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可真好用,西尔格。”寒屿摸了摸自己的衣服,兴奋地称赞发着青光的“破形”。
“你开心就好,幸亏我有准备土阿公消化液的解析物质,要不然你可要倒霉了。”在战斗中一直沉默而的西尔格回应了寒屿继续作战的决心,于他的脑海中苏醒。
它并没有像寒屿想象的那样已经光荣牺牲,他还是很高兴的。
“是我考虑不周,给你添麻烦了。”被解救下来的寒屿诚心诚意地为自己的冒失向西尔格道歉。
“哎哎哎,还有我呢?没有那块石头通过质位转换器整出的盾牌,你还没治好土阿公的胃酸过多症就要成肉糜了。”“幸存者”抗议道。
“你们俩我都很感谢,这波是我大意了,没来得及闪开,下一次绝对不会……”
隔空向两人道歉的寒屿全然没注意朝他戳过来的鹰爪。
好在质位转换器的盾尚未消失,两只爪子被表面流动的盾定在了半空中。
知晓了土阿公的狡黠后,寒屿也不打算留后手,左手抓住它的爪子就是利落的一刀。
痛苦很快就将过去。腹部已被扎得千疮百孔的土阿公只见得孩子们避闪眼神的动作,所有突出的肢体便已被尽数斩断。
少年还不罢手,梆梆两步绕到土阿公身后钉住左脚,右腿一展猛踢它的背部。可怜见浑身冒着脓血的怪兽被这一蹬腿踢了个天昏地暗,七荤八素,翻倒在地。
纵使已然掌握胜局的方向,吸取了两次与怪兽战斗的经验后,寒屿和垂死的土阿公保持着安全距离。
怪兽到达极限所做出的疯狂挣扎马上要开始了。
相较于与齐哈尔和维吉斯战斗的城市壁垒环境,这一次没有硝烟和浓雾,也没有过多的破坏和遮挡,对于研究而言是极好的机会。因此寒屿不仅在警戒土阿公的垂死异变,也在观察记录之外的异变过程。
上一次齐哈尔和维吉斯的异变过程他完全没看清实在可惜。错过了那次机会,怪兽如何在质量不变的情况下产生新器官成了寒屿无聊消遣时一直在想的问题。对这个问题的猜测越多,他越感到抓痒难耐的好奇。
土阿公虽然没能成为巨兽,它的异变作为参考价值有限,然而异变本身的机制多半是通用的,经由研究异变机制,说不定哪一天他就能找到避开异变从而终结怪兽的规律。
于是寒屿瞪大眼珠子盯紧逐渐腐烂的肉块,可土阿公渗血崩解的身体迟迟没有明显反应。
“怎么回事,这几刀还没解决它?”他摇晃着“破形”,验证切断的手感。
“不应该啊。等一下,莫非它又变回看不见的实体状态了?”“幸存者”提醒道。
“那可不好对付了。”寒屿按着额头,相当烦恼。
“用我去解决它吧。土阿公离开肉体可以留存的能量不多,在地面上移动消耗又大,它应该不会离开那群被夺取灵魂和意志的人。只要找到灵魂体然后把它斩杀,所有人就都能解放了。”西尔格再度从寒屿的脑海里消失。
“喂……”他再也找不到西尔格的讯息。
取而代之的是青色的长刀从雕刻精致的柄起始,到光滑无痕的身逐节地发着光。
留下残影的这道闪烁青光不只是给予寒屿继续战斗的提示,还为他驱赶不知何时爬起的丧失了判断力的村民们。与完全失去意识的僵尸不用,村民们并不会板直身体,也不会流邋遢的口水,或是癫疯痴狂。他们在做的仅仅只是拖着病体残躯向寒屿靠近。
土阿公就是想靠着寒屿留存的仁慈来压缩他的战斗空间。
如它所料,寒屿被村民们团团围住而迟迟不出手,于是土阿公得意地嘲笑道:“我创造的受控制者怎么样?只实现我定的目标,能全心全意地为我服务,他们还能创造更多的价值,保证更多人活下去。”
赌了三千万年的土阿公自信自己绝不会被寒屿瞧见,更何况在透明实体的掩护下它甚至还能用体积换面积,让少年分不清方向,做到能退能打。就比如发出这两句嘲笑之言,寒屿只觉自己置身于12层高立体声喇叭的包围之中,耳廓上开了一边一个的无死角透风洞,而土阿公正拽着他的耳朵由那两个洞灌入恶趣味十足的地狱低吟。
“除了相当难缠,已经受了伤的他们不怎么样。”被围住以后,寒屿能活动的空间也在被压缩。
就算“破形”当真能助他避免误伤,锋利的刃口也让他不由得担心是否会不小心划破村民们的喉咙,割断他们的躯体。他不能在保全不了村民安全的情况下贸然出手,在重重困难的拦阻下几乎找不到适合出刀的机会,兜兜转转又回到了当初在质位转换器的加持下挥拳打不到土阿公的问题。
“别逞能了,小子,你拯救不了他们。只要你低头,大家不用互相争斗,还都有饭吃,不好吗?”土阿公的声音来自于寒屿背后。
寒屿与刀刃一同回头,只见得一个瘦得比秸秆还轻,头深埋于肩胛骨之中的老爷爷边朝他走来边念念叨叨这些烦人的句子。有了头一个人的倡议,所有被控制的村民在合拢包围圈的同时都开始吟唱起这两句话,试图给他下一道紧箍咒。
越来越多又越来越响的音波攻击扰得他心神不宁,进退两难的寒屿左手挥开似乎还留有土阿公恶臭味的空气,在即将被村民们扑倒时不得已选择了将“破形”对准迷失了灵魂的同类。
伤害他们不是寒屿的本意,刀尖向前,少年低头祈祷不会酿成罪过,祈求大叔对他的谅解。
“再不出手,你也要死在这儿,这个土阿公能侵蚀人的灵魂。”
“幸存者”的话如霖雨沏茶,炽雷入湖,打醒了寒屿未能立正的心灵,暂时击碎了束缚他的意识镣铐。而一旦失去了心灵上的镣铐,人就可以全力以赴地应对危机。
正如西尔格所承诺的那样,“破形”看似锋利,但接近人体表面会迅速消散,并不会对被刀刃所向的人造成伤害。当然也不是完全没有效果的,“破形”每穿过一个村民的身体,寒屿都能明显体会到逐步加深的穿透感和尽力到头的阻滞感,仿佛他直面的并不是一个个肉体,而是泥土和骨块掺杂的混合物。
失去了束缚而毫无顾忌的寒屿轻而易举地撂倒了所有在场的村民,他循声望向隐藏在黑影中的数双眼睛——那是躲开了土阿公的劫持而在它陷入颓势后过来帮忙的村民的眼睛。
寒屿本想舒展眉头让他们放心,结果仅仅是瞧了他们一眼,那些瞳孔中折射的亮光便都背过身去。他丝毫没注意到疑问所在,全把这待遇归因于村民们的误解。而实际上在土阿公和被捂住嘴拉到暗处的孩子们眼里,他就像是曾被神灵封印而如今挣脱牢笼的杀兽,与怪兽不同的一点也只不过是他手里握着刀,刀下不见血。
众人皆忌惮这手中不染血的景象,可别人也许看不清,但寒屿离得近,具体发生了什么他第一时间就能观察到。虽然“破形”在大家伙眼中只是触碰了一下村民便消失的无影无踪,但他却真切地瞧见变得薄如绢纸的刀刃散成碎块后扩散渗透入每个村民的皮肤、血液、大脑之中,直至斩断与土阿公的勾连它们才停止前进。
与被控制的人的联系都在眨眼间被斩断,见大事不妙的土阿公头也不回地拽着它伸出的几根断须加速跑路。
“西尔格,你做到了啊,我都不敢相信。”寒屿对着剑刃说话。
西尔格却没有回应他,完成了使命的刀刃在一点点消散,散出的碎花指引着寒屿找到土阿公的方向。
就在土阿公将要飞向天际的时候,刃尖出现在了它的眼前,剑柄随后钉在了它的背后。
掷出“破形”的寒屿快马加鞭赶到跌落的土阿公身边,在它尚未反抗之际,拧转刀柄,彻底捣碎了它复生的器官。
“你不是一直想要大家供奉你吗?”寒屿道,“现在你就能做到了。”
“你,你不能……”
“不,我可以。”寒屿往后几步蹬跳,离开了土阿公抓狂时能够到的范围。
“破形”和最后的西尔格紧紧地固定住土阿公,让它无法逃逸。刀刃已经再也拔不出来了,随着土阿公张牙舞爪地逐渐消解,刀柄也在最后化为了光的碎片。
青色的光芒被黄昏掩埋,这一日的战斗终结于走到黑暗中的村民们端着的烛光之中。
寒屿在眺望某样不可名状的事物,并没有注意到聚拢来的烛光。他泛起泪花的眼里是西尔格化为的碎片,它们在空中旋转,最后遁入地底。泥泞的地面,砖石铺就的道路,石头木头临时搭建的房子在数条光路的照耀下通透发光。青色的明亮一路小跑到了围着村庄的几座山峰的脚下,在到达终点后同时消失。
现在的土阿公尚没有真正控制村子的实力而已能控制受伤了的村民们,那它全盛时抑或是比它更强大的怪物来这里宣扬它的理念,是否村民们就失去了拯救自己的道路了呢?
大人们不敢靠近正在思考的寒屿,而小虎、小新和小雨试探了下大哥哥的反应后便小跑过来,围住了他。孩子们使他记起自己想和土阿公谈谈的原因。
天作人等,皆有予意,生死不是由别人定的,也不应为别人所定。帮助弱小,关爱病残,互相扶持,共赴难关,不应是这样吗?
寒屿伸出左手,扭动手腕,与质位转换器的金属对视。它们不发光,不闪烁,只是投射了寒屿自己的脸,他从中找到了一点大叔的影子。
下意识的,他把左手伸出,摸了摸小雨的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