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青寒屿自认为能保护好孩子们。
鼓起勇气后,孩子们的眼中除了惊吓与恐惧逼出的泪水外还含着为村里人争取机会的决心。
决心愈加炽烈,寒屿愈加无法拒绝。他伸向小虎的手握住的不只是一只小男孩的手,还有小男孩身后的孩子们的手。
通往祭祀深坑的路极为陡峭,他们五个几乎是互相支撑着才能缓慢下行。
来到这么近的距离,土阿公自然也注意到了他们,只不过它吞咽的动作只是停滞了一下便继续如收割机般咆哮运转。
五个人来到了被打扫干净后堆起来的碟子旁边。他们看不见土阿公,仅仅凭借着食物被撕扯的形状来推测土阿公的相貌。
“土阿公?”寒屿不清楚土阿公是否听得懂人类的语言,先尝试用名字来引起它的注意。
“有什么事,人类?”
它的声音如同狐狸和狼在共同嚎叫着一句人话,音节交错难分的词汇让寒屿和“幸存者”都花了点时间理解土阿公在讲什么。
“它是在问我们找它干嘛,对吧?”寒屿姑且和“幸存者”确认了一下。
“你猜的没错。”
有了交流成功的开头,忍不住性子的寒屿开始在孩子们面前表现:“你就是土阿公?我们是来和你谈谈的。”
“很久没有人直呼我的名字了。”土阿公的声音现在是乌鸦和麻雀的结合物,“你们想和我谈什么?”
“我们……”寒屿才意识到他还没想好该怎么有礼有节地完整表述孩子们的需求。
“我们!”
小虎从寒屿身后探出头来。只是对着空气喊了一声,四个孩子就都吓得瑟瑟发抖。
在他们眼里,土阿公是一团空气。他们也听不见土阿公的说话,只能听见狐狸和狼的嚎叫以及乌鸦和麻雀的的啼鸣。所以小虎只是复述了一下寒屿的话试图让土阿公明白他们的诉求和立场。
结果他们还是被看不见的“鬼魂”吓住了。
小虎的身体僵住了,没退回去,双眼紧盯着空气想要看清土阿公的全貌。
“放轻松,小虎。”寒屿左手放在小虎面前。这个动作让小男孩晃了晃头,从快斗鸡眼的紧张状态变回之前满不顾忌的样子。
小男孩点了点头。
“很可爱的孩子们,不是吗?”土阿公发出了狐狸与狼的嚎叫,“他们耕作也很卖力,是群勤劳的绵羊。”
“是啊。”寒屿并没在意土阿公用的奇怪代名词,“正是这群可爱的孩子们想和你谈谈关于祭品的事儿。”
“祭品,这有什么好谈的?”土阿公发出了鸡鸣和鹿啼。
“啊那个,你先别生气,我们这不是来和你商量着能不能少给你供一点,又不是不给你。”寒屿尝试以德服人。
“你们有什么能说服我的理由吗?”土阿公触须似的手触摸到了寒屿的脸颊,凉风刮过了寒屿的鬓角。
“村子里受了怪兽卡那加尔的袭击,能耕作的人都受了伤。你要是能给他们多宽限一点吃的,那劳动力恢复不就更容易了吗?你到时候吃的也能更多,不是吗?”寒屿和小男孩对了对眼色,确认自己说的没错。
“宽限?这不是它们应该做的吗,我为什么要宽限?”土阿公发出了河马的鼻鸣和金丝猴的猿啼,“卡那加尔算什么东西,它都不敢到我的地盘来。”
“是是是,您比卡那加尔还厉害,村子受你保护确实该给您点贡品。可是这不是精壮力都进城了嘛……”寒屿越说越觉得土阿公用心不良,越说越觉得谈判成功的概率不大。
但还是要试一试。
“哈哈哈,精壮力进城了?谁告诉你的。”土阿公的笑声是罡风和冰流窜动的震响,“这个村子有多少人能活下来,我可比你清楚多了。这个问题,你,还有这群绵羊,可没有资本和我谈条件。”
“你是用卡那加尔来威胁我们?”寒屿松开握住小男孩的右手,准备去口袋里摸索“油漆石”。
“我还不至于用它来吓唬你,小子。”土阿公发出了石头崩裂和树枝折断的细屑声音,“它就是个睡在地表的臭虫罢了。”
“我倒想和你交流一下你的看法。”它似乎对眼前的少年更感兴趣。
“我的看法?”寒屿惊异于土阿公奇特的问题,“你是想说你要这群人交的保护费是有你的道理的?”
“理解能力很强嘛,小子。”土阿公抖动的触须状透明手臂从寒屿的鼻子尖划过。他打了个喷嚏。
“过奖了。”
“你有没有想过,那些受了伤的,几乎不可能再夺回以前的劳动力的病人,其实不应该活过上一年吗?”
土阿公的话令寒屿全身寒毛直立,仿佛它在说一个恐怖色彩浓郁的资本家笑话。
“他们不应该是承受你庇护的人吗?”寒屿逐渐意识到,所谓的土阿公既不是老村长眼中的神灵,也不是摧毁村庄的卡那加尔。
它是只彻头彻尾的怪兽。
“庇护?你们人类调查了我这么久,是怎么得出这么荒谬又逗人发笑的结论的?”
土阿公扭曲的声音仿佛寒屿在吃一份只撒了孜然的凉拌鼻涕虫。
“卡那加尔不敢来,我自然是这里的主宰。你想想,要是这些没用的人提前死了会怎么样?”
寒屿竟然看见了不可思议的结果:“食物,够了。”
“只让能工作的孩子、劳动力去耕种、去生产,它们消耗的少、创造的多,在它们的寿命周期里我能获得很可观的食物量。”土阿公邪恶的心露了出来,“它们离开了我也活不了多久,只以这么小的代价换来持久稳定的生活,这对它们来说是笔不错的买卖。”
“以人命为代价的买卖,只有你们怪兽能心安理得地做的出来吧。”四道寒风掠过寒屿的脸颊,他伸出双臂护住孩子们。
“这么短的时间内你就讲了两个笑话呢。”土阿公的触须将要接近小男孩的时候被寒屿拦住。
“你的笑点挺低的。”寒屿并没感觉到打中什么,手腕却被透明的只能被触觉感知的物体裹住。
“我决定了。我会让孩子们活下去,但从现在起,不需要它们有什么思想,断绝他们无聊的思考就好了。”土阿公的声音在五人身边扩散,仿佛是世界在说话,“把它们和它们的后代都榨光,这些祭品算的了什么!”
寒屿在空中挥打,孩子们也尽力抗衡,却什么也打不到,也不知道在和什么对抗着。
谈判失去了控制,黑暗的心暴露在阳光之下变得肆虐而疯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