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梦萍心急火燎地把文佩和依萍叫了过来,让她们也见见这些早就被陆振华抛弃的亲人。这一见面又是一阵焦急地问询,少不了文佩和六个姨娘讲述这些年来的生活,也少不了依萍和几个姐姐哥哥的抱头痛哭。
事毕,两人又郑重其事地向秦三爷,秦五爷道谢,表达她们的感激之情。
和乐融融的气氛最终因为文佩的一句话转向严酷:“对了,你们见过振华没有?他如果知道你们都在一定会很高兴的!”
“他会高兴?!”又萍嗤笑道,“当初是谁把我们抛弃在沦陷的东北的!是谁把家里的财物搜刮一空,没有给我们留下一星半点生活物资的!他会高兴?!他恨不得我们去死!”
东北来人各个默然以对,依萍和梦萍面面相觑,只有文佩还在劝说:“那时事态太紧急了,振华也是没办法,他到底是你的爸——”
“事态紧急,他倒有时间搜罗财物,拿的丁点不剩!”又萍嘲笑道,“上海倒是和平的地界,他还不是把你和依萍赶了出来,让你们自生自灭,逼得依萍不得不去做歌女养家!他不是没有办法而是冷酷无情,猪狗不如!虎毒都不食子,他倒好,抛下我们这些孤儿寡母,要不是这样……”
又萍越说越气,浑身发抖,掀翻了桌子,泪流满面地跑了出去。又萍的妈妈金姨,狠狠瞪了文佩一眼追了出去,怀萍和静萍也帮忙追赶又萍去了。
尔睿和尔健没好气的说:“他才不配做我们的爸爸,不敢打鬼子只会拿鞭子抽女人孩子,根本就不算个男人!我们才不要这个爸爸,秦姐夫才是顶天立地的大英雄,要是有得选我们都要做秦姐夫的孩子!”说罢哼了一声,走了出去。
文佩不知所措地看着这几个比她年长的姨娘们,不知该说什么才好。
几个姨娘先是用复杂的眼光注视了文佩一会儿,云姨幽幽地叹了口气,缓缓说道:“文佩,你很善良这是好事,但也不能太懦弱了,你要三从四德,也要想想这个丈夫值不值得你从才好。”
“当年陆振华把你和王雪琴带走了,所以你根本就不知道,在东北我们过得是什么日子,是陆振华把我们抛弃在那个地狱里。”
“可是秦三爷——”
“没错,秦三爷是救了我们,可是秋姐却没能等到这天,就死在饥寒交迫中。”云姨的眼神凌厉起来,“阿毓和又萍、梅萍也被日本兵抓走过……”
“啊?!”梦萍和依萍曾经听学校里的老师、同学说起过日本人的穷残可怕,毓姨和又萍她们只怕……
几个姨娘也都忍不住掉泪,云姨擦了擦眼泪继续说:“好不容易才救出来,可她们都……都被……”哽咽着,“梅萍受不了这样的打击,已经疯了,阿毓也和行尸走肉没什么区别了,要不是还有个女儿要照顾只怕她早就……”
傅文佩从前是个千金小姐,后来成了陆振华的八姨太也是不知人间疾苦的,直到被赶出陆家,不得不住在平民区讨生活才渐渐直到原来这人世间还有许多难以想象,肮脏污秽的事情,她一直以为这样的事情离她很远,没想到现在却发生在她的身边,六年前又萍和梅萍只比依萍大了没多少,都还只是孩子,为什么会遭遇这样的厄运?难道真的是振华太狠心的缘故?她不得不拷问自己的内心。
“那又萍她这次来上海是为了?”梦萍敏感地察觉出其中的问题。
“没错,一方面是为了向你道喜。”佳姨眼神深邃,“更重要的是,她要报仇!”
“什么?这怎么可以,振华到底是她的爸爸呀!”文佩惊呼。
依萍和梦萍虽然有所感觉还是觉得这太不可思议了。
“砰!”云姨把茶杯狠狠地敲在桌子上,“没有什么不可以的!你可不要忘记当年陆振华是怎么把你强抢了来做姨太太的,他早就毁了我们的人生,后来又毁了两个孩子的人生,她们的下半辈子已经完了!难道还不许她们为自己讨回公道吗?!”
“我丑话说在前头,要是有谁敢通风报信,破坏又萍的复仇计划,我绝不会放过她!”老鹰一样犀利的眼神从依萍、梦萍身上划过,最后停留在文佩身上。
其他几个姨娘也牢牢盯着文佩,眼神决绝。
“没想到在这世上还有比可云的遭遇更悲惨的,而且那还是我们的姨娘和姐姐,为什么会这样?”梦萍全身虚脱地靠在桌子上,“现在又萍要向爸爸复仇,我心里好乱。对了,让佩姨和云姨她们在一起真的没事吗?”
“我觉得是时候让妈妈了解陆振华究竟是个怎么的人了,你知道吗,即使被赶出陆家,妈妈还一心一意爱着他,等他回心转意,每次看到妈妈这种跪着祈求他施舍的样子我都觉得好可悲。”依萍皱眉,“这样也好,抱有不能实现的幻想是很可悲的一件事,妈妈应该从自欺欺人中走出来了。”
“那又萍——”
“我们没有她们的悲惨遭遇还是不要妄自揣度她们的心理,任何站着说话不腰疼的行为都是不道德的,对又萍她们就更是如此。”切身体会过陆振华的狠心之处,接受过红牡丹她们教育的依萍比梦萍更加理性。
可是她也明白即使被赶出陆家妈妈对陆振华的感情仍在,如果妈妈对云姨她们不松口,又萍她们会不会迁怒妈妈……
没想到还没到午饭时间,文佩就一脸神清气爽地走了过来,对依萍和梦萍说:“又萍的事情你们不要管了,也该陆振华吃点苦头了!”
依萍和梦萍惊讶地张大了嘴巴:“妈(佩姨)究竟发生什么事了?”
“没什么,云姐她们说得对,要不是跟了陆振华这么个人渣我们也不会这么惨,从来就只有他对不起我们,我们根本没有半点对不起他的。不说了,总之又萍她们的事你们一定要保密!”
依萍和梦萍忙点头,心中还是无比诧异,天哪,云姨她们究竟是怎么说服妈(佩姨)的,难道她们都搞过传/销,怎么洗脑的技术这么强大?!在这么短时间里就把一心出嫁从夫的传统妇女改造成有仇报仇有怨报怨的新新人类了,不过这样也挺好的不是吗?
在这样一面倒的情况下,又萍的复仇大计在顺利的进行中,她计划着狠狠刺向陆振华的软肋,争取“一招毙命”!
陆家,因为鞭伤伤口感染,身体虚弱,卧床不起的王雪琴拉着这几天陆家、何书桓住处两头跑的如萍问道:“如萍,尓豪的伤还没好吗?这么多天了他怎么都没来看看我?”
如萍知道尓豪心中对妈妈多有怨怼,不知该怎么解释,只能说:“尓豪的伤好的差不多了,就是门牙被打断了,嘴里漏风,他怕别人笑话,所以都没怎么出房门。”
“尓豪怎么不去镶牙齿?!听说现在有种烤瓷假牙(作者瞎说的这是现代的)做的很好,完全看不出来是假的呢。王太太她们还要给尓豪介绍几个好姑娘呢,都是家世好,长得也好的,等他镶好牙就去相亲!”王雪琴还是念着她的宝贝儿子的。
提到镶牙,如萍一脸晦暗,小声说:“烤瓷贵着呢,尓豪钱不够。”
“没事儿,你爸爸有钱,别说门牙的,整张嘴都给换上也不过九牛一毛!”王雪琴想着这倒是个挖老爷子钱的好办法。
没想到如萍的脸色更加不好了,一副吞吐吐吐的样子,惹得王雪琴疑惑起来,一叠声问:“怎么了,你倒是说句话呀?!”
如萍没办法只能老实交代:“爸爸这些天总是来去匆匆,尓豪向他要镶牙的钱还被爸爸骂了,说他大了不能再向家里要钱了。”
“什么?”王雪琴大惊,“到底怎么回事,你爸真这么说?”
“是的,尓豪要拉着爸爸吵,爸爸没理他,自顾自摔门出去了。”然后尓豪就指天骂的,好没出息。
“你爸爸这些天去了哪里,是不是去找傅文佩和依萍两个贱人了?”王雪琴绞尽脑汁也只能想到这点。
“不是,不是。”如萍欲言又止,“我和书桓去佩姨家看过,她们早就搬家了,那里住了一个叫萍萍的女孩子,可是没过多久也搬走了,据说,据说……”
“据说什么?!”听到萍萍两个字,王雪琴没了耐性。
“据说爸爸在租界里给那个女孩子买了套公寓,还送了珠宝首饰——”
“什么?!你爸爸居然临老入花丛,还白白浪费了那么多钱,这些钱都是给你做嫁妆,给尓豪娶媳妇的呀!”一想起那白花花的银子,王雪琴不由得激动起来。
“大白天的嚎什么丧!”陆振华突然推门而入,面色不豫地指着王雪琴,“那是我一生水里来火里去拼命攒下的,我爱怎么花就怎么花,爱给谁就给谁!难道还要养他们一辈子吗?!”
说着瞟了如萍一眼,如萍立即委屈落泪。
“你也别装病挺尸了!你以为你是正房太太了?一点姨娘的规矩都不懂,赶紧给我起来,去准备婚礼要用的红绸缎,龙凤烛什么的,家里要办喜事了!”陆振华说道后来眉眼柔和起来。
“老爷子,办喜事不着急,尓豪还年轻,要多相看几个姑娘才行!”说道喜事王雪琴又惊又喜,喜得是老爷子对尓豪还是上心的,惊的是连对方姑娘长得如何,家世好不好都不知道,怕尓豪吃亏。
“什么尓豪,这关尓豪什么事!”陆振华下一句话就把王雪琴打入了地狱。
“是我要娶正房大太太了,等萍萍进了门,你可要知道礼数,要是再敢撒泼撒赖,我要你好看!”陆振华疾言厉色。
“不可能!邓萍萍早就死了!”王雪琴一时控制不住自己的嘴巴就喊了出来。
“啪!”
“你给我闭嘴!”陆振华一脚把王雪琴踹下床,眯起眼睛散发着杀气,“萍萍的名字也是你可以亵渎的吗?!要叫大太太!”
如萍和王雪琴抱在一起,瑟瑟发抖,连连点头。
陆振华见她们这么听话,心情好多了,充满追忆和期盼,“萍萍还是舍不得离我而去啊,她重新投胎转世回到我的身边了……”
一边述说着这段“人鬼情未了”,一边向佣人发号施令,要他们准备盛大的婚礼,作为给萍萍的礼物。
作者有话要说:我一直在想,那些被陆振华无情的抛弃的姨娘和儿女们,难道真的不会有怨恨?
在战火纷飞的东北,没有强有力的成年的男子的保护,她们会有怎样的遭遇?
那么现在她们来到了上海,面度依旧惬意度日的陆振华会采取怎样的行动来报复呢?
对陆振华来说什么是他不可触碰的软肋可以一击毙命的漏洞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