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不知道这群小家伙有没有遇到危险,上山了吗?”
老村长走到雨水还没渗透但已烂掉大半的地板边缘,从沾满灰尘和泥渍的窗户向外望。
窗户是后来层层叠叠缝补上的,左下角被撕裂但尚未崩坏,胶水粘合的痕迹顺着裂缝一路走到离玻璃大陆腹地最远的地方,右上角则用木板掺着树叶填补缺失的空间。
风和雨便在不均匀的断裂和杂乱的条条框框中曲折前进,探索着早应消失的旧时期人类遗址。
“要我说,老人家,你一开始就让村子接受我的支配不就好了吗?何必现在遭受这份罪?”说话的是浑身泛着绿光的”土阿公“。
它现在被固定在村庄范围内,暂时只能以灵魂体的形态活动。限制它突破界限的屏障正在运作使得它一身绿光,像是从油漆桶里爬出来的绿魔。
”你自己现在都自身难保,现在跟我说这些,未免太可笑了吧?”老村长左手搔弄着下巴颏,右手顶着腰,皱纹深陷成V字形,“况且,按照你的品性来选择神明,到时候地下的列祖列宗第一个不答应。”
“你别看我现在被封印了,但就像它们只能封印我一样,我是无法被你们消灭的,所以我很可能会被释放......”土阿公的嘴巴上像是糊了一层青灰色的污泥,它每说一句话,污泥就脱落一分,“我建议你最好和我说话客气一点。”
“让别人客气之前最好先摆正自己的态度吧。”老村长双手背在身后,一步一步挪向被小刀划掉一角的那张小桌子上,“你在我们这儿,顶多算是戴罪的客人,能听懂我的意思吗?”
土阿公的脸凝结成了一块瓷实的红砖,那是它久违的愤怒情绪上涌的信号。
在他的思维中,自己只是败给了超古代的宿敌罢了。人类目前的技术在他千万年的目光中根本不够看的,更别说是一座小村庄,或者多加个干瘪的老头。
不过它也敢怒不敢言,毕竟现在除了“破形”那把可以“固定概念”的武器高悬于它的头顶,还有不知来自何处的力量正释放着令它恐惧的威压。
土阿公并不把卡那加尔放在眼里。所谓的卡那加尔之所以没有成为人类口中的神兽,原因有很多,以土阿公几千万年的见识来看,它有信心在没有实体的情况下把玩泥巴的对方整治得服服帖帖。因而它对自己尚未了解的力量感到害怕。
不仅如此,倘若这股力量只是路过,那么土阿公也不需要顾忌。可紧绷的神经结构令他时刻警惕村子附近的威胁,说不定村子里某个混进来的人就是那股力量的来源。
在处处小心的情况下,土阿公也只能压制怒火:“那当然,成王败寇的道理我还是懂的。”
“那么,你再次出现是为了什么?不可能是为了让我这个老头子来消遣你的吧?”老村长坐回了他那个软了一半的稻草蒲团。
“那是自然,如果没有任何变故,我也不惜得上来找你们。”土阿公脚下飘飘。
借由风的力量它在老村长面前就像抓不到玩偶的爪子一样上下移动,找不到着力的空间。
“请直说。”老村长放下了茶壶,拍了拍桌子。
“你可比我幼稚多了,老家伙。”土阿公没有实体,因而一个动作便让自己疾步来到村长面前,用它绿光狰狞的脸抵在他的额头上,“你以为那个悬在头顶的喷淋器在怪兽里算个个儿?就算它失控了,也不过是截断裂的水管。那些行走在光明里的四足怪兽,人群中未现形的孤狼,才是最可怕的。”
“比如说?”
“那个来自村子之外的小鬼,你不是也很排斥村子外那些不熟悉情况的家伙吗?”土阿公毫不隐讳地指名道。
“你的心思粗显得少活了几千年一样,该不会认为你的煽动还会对我们有用吗?别太小看人类啊。”老村长撑着桌子,用额头顶退土阿公。
原以为被这样呛一头,土阿公最少也是半颗红心柚染色,结果它反倒不在意地呵呵笑道。
它这么说道:“不需要煽动,我不会再对你们做这种低劣而无聊的事情。”
“那就好。不然你会见识到我们人类的觉悟。”老村长端坐着,却能和飘荡的土阿公直视。
“好的好的,我了解你们人类有多么难缠和破罐子破摔了。”土阿公点点头又转过头去,“你们总想用这样恶劣的想法来对消自己的劣势,但对于我们来说,时间还长着,我们把你们扔到时间长河里都能取得绝对的胜利,所以事实上我们并不打算这么做——让你们获得绝地反击的勇气,那很可怕。”
老村长的目光向旁边闪了一会,不过很快又注视着土阿公的瞳孔。然而身为怪兽的土阿公就只是让自己的面颊互相缠绕,旋转的古怪情态则得自钉在黑色牵牛花花茎上的半分熟糖花,这份粘腻的团状物融化在古神的面具之上。
他于是从远处的雷声中听到了事物失控的崩碎声。
尽管那阵雷声很小可能还不如挥手告别的声音响亮,但在狭小的屋子里也能看见把地板破开成两半的白光。随后传来了层层雷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