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回到瑞宁,陈明远陆续召开了几场会议,演讲此次进修的心得体会,但深层次的用意还是稳定军心,平复先前一连串动荡对县委的冲击。
而于部们仿佛再次找到了主心骨,一扫近日来的阴霾,工作积极性有效提升,让熊路涛也不得不感叹,对于外面的蛇虫鼠蚁,这尊煞神固然是令人胆颤心惊,但对于瑞宁政府和社会,却是一根实实在在的中流砥柱,只要这根支柱一天盘亘在瑞宁大地上,便能永保太平
这天的常委会议结束以后,朱振涛直接跟着陈明远进了办公室,影视城项目即将重启,他还有许多事务需要汇报沟通。
“其他的也没什么可说的了,原来怎么办还是怎么来,这一通闹腾,大家都伤了不少元气,再朝令夕改的,就得伤筋动骨了。”陈明远把玩着钢笔,慢条斯理道:“不过有一点必须得反复强调,务必要严格打击囤地卖地等投机行为,政策虽然是落地了,但还得一步步普及,一方面扶持实业经济,一方面逐步淘汰掉投机商业……”
朱振涛不住点头,把这些话都仔细记在本子上,末了,试探道:“那先前过来闹事的那些投资商,该怎么处理?”他还是担心这些投机商又会为了一己私利、祸乱地方
陈明远没回答,反问道:“这次的闹事,又是邓天旺带头的吧?”见朱振涛点头,就沉声道:“此风不可长咱们瑞宁又不是不让讲理的地方,有什么问题大可以直接反应,如果动不动就裹挟大众来堵门闹事,那置政府的威信何在?”
朱振涛顿时心如明镜,心知陈县长是打算杀鸡儆猴,拿邓天旺开刀震慑住那些投机商人,沉吟片刻,就低声道:“县长,我先前收到几封检举信,举报邓天旺的公司时常有倾倒渣土的行径,为此还和周边的村民发生过冲突,有几个村民还受了点伤……”
陈明远摆摆手,没给出意见,不过朱振涛已经知道该怎么办了,合作那么久,朱振涛很清楚陈明远对付敌人的作风,如果你老老实实合法营生,谁都拿你没辙,但如果你屁股上明明有屎还跳出来闹,分分钟准把你拍死在地上
总之,这一次邓天旺不死也得脱层皮了
“另外,你等会跟宋彪打个招呼。”陈明远补充道:“先前下黄村村民来闹事,除了那几个犯罪嫌疑人,重点处理一下黄世人即可,但也不必处理得太狠了,大体原则,还是以教育为主,不用强行限制人身自由,但必须要进行惩戒。另外,回头做一批宣传材料,把这方面的政策,以及事情的真相都写进去,到下面各个村里再搞一搞宣传,让村民们都了解真相,也认识到这种行为的严重性,防止类似的事情再次发生。”
朱振涛忙哎了一声,毕竟这次下黄村的事情比较复杂,对于黄世人的行为必须要惩戒,但又不能惩戒得太严重,否则很可能又要激起矛盾。
他很快就有了主意,回头可以⊥黄世人去打扫经开区的大马路,扫上个三年两载,这样做,既达到了劳动教育的目的,也避免再发生节外生枝的事情,对于曾经担任过村支书的黄世人来说,也是个不小的惩戒,还能警示其余村民
不都说黄世人是土地主嘛,建国初期,党国也正是用这招斗倒了一批地主阶级
等朱振涛一走,陆伟廷后脚就进来了,在沙发区落座后,就歉然笑道:“你刚回来,就忙着收拾烂摊子,可让我够惭愧的,是我没有看好这个家。”
陈明远给他沏了一杯茶,摆手道:“这事不怪大家,事情是冲着我来的嘛。身正不怕影子斜,只要问心无愧,任何的毁谤和构陷,就不过是轻风落叶、不值一提。”
陆伟廷笑了笑,倒不是陈明远有多沉稳若定,而是相比他历经过的政治风云,眼前的这些跳梁小丑确实不值一提,抿了口茶水,就转口道:“刚得到消息,宋彪把连文胜抓回来了……市里什么态度?”
“没有态度,就是最明显的态度了。”陈明远头也不抬的啜着茶水。
陆伟廷再次陷入深深的疑虑中,这一次,市里的态度太反常了,尤其是梁启茹,这个本应该和贾家同气连枝的市委一把手,竟似要决意追查到底,把炮口直接对准了贾奎,此次逮捕连文胜,如果没有得到梁启茹的默许,纵然是胡万德都没这胆魄去捋虎须
“你说……梁启茹到底是打得什么算盘,难道他和贾明宇的关系有变?”
“只有两种可能,要么咱们的这位市委书记,确实是一位大公无私的清官。”陈明远见陆伟廷露出不屑的笑容,又道:“要么,他早已另投山头了”
陆伟廷霍然一惊,霎时后背渗出了一层冷汗
贾明宇堂堂省委副书记,在东江省已经是高不可攀的山头了,如果梁启茹真是另投山头的话,只可能攀附比这更高的山头,历数东江政坛,地位比贾明宇高的只有两个人,一个是他的父亲陆柏年,不过这假设很快就被陆伟廷推翻了,如果梁启茹真的投效父亲,他一早就会收到消息,如此一来,只剩下那最高的山头———省委书记洪远山
“要知道……”陈明远冷笑道:“咱们的梁书记,那可是一等一的政客,什么时候吹什么风、该往哪个方向把舵,那都是驾轻就熟,这份道行连我都叹为观止呢”
陆伟廷凝眉深思,好一会后,才道:“难道洪书记想要对付贾明宇了?这不太合常理吧”
陈明远端着瓷杯也沉默了会,意味深长地道:“有时候,对付一个人,并不意味着就是要铲除他,你没听说过一句西方的谚语么:我一手拿剑、一手拿花,你是要剑还是花?”
陆伟廷细细咀嚼着这话,待醒悟过来,眼角猛的抽搐了一下
这句谚语,他还是明白的,换言之,想要收拢一个盟友,不止需要利诱,还需要一定程度的威逼
而假设真是洪远山操控梁启茹在借题发挥,那么这其中的意图也就不言自明了,这分明是要以贾奎做饵威逼贾明宇
联想之前梁启茹故意纵容贾奎上蹿下跳,想必早已得到了洪远山的口谕,且料准了今天的局面,就等着贾奎玩火玩到濒临绝境之时再补一刀,项庄舞剑意在沛公,现在拿下连文胜不过是一个信号,至于贾奎的安危与否、专案组究竟会调查到什么程度,则全看贾明宇接下来的选择了————要剑还是要花
唇寒齿亡,为了维护儿子不受牵连、为了自己的声誉和前程,贾明宇十之八九会选择倒向洪远山
再往深的推测,假设今天是贾奎胜了,那么梁启茹今天主攻的对象只怕就会变成自己和陈明远了到那时候,自己的父亲大约也得重蹈贾明宇的覆辙
但这两种推测,到最后都只会有一个结局,那就是东江省的旗帜将彻底改姓‘洪,
“这些人胃口太大了”陆伟廷艰涩的咽了口唾沫,饶是在权贵圈里耳濡目染了许多年,但此时了解到这些政治大佬的精绝权谋,心魂仍是剧烈震荡
陈明远虽然一脸平静,心里却也是感慨无限,洪远山自不必多说,那是即将成为一代魁首的雄主,自然不缺手腕和韬略,而梁启茹呢,他能盘亘在温海这么多年,连根深蒂固的杜启然都被他一夜拔除了,可见此人的心性有多么的诡谲难测,撇除家世背景,怕是连贾明宇都远不如他
之前,陈明远满以为黄天祥、连文胜等人皆是这场局的棋子,自己才是这棋手,殊不知,自己却是身在局中局,也成了别人手中的一颗棋子,真正的执棋人则换成了洪远山
不过话说回来,能企及这高位的,又有几个不是雄才过人呢?
回过思绪,陆伟廷忧心忡忡道:“如果真是这样的话……贾奎也会全身而退?”
没能斩除贾奎,固然让陆伟廷觉得有些可惜,但让他更担忧的,一旦贾明宇臣服于洪远山,将会让东江省的政治版图发生重大更迭,而自己父亲的地位必将大受影响
“如果事态继续这么发展,大体如是了”陈明远点点头,即使他看出了这场政治斗争的内幕,但这是阳谋,谁都扭转不了,最终的结果大约也是妥协和平衡
而自己历经汹涌波涛才搏来的胜局,到头来,则全给洪远山、梁启茹做了嫁衣裳
“在官场混了这么久,还是头一次被人摆了一道”陈明远自嘲的笑笑,把瓷杯送到嘴唇边,喃喃道:“不过,如果他们想利用完了咱们就拍拍屁股走人,那他们的算盘也打得太响亮了,再不济,也该让他们肉疼一下”
陆伟廷惊诧的张大了嘴,他万没料到陈明远竟还有胆魄去挑战洪远山、梁启茹,“你想怎么做?”
“很简单,礼尚往来,他们要火中取栗我管不着,但贾奎这颗棋子,我吃定了”陈明远仰头一口饮下甘冽的清茶,眼中的锋芒一闪而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