讲完话,梁启茹就保持了鞠躬的姿势,一向高傲的头颅,竟似遭到了极重的负压,根本连抬起来的底气都没,紧紧攥着的拳头,显示出他心里极度的紧张和忐忑,这是面对省委领导都不曾有过的窘态
面前的萧老,梁启茹素未蒙面,不过对这国家元老的赫赫威名却是知之甚详,一个连当今最高首长和首辅都要再三礼敬的顶级权贵,哪是他区区一个地方官可以怠慢的,退一步说,即便省委领导都在场,一个个都得老老实实的充孙
同一时刻,熊路涛也率着县委领导齐齐上前,想吱声,可一看到梁启茹小心翼翼的模样,喉咙一紧,还是决定沉默是金,免得一不小心充了炮灰,只得跟在梁启茹后头,双手垂着,躬身站在那里,背后冷汗直流。
萧老则仿若未闻,继续品着茶水,眼皮都没抬一下。
见状,梁启茹的头皮就阵阵发麻,差点也学着那络腮胡瘫软在地上
他倒宁可萧老劈头盖脸训丨斥一通,也胜过这么不声不响的
余光看了眼乱糟糟的场面,梁启茹一把火烧了县委大院的心思都有了,这都是什么蠢蛋班,萧老突然造访温海,竟在瑞宁的地面上生出了这样恶劣的事端,是嫌自己和温海上下官员的乌纱帽太安稳了嘛
足足过了三分钟,萧老喝完茶,顺势把杯盏反扣在桌面上,抬眼瞄了眼梁启茹,不冷不热道:“你就是温海市的市委书记?”
“是、是”梁启茹鼓足勇气,大步迎上去,满面愧疚道:“是我们无能,让老首长受惊了,请老首长责罚”豆大的汗珠,从脸上里淌了下来。
萧老炯炯的目光又扫了遍其他官员,鼻头轻轻一动,脸色立刻就是一沉,皱眉道:“你们刚都在喝酒吧?”
梁启茹很清晰感觉到心脏狠狠抽搐了一大下,有种仿佛心肌梗死的窒息感,几近晕厥过去,哆嗦着嘴唇,语无伦次道:“老首长,您、您听我解、解释……”
“你想说自己跑来瑞宁喝酒也是工作需要?”
萧老冷冷一笑,负手站起身,目光如刀般盯着一众人,沉声道:“很不错嘛有酒有肉、歌舞升平,还有这么多的跟班前簇后拥、阿谀奉承的,瞧把你们喝得一个个红光满面的,老头我当年在地上工作都没享受上这样的待遇呢,感情老一辈革命家抛头颅洒热血换来的不是国家安定、百姓福祉,而是你们这些体制官僚的荣华富贵了哈”
又是一声脆响,这回不是梁启茹的心脏捣鼓了,而是他被吓软了的膝盖直接撞到了门边的灶台上,险些要单膝下跪,还好被熊路涛手疾的扶稳了,才没闹出更大的笑话
而熊路涛等县领导都瞪傻眼了,如果说之前他们还没准确了解萧老的身份,如今,可是切身体会到了老人家的超然权势了,寥寥几句话,就把一介市委书记吓破了胆
眼看周围对梁启茹的失态议论纷纷、冷嘲热讽的,熊路涛赶紧把人搀扶稳了,低眉垂眼之际,他又偷偷瞄了眼陈明远,嘴角一阵抽搐,这小也真是越来越邪门了,竟悄无声息的招来了一位国家魁首,这是想让瑞宁名扬全国吗?
“膝盖骨这么软,能顶什么用”萧老鄙夷的嗤笑一声,背起手就径直朝外面走了去。
梁启茹本想跟上,但抬头看到警卫员那冷幽幽的目光,只好驻足止步,刹那间心如死灰。
单凭萧老临走的那句话,几乎已经封死了他仕途升迁的大门,没准,连好不容易争到的市委书记宝座也将摇摇欲
后悔、不甘、懊丧、悲苦种种情绪漫上心头,梁启茹几欲痛不欲生,恨不得连抽自己几个耳刮,好端端的,何必挑这日来瑞宁出席什么揭牌仪式呢,还接受宴请喝得满嘴酒气,这下好,早不出晚不出,偏偏这关头闹出这档事,还被当朝帝师抓了现行,明摆是摔进棺材又凑巧被钉了木板,自寻死路
悲从来之际,梁启茹察觉到搀扶在旁的熊路涛,就狠狠甩开了他的手,这熊包,扶他上县委书记就是自己此生的最大败笔,没给自己办成半点顶用的差事,还尽给自己惹祸事,自己给擦了多少次屁股了还不知足,这回直接惹来了一桩弥天大祸
宋阳走了过来,面色不善地盯着梁启茹,道:“梁书记,这小小的公园夜市可真是奇景丛生呐,敲诈勒索、警匪一家,替咱们东江省给老首长留足了印象,回去之后,我会如实上报省委省政府的”
梁启茹浑身一颤,脸上惨白得毫无人色,结结巴巴道:“宋秘书长,这、这我也很少来瑞宁,对这些情况有所不知啊……”说着,吃人的目光落到了熊路涛等县委领导的身上。
熊路涛壮硕的身材犹如风落,东晃西晃的,几欲乘风归去,情急之下,立马朝宋彪怒吼道:“宋彪,你于的好差事把瑞宁的治安管成什么破样了”
宋彪本来还满腹忧虑,看熊路涛直接把责任推卸给自己,不由的怒气丛生:凭什么每次捅出了大篓就要我来背黑锅,瑞宁的各种黑幕早不是一天两天的事儿了,会遗患到现在,追究责任,你们这些老班成员的责任最大,成天尽只知道争权夺利、不于正事,还把刚稳定不久的公安口又搅得乌烟瘴气的
反正事已至此,回头的逐级追责是肯定的,连梁启茹都难以幸免,自己一个光脚的还怕个鸟,索性破罐破摔道:“熊书记你非要这么说,我也不妨多分说两句,我是公安局长不假,但如今樊书记分管着我这口,两个月前的政法会议上,也是他对公安口的各项工作做了调整分配,治安事务目前由他实际上一手在抓,我除了搞协调,连一个治安小队都调动不了,难道让我每天亲自上街道巡逻吗?”
“你、你”熊路涛没料到宋彪敢这么顶他,这大庭广众之下,无异于活剥了他的颜面
只是一看到宋彪坦荡荡的脸色,熊路涛又是一阵无语气结,毕竟,架空宋彪的这件事,正是他一手炮制的,那份公安口工作的调整通知,还是他亲手批示的呢
“够了这时候还只顾着互相指责推诿瞧瞧你们瑞宁班什么德行,跟市井泼妇有什么区别?”宋阳冷眼呵斥,直到熊路涛等人垂下头颅,才缓了一口气,转头朝陈明远道:“明远,萧老那边你赶紧去照应一下。”
萧老生气的根源,宋彪很清楚,归根结底,老人家气的是地方官员的不作为、没担当,这时候,估计也就陈明远的话或许还能听进去了。
梁启茹也反应了回来,赶忙道:“对对,明远你赶紧去给老首长做好解释工作,这件事,我回头一定登门负荆请罪,给老首长一个满意的交代”虽然还怨恨陈明远隐瞒不报萧老的行程,不过这生死攸关的关头,他也暂时顾不上追究了,再大的事,也没自己的乌纱帽重要
这时候,梁启茹也只能寄希望于陈明远,既然萧老的微服私访指定了陈明远陪同,两人之间肯定交情匪浅,一句好话肯定比自己的一百句解释有用,或许是为了让陈明远用心出力,他还在陈明远的胳膊使劲一拍,郑重道:“关乎瑞宁的未来,还是得靠你了”
换言之,只要陈明远能帮自己平息了萧老的怒火,接下来,他会毫无保留地将瑞宁的主掌大权下放给陈明远一个
熊路涛知道上司是想行弃卒保帅之策了,心顿生起无限的悲凉,梁启茹的仕途未来如何他还不清楚,但他自己的仕途,怕是要先戛然而止了
回想十几分钟前,他还志得意满的接受于部们的恭维,甚至还筹划着接下来怎么从陈明远手抢班夺权,转眼间,他的所有都被无情捻灭了,那种从天堂落进地狱的挫败感,直令他肝肠寸断、生不如死
陈明远和梁启茹相视一眼,默默点头,就快步追了上去。
等目送人离开了,一回头,梁启茹就变得煞气腾腾,此时的脸色不仅阴沉得吓人,且透出了浓重的杀机,让人毛骨悚然,喝道:“还杵在这里于什么把这些围攻老首长的歹徒统统给我抓回去审,要从严从快从重,不管涉及到任何人,总之一查到底,出现一个名字就给我抓一个人,天亮之前必须全部抓捕到位,有半只漏网鱼我都唯你们瑞宁班是问”
或许是觉得力度还不够大,他又让秘书给市公安局长胡万德去了电话,让他立刻率局里的精兵强将来瑞宁接管案。
他很清楚,如果这次不真刀真枪,拿出一个的满意的回答,绝对难以过关了,涉及到国家元老的人身安危,十个脑袋都不够他扛的
如果自己能赶在前面拿出一份处置方案争取萧老的谅解,陈明远那边的说情又奏效了,那或许还有一线挽回希望,至于省委那里,只能依仗贾明宇的周旋了。
下派完任务,梁启茹立即动身离开,半刻都不愿多逗留,他可不想再留下来再被人看笑话了,不过,怕是今晚之后,他依然难免将成为温海乃至东江省的笑柄,刚才的那一幕幕,更将成为他毕生难以洗刷的最大耻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