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屿知道自己已经在一片灯下黑的位置了,因而变身也毫无顾忌,抬起左手,亮出转换器,右手掏出摸到的光芒。
“嗯?怎么回事?为什么不是石头了......”
“幸存者”解释道:“这里是模拟器内的世界,严格意义上来说,你们还在驾驶舱内部,但是有句话我不知道好不好讲,因为就连我自己也觉得不可思议......”
“幸存者”也不把握的事情越来越多了。
从涉入遗迹那时起,寒屿自己的见闻变得越来越关键。获取了包裹龙枪的石碑上的文字后,原先像是读书时候悄悄在被窝里看的武侠小说中才会出现的看似毫无意义的知识反倒越来越重要。
“你说吧。”
寒屿自以为做好了心理准备。
“我的直觉告诉我,这两台驾驶舱模拟器本身是投影出来的,不只是你在这两个球之外见到的事物,那些花花草草,木木林林什么的,才是投影出来的,而是整个空间内的全部。这样一来,为什么你们陈副队这么个人类能整出如此水平的科技这个问题也就有解答了。”
“是伊莱丘尼克搞的鬼?它侵入了投影模拟系统,制造了环境和我们所对战的怪兽,甚至有‘曙光’的数据......”寒屿一边提出想法,一边自我质疑,“等一下,哪里怪怪的。这就好像是它有特定目的才会用这种方式和我们见面,要不然直接入侵,把我们扼杀在投影里就好了,何必这么具体地大费周章?”
“目的是什么?是舒楚莹,‘曙光’,还是我?”寒屿右手捏着自己的刘海揉搓,“要是冲着我来的话,很可能是想得到‘Survivor’的数据,而实际上它对'Survivor'的了解并不深,所以投影出来的只有两道光芒......\"
“可是为什么是两道呢?”
“这一点我也感觉奇怪。一起打了那么久了,记者大叔应该只有那一块石头才对,除非它实时复刻了你现在手里的东西,而且是不完全体。”“幸存者”的大脑快冒烟了。
“你说了‘复刻’对吧?那个黑影!”寒屿左手握紧,仿佛握住了问题的关键。
“幸存者”并没有第一时间回答寒屿的问题,而是从投射的驾驶舱内望向舱外浮着肥皂泡的天空。
沉默半晌,它才开口道:“总有种以前似乎发生过类似事件的既视感,但具体的经历和记忆又好像没有,纠结挠心的感觉就跟洋葱圈上涂一层辣椒酱般难过。”
“幸存者”意识到自己在喃喃自语,轻咳了一下:“我没有和那个黑影与青色巨人的记忆,倒不如说你能想到这么多可相当不简单啊。如果只从复刻和我差不多大小的巨人这一点出发,说不定那个黑影都可能是伊莱丘尼克的分身,但我从那个黑影身上看到了人类,或者更准确地说,和你很相似的气息。”
“它也是人类?难道‘Survivor’不止你一个吗?”
“不清楚,有可能,如果它觉得我们会信守约定的话,那么下一回进行交涉的时候,可以试着接触它一下,说不定能获得遗迹之外的情报。”“幸存者”说道。
它的想法和寒屿不谋而合。
“那么现在,我们要怎么从这里逃出去呢?”寒屿把银色的光芒置入右手,在插入质位转换器前止住了手,“时间有限,你觉得常态可以出去吗?”
“不好说,但记者大叔是可以的,之前也遇到过误入被入侵领域的情况,所以这一点我可以保证。唯一的不确定性来自你,人类小子,你能做得比记者大叔要好吗?”
“理论上应该可以的。”寒屿还是谦虚了一下,但考虑到事关重大,还是举起右手拳,叩打在自己的左胸膛上,“不,就像我和你初次相遇时所相信的那样,我将像大叔一样完成我的使命。”
“把所有的怪兽都——杀掉。”
“幸存者”得到了不错的回答,和寒屿一同于炫光中完成了形态转换。
虽然已在先前的变身时见了无数次,但这一回两人意识汇合时闪烁的晖光不再是初始般柔和的波动光线,而是侵略性极强的喷射光柱。炫动的光柱降下成片的光幕,笼罩了整个驾驶舱内部。
“这份光芒好神奇,明明是我的石头散发的光辉,却和之前的完全不同......”寒屿在质位转换器制造的空间内打量着自己的身体,“而且这副姿态,明明是基准形态却有着强度完全不同的护甲和皮肤,甚至花纹也不相同。”
他顺着猜测继续说道:“难道这才是‘Survivor’的完全形态吗?”
“是的。”“幸存者”点点头,“和我记忆中先前的身体很像,但还是有不一样的。记起来我之前说你很弱吗?问题就出在形态上。哪怕是‘Stark',也不过是向防护方向进化的特化而已......”
“原来如此。”
即便因此了解到了自己能力上仍旧存有的缺憾,寒屿还是坦然接受了事实。
倒不如说,原先对于自己实力的估计来自对位的怪兽的强度,击挫击败对方获得关于自己战斗强度和续航能力的数据,而现在有了接近完全体的姿态目标作为日后紧追不舍的标杆,少年感到了一份踏实的发自内心的快乐。
这份快乐仅次于斩杀怪兽时喷涌的血液能带来的愉悦。
寒屿目前还不能理解所有使他继续战斗下去的思想和理念来自何方又去往何处,依托着试图复仇圆梦的日思夜想,他才在生死搏斗中拥有着置身事外的戏谑态度。
而现在,他第一次感觉身处其中。
“这恐怕是目前最好用的形态了,一把崭新的开刃刀。”寒屿握紧拳头,“Survivor”对应着也握紧拳头。
这一回的握拳着力更加深沉,牵动的肌肉群对应的花纹在运动中闪光。
“有既然曾经能脱困的话,那我也想试一下大叔的脱困方法。”寒屿直截了当地问“幸存者”。
“方法很简单......”“幸存者”描述了两下过程。
在越来越炽热的火团边缘,舒楚莹陷入了另一种幻境中。
此前不知多久时候,她做了一个深入大脑皮层的梦。起先是让头皮发痒发麻的不对劲不适感,但大脑却越发澄澈,仿佛自己能通过大脑和模拟器内的世界进行交流。
“曙光”明明在快速上行,伸出的拳头和蓄能瞄准的光束炮也已经就位,可在舒楚莹眼里,自己的身体已经飞出了驾驶舱,正单枪匹马地与五角星陀螺正面对峙。
不只是关于位置的判断在发生变化,她对自己身体的理解也在变化。
血液的流动,有机体组织间的配合,逻辑信号的响应,对应想象的反射一路疾驰,让舒楚莹短时间内接收到了完全不被大脑接受的信息,而思考的现在时和思维传递的过去时因此而一并存在,使她的神经极度紧张。
这种紧张无力又不得不挣扎的局面在“曙光”被陀螺吞入后发生了根本的改变。
舒楚莹对世界的通透感觉并未消失,而是在机甲渗入未知怪兽身体的同时瞬间放大几十倍,像是一块立方体被某种介质瞬间铺展。铺展的平面相当宽广,她只觉自己的视力可以深入整个空间的每个角落,耳朵能够听见模拟空间外投影设备自动运作产生的窸窣声。
但当她试图深入“曙光E”进行观察,眼睛却被强光刺痛。
舒楚莹的心头一紧,不过她不明白原因,因此在大脑思维几乎被不明力量架住的状态下,她自动忽略了这份异样。
原先知觉被生理条件阻隔,情报获取受限,而进入与怪兽相融的状态后,舒楚莹陷入了能获取大量情报的现有状态而难以自拔。
适应了膨胀但膨胀得似乎全知全能的情况,她有些难以想象当初是如何驱使人类身体来指导肉体进行对怪兽的战斗的。
如果在这样的状态中再沉没一段时间,可以想象就算是经受过严格训练的舒楚莹最后会沦陷成的样子。
电子怪兽,尤其是被称为电子入侵类怪兽分支内的王兽的“伊莱丘尼克”,它的可怕之处随着电子设备的再度兴起而远超“幸存者”的预料。
这一点,舒楚莹在被突如其来的闪光刺醒大脑后才对这类威胁恍然大悟。
亲历者的痛醒往往比只会搬弄是非的家伙讲出的伪哲学更要深入其本质。
“那是新的巨人吗?”舒楚莹坐在柔软的地面上,透过撑在地上的双手传来的温度感受着变了些样子的巨人的心。
像是神明般威严,又像是某人的手曾传递的温柔与温和。
天从不无意降神明。
“谢谢你。”
在流动的闪光流线中,在动破一切蒙昧的光线下,舒楚莹因为大脑过载的副作用不可遏制地晕了过去。
“她应该没事吧?”寒屿左手手指并紧合成一叶小舟替舒楚莹拦下光线余波。
“幸存者”通过投影检查了下舒楚莹的气息:“还好,只是用脑过度晕过去了。”
“看来赶上了。”
寒屿发现在意识之海里的时间相比现实要慢得多,可能是相对速度的影响——就如同神经系统传递介质和神经细胞互相联络间的区别。
“那就试试这把新刀究竟威力如何!”
龙枪点地,破碎了的五角星在空中合拢,捏碎了原本存放两人的模拟器装置。
昏迷中的舒楚莹只觉得自己做了个梦,当她醒来时却完全记不清具体发生了什么。
“有条龙......”
她只会重复这一句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