阳光由淡金色悄悄地转变为亮金色,它穿透过这层层叠叠且又丝丝缕缕的浓浓白雾,最终拂照在南域的大地和水域之上。
而伴随着它的变化,那笼罩着大地的最后一片黑暗也终于被驱逐,消失的无影无踪。而在一片沉寂无比的水域之上,一艘奢华无比的画舫正以极快的速度行驶着。
凭借强大的驱动禁制,一路之上这艘华贵无比的船只不知是已经超过了多少来来往往的船只。然而那些船只之上的人对于这艘画舫也没什么可说的。
在他们看来,能在南域的水域之上,尤其是江南道的水域之上如此驾船而行的人物,那要么就是有着某些不为人知的大来路,要么就是实力足够强大。
然而这画舫的速度虽然的确是快了“亿点”,但是对于乘坐这艘画舫的人来说,这画舫如此行进却丝毫都不会影响他们欣赏路上的风景的。
此时此刻,这画舫虽然看似乘奔御风,顷刻间不胜千里……但是实际上,它所经过的风景,船上的人可是一直都看的一清二楚。
只不过相比于乘坐普通的船只,这一艘船的速度是过于快了些,而风景消失与出现的速度自然也是快了些。
将海杀帮来犯的那些人全部都灭杀干净之后,那个白发青年便成了这艘画舫上一个备受尊敬的新客人。
而海杀帮消失了,这画舫的甲板之上自然也是恢复了往日的平静。只不过虽然这甲板之上依旧还是空空旷旷只有一人伫立的景象,但是那伫立的人却早已经不再是苏寅暮凉了。
现如今,那白发青年,也就是经过“乔装”之后的白夜,正代替了苏寅暮凉的位置,代替着她站在那里,默默地看着面前的景色。
说实在的,现在的白夜看上去倒是和苏寅暮凉都共同能够给人一种沉着和稳重的感觉。
所以远远地看上去,他除了一头白发在阳光之下太过于醒目,同是一袭白衣,恐怕还真的能够叫人将他错认为成苏寅暮凉。
不过现在这一整条画舫之上的人可都是将他当做贵客来对待的。毕竟面对海杀帮那近乎于自杀式的恐怖突袭,溯吟商行的人现如今可以安然无恙可全都是白夜的功劳。
而现在,为了摆脱谷城那件事,白夜可不仅仅是动用血脉之力改变了自己的容貌。他还收起了自己的重瞳,并且将一切神通术法的威势通通都予以改变。
现在他除了这一头如星河瀑布垂落的白发能够让人联想起那个在他们看来早已经注定不在这个世界上的人以外,已经是真的已经变成了另外的一个人了。
现在的他,叫白邪。
“你在这船上站了这么久,就这么看着风景,不觉得没有意思吗?””
水面之上清风渐起,而白夜的身旁亦是出现了一个身着白衣的女子。那女子赫然是苏寅暮凉,也不知为何,之前自白夜搭上这顺风船开始便没有出现在甲板上的她,现在出现了。
此刻的她,虽然是在同白夜讲话,但是她的周身却透着一股沉寂的气息,这气息给人一种难以用言语去形容的安静、一种错觉。
这错觉,就是好像刚才说话的那个人不是她一样。而这错觉也出现在白夜的脑海之中了,尽管它只存在了一瞬,但是它却让白夜瞬间警醒。
“不觉得。”
“我倒是觉得船的速度如果过于快了反而没有了意思,如果不是你有急事的话,从刚才那里到这江南道,我还真是想走上个十天半个月的。”
面对苏寅暮凉略显慵懒的声音,白夜只是回以自己的微笑。他看着面前这个白衣女子,只是几眼,便已经将她身体的状况全部都瞧了一个通透。
正如之前的那句话说的一样,这个女子过了十六岁的生日以后,莫说是什么一年,能够多活一天都是她莫大的福缘了。
“我的确是有重要的事,必须要在五天之内前往江南道。我要在那里的一处大湖寻一个故人,然后把一件东西交给他。”
“大湖,有多大?”
“无边无际,浩瀚无垠。”
“你说的大湖,可否有人曾叫它听潮之海?”
“你知道?”
白夜听见苏寅暮凉如此讲话,倒是忍不住心中涌动出了几分兴致。这一刻,他突然觉得自己为了达到瞒天过海这个目的而救下的人好像知道一些对他寻找叶青炎有帮助的事情。
“你应该是外乡人了……在这偌大的一个江南道,湖泊、大河、溪流其实都是有着不少。但是在这众多与水有关的地方里,能够称得上大湖的,还真就只有一个湖而已。”
“那湖虽是湖,却被称之为听潮之海。它能拥有现在这个名字的原因,就是因为它无边无际,浩瀚无垠。”
“而之所以被人称之为听潮之海,更是因为那片水域并不平静。虽然我也没去过那里,不过我听我的叔叔们说过,那里时时刻刻都有风浪涌现,只不过分规模大小而已。”
讲到这里,苏寅暮凉不禁停顿许久。
冷汗自她的额头之上悄然淌落,或许是因为说话说多了的缘故,现在她的脸色变得苍白了许多,一副虚弱至极的样子。
但是就在她两眼一黑以为自己就快要晕倒了的时候,一股精纯至极的磅礴伟力却是突兀地自她的后背涌现在了她的身躯之中……那力量就好像是一团火焰,一团她活了十多年从未见过的火焰。
它很炽烈,带给她的却全然都是温暖。
它很狂暴,却是顷刻之间将她体内的杂质扫清了不少,让她经脉的压力小了许多。
…………
种种苏寅暮凉从未体验过的感觉于此刻涌上她的心头,一时之间,她真的说不出任何的言语了。因为面对这种她从未体验过的感觉,她真的不知道自己到底该怎么去形容诉说。
“谢谢。”
沉默许久,苏寅暮凉背过身去看另一个方向的风景,却是终于自己打破了沉默,道了一声谢谢。
但是白夜知道这苏寅暮凉现在心中一定是五味杂陈的。他毕竟经历过无尽的岁月,知晓人性的绝大部分到底闪耀着怎样的光辉。
“不用,你的确得了绝症,我的力量,不过是可以暂时性的帮你压制一段时间而已。一段时间之后,你还是要死的。”
“我已经很满足了……至少你让我体会到了,正常人活着,到底是怎样的一种感觉。”
“没事,死亡只不过是另外一个开始。”
“什么?”
“你以后应该会有机会明白的。”
听了白夜的话,苏寅暮凉却是不由得在自己的脸上流露出一抹惊诧之色。不过随即她就想起来自己面前的这个人可是短暂减轻她之病痛的人,索性,她也就有点释然的感觉了。
“你看起来不像是一个话多的人。”
“我的确不像。”
听了白夜这句话,苏寅暮凉却是没有的在自己苍白无比的娇颜之上挤出一丝笑容。这么多年以来,因为体质的缘故,她除了有时会对自己的父亲笑笑以外,真的没怎么笑过了。
不过如果一个普通人终日都被笼罩在死亡的阴影之下,那他又怎么可能淡然自若,一笑置之?她一直以来的沉默不是没有原因的,只是这原因有些太过于复杂了。
“那你的下一站是要去那听潮之海吗?”
“是的。”
“好,不过听潮之海千余座听潮亭,你要去哪一座?”
“额——那里的亭子有很多座吗?”
“你连这也不知道?”
听了白夜的话,苏寅暮凉却是忍俊不禁。不过随即她想想,想着白夜的确是连听潮之海这个地方都不知道,也就于心中明白这个实力强横到让她都有些羡慕的人到底处于怎样的境地之中了。
下一刻,白夜看到苏寅暮凉转过身来。在经历了身体上的变化以后,她再面对白夜的时候眼神可是有着一丝异样的神采在流转了。
“这个给你,应该对你有些帮助。”
“这是……”
“一幅地图。”
“谢谢了。”
白夜抬起手,这一刻他仔细地望着一串平躺在自己手心之中的一串吊坠。它是整体透明的一件东西,整体来看,它由两大部分组成。
一条透明的细绳,一个仿若水晶一样毫无杂质的小小球体……这便是这个吊坠的全部了。然而它看上去虽然很是平凡普通,但是当白夜看向它的时候,却是猛然间发现隐藏在这球体之中的另外一个世界。
只是刹那间的功夫,无论是北境的苍茫冰寒,还是南域的绿意盎然,亦或者是苗疆的奇特地貌,还有东方的古老神秘……整个荒界的绝大多数地貌都被他尽收眼底。
毫无疑问这是一幅制作的相当精良的地图,制作它的人真可谓是把每一个细节都给把控到位了。
但是这些都不能算是它的最为奇特之处,它的奇特之处在于它可以让一个凡人不依靠任何的力量就可以轻而易举地将它所蕴含着的一切秘密为之窥探。
“这东西给你。”
“你不需要了吗?”
苏寅暮凉眼睁睁地看着白夜将她唯一还对这人世留存着些许珍惜的东西拿走,本来还是有些不舍之感的。
但是当白夜在她的面前用黑白二色的火焰将一块普普通通的记忆之石炼化为一条同她刚刚送出去的吊坠一模一样的吊坠之时,她有些要怔住了。
“我已经复制了一块了,你的吊坠可以还你了。只不过我在这里面多加了一些东西,你以后闲着没事的时候,可以自己探索一番。”
“你的地图帮了我一个大忙……不过我觉你应该为自己活一次,哪怕只有几年的时间也好,所以我在你的吊坠里面加了一些东西。”
“关于这些东西,若是你日后准备察看的话,只需要戴着它睡觉就可以了。我在原有的禁制之上多加了几百道禁制,应该够你想一阵子了。”
“好。”
苏寅暮凉此刻百感交集,不过面对白夜的感谢她也没有选择拒绝。不过接过了吊坠以后她再度看向这个青年时,她却猛然间发现这个青年似乎闪耀着一种光辉。
那种光辉并不炽烈,也不耀眼。
在苏寅暮凉看来,这光辉应该可以被理解为一种奇异的色调。那色调很是温和……用言语来形容的话,就是同她以往见过的任何一个人都不同。
至于具体不同在哪里,苏寅暮凉说不出来。不过在她知道,不论自己以后到底可以将这卑微且又弱小到了极致的生命延续到什么时候,在临终之际,她都不可能将这个白发青年忘记了。
“或许他远远不及自己的父亲还有那几位叔叔,但是他相比于自己以往见过的任何一个人,都是极其特殊且又不同的存在。”
这便是此刻苏寅暮凉的心理活动,是一直响彻在她的内心之中的声音,且随着画舫的加速行进,开始变得愈加地响亮清晰。
然而当那巨大如山岳且又装饰奢华的画舫冲破晨雾的封锁出现在另外的一条河道之际,那画舫终于停滞了下来,不再前行。
“再见。”
“告辞。”
已经到了离别之际。但是当苏寅暮凉面对着这个一席话让自己对这个茫茫人间有了别样理解的青年之时,却还是没来由有阵阵微弱的躁动之感。
“你与溯吟商行有莫大的渊源是吗?”
苏寅暮凉显然没想到白夜下船之前会问这么一句话,但是随即,她也只能点了点头,算是默认这个事实了。
“以后,如果你我再相遇不是谈合作的话,你尽管可以向我下手,不必讲求丝毫的情面,因为那都是这个世界上最幼稚的游戏。”
…………
“你以为你是谁。”
留下这一席话以后,白夜便消失在原地了。然而在他离开了以后,这偌大的画舫却是再度显得空旷了起来,而苏寅暮凉只是喃喃自语着。
她此刻的行为看起来像是一种回应,更像是在告别,不过她具体到底是在干什么,恐怕现在就连她自己都不明白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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