈植被后溶解了一地的叶片。
发生什么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