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屿得到工作三个小时后,太阳升到了最高处。
被晒干的地面卷起诡异的热浪,从第一层的店里能瞧见第三层电信塔里走动的人影。寒屿端坐在窄小的柜台里,目光紧盯着对面的马路。老板并没有交代他工作细节,只告诉他看住这些书即可,他没事可干就盯着街对面玻璃罩内的小电视瞧个热闹。
电视机里播了一小段《西游记》。86年拍摄的经典风采不减当年,如同修持端庄的半老徐娘在大秀隽美的书法,时隔愈长笔愈遒劲。
正播着的是路过火焰山的那一段。扁平如纸的荧幕里,师徒四人汗流浃背借问本地人火焰山的来历。
现在日上中天正如天下火砖般灼热,古人对天象气候的生动思索充满了朴素元素却又发人深省。
热得迷迷糊糊的寒屿拍了拍桌上用胶布固定的电池驱动小风扇。起初小扇叶卷起的凉风还能给寒屿心灵的慰藉,可没多久,热风大起,只剩下人体汗腺在发挥作用。
渐渐的,凳子变得温暖,寒屿觉着自己的屁股正在被滚烫的热水反复清洗,他站了起来,黏糊糊的小人往书店内部靠了靠。一步步的,他很快挤进了能看见书店门口全况的极限位置。
“气温不太正常啊,昨天是这个样子吗?”“幸存者”处于没有气候条件的质位转换器内好心提醒道。
躺在阴凉地,瞧着寒屿被热气折腾的坐立不安,它心里也磨不过去。
“是不太正常,但是我不想动,很热……”寒屿把铺着的包装黄纸在地上摆成整齐的一绺,在还没被热气渗透的水泥地上躺平。
“那你不喝水了?”
“喝,渴了再说。”他头枕在书架上,双手压在地上尽量传递热量,“少说话就不渴了。”
“你的说话和思考方式都变了啊,这么热吗?”
“大概。”
寒屿本来瞪大眼睛强迫自己不要睡着,然而热浪哄哄的气氛像妈妈的手一样抚摸着他,扇叶又呼啦啦地收拢流着火的风,低声吟唱着离他越来越远的童谣。
他抵不住睡意合眼沉眠。
也不知睡了多久,只听嘭得炸响,梦中的地动山摇来到了他辨别不清的现实面前。
“发生什么事了?”摇摇晃晃站起身的寒屿眼前填满了橙色和红色马赛克,定睛细看是那熊熊燃烧的火苗爬满了撞在路灯杆上的绿色出租车。
才分清黑白的少年被出租车爆炸掀起的冲击波按在了墙上。
质位转换器激发的护盾替寒屿护住了脆弱的脖颈,稳住身形后他拉开了发黄的店门,出门看个究竟。
原以为闷热躁动的空气已经足够令人心烦,沿着三道依次闪烁的白光向天上望去,三颗飞星的出现让寒屿的心沉入冰谷。
昨天晚上迷迷糊糊的时候,他随手翻了翻那本《怪兽执方鉴》,其中有一只怪兽就能制造眼前的景象。
“‘三日成荒,踞于北裳,以惑之乱,灭于重轨’,是戈律恩海斯。”
被标准为“神?兽”的奇特生物竟然出现在青痕这个小地方,寒屿不得不自嘲道:“这运气,要不咱去买个当期通讯彩票,也就不用工作了。”
“呵,什么神不神的,不就是烫了一点的手打牛丸嘛。”“幸存者”不屑一顾的劲儿依旧十足。
它连五个字的特殊怪兽都不害怕,寒屿猜它多半在逞能:“你就吹牛吧,它的体表温度可以把我们都蒸发了,你能拿它有办法?”
“我可能拿它没办法,但是记者大哥可以,不瞒你说,他可是正儿八经的当代后羿。”
“幸存者”说的头头是道,似乎并没有说谎。可一听只有大叔知道战胜之法,寒屿心中五味杂陈。
“那我们目前看来是没办法撬动它了。”右手伸进装着两块石头的裤袋摩挲,在抓住它们后寒屿叹息道。
“所以抓紧提高自己好吗?连这个家伙都打不倒,咋往子诚进发?”
“我知道了,听你的,细水长流,会努力的。”寒屿抹了一把汗,“不过既然大叔能解决,你又和他混了这么久,不说解决它的事儿,眼下提个建议应该问题不大吧。”
“建议倒是有。”它撂下这句话后久久没有出声。
三个飞星注意到了地面上跑动的疏散人群,发动了攻击。
在它松开逐渐靠拢的三个飞星后,第四个飞星露了出来。由四个火球组成的集群共同闪耀,拘束着它们的外圈彩色光环才暴露在真正的太阳之下。
第四个飞星由红变蓝,吐出了一道蓝红相间的光束。光束前端首先砸在了位于第一层的县城西北角,沿着第三避难通道向第二层切割,并成功摧毁了正西方的建设区。直到斩断了第三层电信塔的三分之二后它才停止了自己的输出,仅给战栗的人类留下弧形的黑暗残影。
第四个飞星消失以后,两架银色涂装的新型飞行器身后拖着数个光点掠过戈律恩海斯的头顶。直到三个飞星失去光亮消失后,飞行器才转了个弯朝西边飞去。
“这个方向,不会是墨阳城吧?”
未曾出现过的飞行器勾起了寒屿的好奇心,这份好奇直到“幸存者”再次讲话才暂时断绝:“我记起来了,戈律恩海斯本质上是十个燃烧着的火球的集合,所有阻止燃烧的措施都对它有用。”
“那高压水枪也可以?”
“是的,只要你用的高压水枪够猛,你甚至可以边冷却边把它打下来。”“幸存者”肯定地回答道。
“有点抽象。”寒屿笑道。
本来还忌惮怪兽高温的他听说解决办法如此简单不禁信心大增。
然后他发现了一个盲点:“等一下,你刚刚是不是说戈律恩海斯是十个火球组成的?”
“对,有啥问题吗?”
“可是我们只看见了三个,它开火的时候也才刚刚四个,这是怎么回事?”
被光束熔化了的金属流在不远处的道路上冷却成花花绿绿的脏抹布,寒屿看向了电信塔。塔体被熔化大半,留存下的一截戴着蜡烛花似的金属材料和无机非金属材料掺混物,在塔体指向的方位,恒星正以它自身雷打不动的规律运行在天际。
“你问我,我怎么知道。”“幸存者”无奈地说道,“我知道你很急,但你别急。等它再次出现说不定就有新资料和应对方法了。”
“靠我们能在它下一次出现时了解得清楚吗?”
“你怎么这么自信啊,我又没说办法全靠我们自己想。”“幸存者”哼了一声,“亏你那么好的视力,就没发现那两架人类新玩具?”
“我看见了,怎么了吗?”寒屿不解。
“那可是全新的啊。”“幸存者”拖着长长的语调讲完这句话。
它到最后也没跟少年讲明白意欲何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