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边的云为从不消失的狂风所拂动,然而无论这狂风的风力如何刚猛,它还是吹不走苗疆天穹之上的阴翳。那份阴翳和它一样,都是自从出现以来,便没有再消失过。
然而就在这个时候,在这苗疆天地之中的各个角落之中,同一时间在不同的地点,却是有诸多磅礴如峰峦山岳的巨影在云海之中驰骋着。它们有一个共同的方向,就是须臾山。
“时间过的太快了,一眨眼又回去了。我原本以为,这次出行会用很长时间,没有想到啊,只用了这么久,就又要回到我们没出来时候的起点。”
白夜默不作声,此刻的他正安然的盘坐在这艘战舰的甲板之上。诸多无比微小的符文将他环绕,将他衬托的犹如那屹立在星河辰海中的神明。
可能是因为体积太过于微小的缘故,他这一次所推演出来的符文,在别人看来就只是一些光点而已。可偏偏就只是这些光点,让它们同白夜融合,白夜就能赋予它们别样的气质。
苏寅暮凉的声音响起,此刻的她,也站在这方甲板之上。在她的身边,自然有寒双成璐二女无微不至的守护。不过现在她也没做什么事情,只是主动开口同白夜聊天而已。
以白夜现在这副样子,任谁都能看得出来他虽然在盘坐着,却并没有在修行,或者说是并没有陷入到冥想状态之中……此刻的他,就只是在安安静静的目视前方。
其实他这副模样看起来还挺奇怪的,只要是个正常人,看到这一幕都会感到诧异。然而这艘战舰之上的人可不一样,无论是苏寅暮凉她们,还是那些渡劫修士,他们都习惯了。
如果有一天白夜突然变得正常许多,可能不习惯的人反而会是他们。算算时间,他们最多也就用了两个月的时间,在这段时间里,他们的确向着苗疆深处前行了许久。
如果说他们这一行人的收获,那就不得不提那些布满了蛊虫的峡谷山脉。那些地方都有一些共同的特点,就比如死寂到了极致,除了灵植以外没有任何生机。
再比如,那些地方都是埋骨之地。在那些地方的地下,总会有诸多生灵的尸体埋藏着。那些尸体大多都属于人族,但是别的种族的生灵,那也不是没有。
不过虽说那都是一些尸体,可是在众多尸体之中,也不乏一些生机顽强者,它们……大概还能算是活着的生灵。不过不会有人来救它们了,就算活着,它们的结局也是死亡。
且不说其他探索过这些峡谷的人族修士有没有发现它们,就算是发现了,在权衡利弊之后,人族修士也只会果断的放弃对它们的拯救行动。
这些尸体之所以被埋藏在地下自然是有原因的,因为和它们埋在一起的,还有那些蛊虫的虫卵。很明显,就算它们不死,只要没人来救,它们也会沦为新生蛊虫的第一口食粮。
而若是真的想要拯救这些奄奄一息的生灵的话,就只能像白夜那样,以战斗这种最为直接的方式去靠近那峡谷,将那些蛊虫构筑的攻势彻底击溃。
不过白夜战斗,也大多都是在峡谷之外战斗。他深深地了解着那些蛊虫,他知晓,这些蛊虫的虫卵一旦真的感受到死亡的威胁,便会提前化成蛊虫。
尽管这样的话,那些新生的蛊虫会因为这种行为而变得虚弱,可是这样一群蛊虫凝聚在一起,同样是一股不可小觑的力量。它们的战力,也依旧是恐怖的。
而白夜自始至终就没想过去拯救那些奄奄一息的生灵,因为这样的行为并不能给他带来任何好处。而那些灵植不同,它们具有非常不错的价值,值得任何人出手。
再者,那些奄奄一息的生灵就算是被救出来了,如果没有效用逆天的天材地宝来救治,它们恐怕也无法再度成为修士,甚至连活下去也会成为一个问题。
不过无论如何,经过这么多天的磨砺,白夜的实力已经有了质的提升。虽然每一次战斗他都表现出几分游刃有余的意思,但是实际上同那些蛊虫战斗,并不是一件轻松的事情。
如果不是要隐藏身份,白夜真的想,不再给自己身躯中的血液施加任何禁锢。在这些日子的战斗中,每一次,都是他先主动的给自己施加上枷锁,再去同这些蛊虫战斗。
这样的战斗并不是他想要的战斗,如果不是为了更重要的事情,他真的想要尽情一战。就他这些日子采取的那些战斗方式,已经让他在这段时间里积蓄了很大一部分火气。
直到现在,他也依旧没办法把这火气宣泄出来。那重重枷锁,有别人施加给他的,也有他自己主动凝炼的。他这么做自然是要完成完美的蛰伏。
但是这个过程是痛苦的……他拥有这个世界上最为恐怖的杀意和最为顶尖的战意,可是在战斗的时候,他第一个要压制的,就是他自己的意志。
这又叫人如何能够接受的了?只不过白夜是硬生生凭借强横心境修为的扛下来了。相比于别人,他甚至可以完美的做到压制。只不过这种感觉是一直存在的,并且愈加强烈。
虽然白夜可以将它完美压制,但是随着时间的推移,每经历一次战斗,他便要压制一次这种热血沸腾的感觉。久而久之,纵然他心境修为强大,他也会有吃不消的感觉。
所以这一路上,他除了在修行之外,便是一直都沉浸在自己的世界之中,打磨心境。然而此刻苏寅暮凉主动找他搭话,他却是没有想要拒绝的意思。
在他看来,在打磨心境的时候去同别人聊天,同样也是一种修行方式。虽然这种修行方式的确是极其危险的,但是这并不代表他就要放弃这种极具挑战性的修行。
“时间从来都是如此,悄悄流逝。”
“我从未尝试抓住它,因为我已习惯。”
“十年、百年、千年、万年……”
“时间久了,便感觉多久都一样了。”
白夜依旧还是原来那副模样,但是他的话却极具沧桑之感。而苏寅暮凉听到他的话之后却表现出一副若有所思的样子。只不过在这个时候,那些渡劫修士却是心中震动。
“你看看,你看看,我说什么来着?”
“这古鸳,他能是一个年轻人?”
“恐怕我等都得称他一声前辈吧?”
“他隐藏的,绝对是深刻的。”
…………
战舰的船舱之外,白夜在和苏寅暮凉侃侃而谈,天文地理人事,诸多方面,就没有白夜不涉及的。而在战舰的船舱之内,一众渡劫修士却是在以神识交流。
他们每一个人都在发表他们自己对白夜的见解,可是现在,虽然他们有一群人,这一群人也都说了很多话,但是他们所表达的意思却全部都是一样的。
不过他们怎么样,与白夜是没有半毛钱关系的。这一路上他们与白夜之间的联系,也就是报酬丰厚的出手交易了。这群人卖力,白夜给他们报酬,这交易很公平。
而除此之外,白夜和他们简直就是没有任何过多的交集。不过白夜和苏寅暮凉她们不一样,如果说从目前来看,白夜和那十五个渡劫修士还用同一个层次的身份来交流的话。
那么白夜和苏寅暮凉她们,却是从一开始的时候就是在以强者与弱者之间的地位交流。而在这其中,白夜自然是那个强者。寒双、成璐皆是合体期的修士,在他面前算不上强者。
而苏寅暮凉自是不用多说,她是没有一丝一毫战力的。若非气运与机缘足够逆天,以她这先天条件,她现在就是死上无数次也都只能算是正常的。
不过她能活到现在,绝对也可以算的上是一个奇迹了。然而随着这些日子的交流,苏寅暮凉觉得白夜和别人不同。
她毕竟是溯吟商行的人,所以在平日里她也算得上是一个八面玲珑的人物。虽然身体条件不好,但是她在有时候,也是会出面接见一些客人的。
这些客人的身份足够金贵,背后的势力也足够强大。更为重要的是,他们的共同点就在于他们通通都是和溯吟商行关系异常之好的存在。否则的话见他们的人就不会是苏寅暮凉。
不过在以前的时候,溯吟商行也曾为了博得客人的信任,而让苏寅暮凉冒着生命之危去同那些人打交道。所以说,苏寅暮凉能够活着走到今天,自然也是不容易的。
然而对于她而言,在以往的时候,她无论是同谁交流,无论那些人在表面上说什么做什么,她都知道,这群人在背地里绝对还有另外一副面孔。
而当他们换回另外一副面孔时,那副面孔多多少少的都对表现出对她的不屑。这是一件正常的事,是事实。她没有修为,不是修士而是一个弱者。
强者看待弱者,弱者在他们眼中就是一只毫不起眼的蝼蚁。纵然是这蝼蚁身上镀了一层金子,那么蝼蚁也依旧还是蝼蚁。事实不可能被改变,除非苏寅暮凉不再是苏寅暮凉。
除了她的父亲以及她的死士们以外,白夜是第一个以正常人的目光看待她的人了。也许在她的心里,她仍然是难以忘却当初那个名为白邪的人。
可是实际上,白邪同样也是白夜。只不过这个事实只有白夜一人知道。然而就算是如此,在同白夜在一起的时候,苏寅暮凉也依旧可以体验到那种平等的感觉。
一开始的时候,她的确是对白夜有很多不了解的地方。可是随着他们相处的时间久了,她便发现,白夜不单单是因为她的身份而尊重她。在更多的时候,他的意思很纯粹。
相比之下,别人在她的眼中就是一块块材质复杂的水晶。而唯有白夜,在她的眼中是比较纯净的存在。白夜的纯净,虽然称不上是什么纯洁无瑕,但相比于别人,却是好上太多。
“你觉得你看透生死了吗?”
“古鸳道友!”
蓦然间,白夜突然说出的一句话让苏寅暮凉陷入到了沉默之中。而看着白夜如此,寒双和成璐却是忍不住齐齐向白夜低声喊了一句。
在白夜望向她们的时候,她们在直视着白夜。白夜能够从她们的眼睛中看到那无畏和愤怒的神采。虽然它并不是特别强烈,但是白夜却回以一个赞许的眼神。
“没有。”
就在寒双和成璐还都因为白夜的眼神而变得有几分不明所以的时候,一直沉默的苏寅暮凉却是说话了。她只说了两个字,却让白夜三人有不同的反应。
寒双与成璐表现出的反应是释然,因为在她们看来,这也是正常的。谁都不想轻易死去,苏寅暮凉不想死,在她们看来很正常。然而白夜却是淡漠着,他的反应就是没有反应。
“我也没有。”
苏寅暮凉说过话之后,场面便再度变得安静了。不过在这个时候,寒双成璐她们两个也是没有多说什么,因为她们也不知道在这个时候,她们该说什么。
而白夜在淡漠之后,却是突然变得坦然了许多。他危险起来。收了自己身边诸多犹如星辰一般璀璨的微小光点,然后凝视着远方。他说出了一句话,让苏寅暮凉苦笑不已。
“我们到了。”
然而就在所有人都若有若无的、不由自主的去想其他的事情的时候,白夜却是又硬生生的将她们的意识拉回正轨。只是一句话,就让她们所有人都彻底清醒了。
不过当她们清醒过来的时候,她们的战舰已经在缓缓下降了。而这个时候,她们也已经进入到了须臾山的领空,战舰在降落,所有人也意识到了,这场旅途,算是暂时告一段落。
“我有事要处理,就先走了。”
白夜只留下了一句话,便直接消失在了原地。而苏寅暮凉三女在他离开之后,也是做起了她们应该去做的事情。
只是,当苏寅暮凉有意无意的看向那甲板之时,她会先是神色一黯,然后又在自己的心里说一句“可惜”。然而她又在可惜什么呢?这个问题的答案,真的只有她自己清楚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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