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人还会在这里吗?”
舒楚莹被困在了一片黑暗中,回应她的只有不知名女生的声音。
一开始天色渐晚,世界的光都随着钥匙消失而变作浅淡,河中的清水也因沙石的搅动而沦入浑浊,因此她并没有在意,只当是时间匆匆,理当如此。
可很快,天亮了。
但是天与地的区别不再清晰,光与影的神话混为一谈。
而舒楚莹的眼睛在天亮的一瞬间接收了不可计量的多重光线,世界点燃了萤石堆积的灯塔,而少女的灵眸却在最闪亮时熄灭。
她伸出手,却看不见黑暗中自己的手掌,她试图呼吸,肺泡上却满是伤口。
窒息般的伤痛将舒楚莹拉入墨色的海底,水面之下是嗜血的鲨鱼,腥臭的味道来自旋转的沙丁鱼群。她全身的每一根血管、每一条神经内都灌满了泡沫,而她的肌肤、她的筋骨内则灌入了密重的铅水。
舒楚莹能清晰地感知到自己在下沉,但无力挣脱。
失去视觉的眼睛空戴着浑浊的眼白而失去了神采。
在每一个细胞都线粒体中毒的错愕中,她迷失了痛觉,思维也断绝,唯一和世界沟通的渠道只剩下与不知名女生的对话。
可对方无话可说。
于是寂寞无声中,舒楚莹的身体下沉得很快。她的全身僵硬的和被包住的木乃伊一样,不知过了多久,背部接地带来的冲撞感让她麻痹的大脑最后振奋起来。
舒楚莹面朝大概是天空的方向,那里是最后的灯光消散的地方。
她想伸手去抓住光,或者再一次控制住操纵手套,尽力挽回局面,然而她的身体已经全面停摆,有一条看不见的小蛇正沿着她的右手食指进入身体,传来的酥麻感一步步蚕食她的行动欲望。
毛细血管渗入,搭上静脉的顺风车,透过千疮百孔的肺,回归到心脏当中。再次从心脏出发,这条蛇一分为二,二分为四,变成千万条小蛇,沿着血液在舒楚莹不受控制的身体内乱窜。
大脑在颤抖,全身在震鸣。
没有痛苦,生命将悄无声息地结束。
生命的终点或许不能自己做主,到最后也未必有所谓意义,但存在便是存在。
痛苦毫不留情却在提醒存在,活着未必精彩却在开辟未来。
舒楚莹那黑暗的一塌糊涂的脑海里因为疼痛而暴走的神经打着明亮的闪电,深红色的天穹下是波澜壮阔的海面,海上站立着能量耗尽的wZ-3。
她的灵魂在回忆中穿梭,身体仍在下沉,触底未必反弹,因为这层层的时间与空间从未有极限。
wZ-3的驾驶舱内满布着鲜血喷射留下的斑痕,一名少女蜷曲着身体躺在营养液中,营养液面上漂浮着破碎的军装碎片。
有一片衣角在舱外闪光的照耀下格外醒目,上面用永久墨水书写的刘唯大校的名字。
舒楚莹想要唤醒少女却在靠近少女的同时发现她正盯着自己。她挪动着自己的视角位置,少女的目光焦点也随着移动,甚至舒楚莹因为害怕和少女对视而转到少女的身后,那双眼睛也能穿透皮囊看见自己。
少女的目光阴魂不散,少女的手中拽着操纵手套和连接线,线的那头缠着一具破碎不堪的死尸。
三色电线死死勒住尸体的脖子,没有渗入营养液的衣服碎片还贴在尸体断裂的锁骨之上。
尸体的半截手臂耷拉在波澜不起的化学池中,手臂的结尾戴着类似的手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