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明远没有急着上车,而是来到厂区的大门口,安抚里面的职工们。
村民们刚散去,职工们又躁动了起来,有人还在大声喧杂着:“这位县领导,你也都看到了,这伙村民实在是欺人太甚了,天天来我们这捣乱破坏,再这样下去,别说工作了,我们的人身安全都得不到保障啊”
“就是我们响应你们政府的号召,来到这片大荒地工作本来就够不容易了,工钱赚不了几个,还要遭这样的罪,谁受得了啊”
“你们都是大领导,就有责任保障我们这些人的安全,可您看看,如果不是您亲自过来,派出所肯不肯派人来都是问题,碰上这些事,我们先前都不知道打了几次l10了,就没见管过,依我看,他们就是蛇鼠一窝联合坑害我们企业的”
似乎是被欺压了太久,这些职工申述着委屈,情绪都渐渐激动起来,喧杂声此起彼伏,吓得齐登平赶紧窜了上去,挡在中间,生怕这伙职工又要对陈书记不利。
“同志们,静一静,听我说几句”
陈明远环视全场,大声道:“大家的心情我很理解,也很愧疚,我受组织委派来瑞宁县工作还没几天,对底下的情况都还没来得及完全了解,今天是我第一天下基层视察,却目睹了如此人性败坏的恶劣事件,令我的心情很沉重很震惊,在这,我代表县委县政府向各位同志受到的伤害表示万分的歉意”
谢文旭也赶紧附和道:“诸位,这点我们所有于部都可以保证,陈书记是从省委下派来瑞宁县的,为的就是造福瑞宁的父老乡亲,可是他还没熟悉情况,就把所有的责任推给他,将心比心,实在是有些不公平了”
工人们都交头接耳的议论起来,情绪再不像方才那么激动,适才最激动的几个人甚至还主动站出来赔错:“陈书记,您是好人,您来瑞宁县,那是所有百姓的福气,也恳请你好好管一管这些事,我们再受不了这些闹腾了”
“这点还请大家放心,开发区既然把大家安置在这儿了,保护大家的利益,必定是责无旁贷”
陈明远语态和神态皆是相当的坚毅,虽然职工们都还有些人心惶惶的,心里却不由信服了几分,“我在这先做个承诺,这件事情县里一定会给大家一个满意的交代,对渎职的于部,我们也一律追究到底,请大家散了吧”
听到后面那句,安所长的身子更是打筛子似的颤抖,心头一阵哀呼,心知陈明远回头绝绕不了自己,眼看事无转机,赶忙溜到一边,准备联络县局局长的堂兄求救了
在谢文旭、宋彪等警员的疏导下,几分钟后,人群慢慢散去。
陈明远接过徐建国递来的矿泉水,咕咚咕咚喝了几口,口还真的有些于,好久没大声讲过这么多话了。
谢文旭既感激又惭愧的望着陈明远,连声说:“陈书记,让您见笑了……
陈明远的口吻冷了下来,摇头道:“当断不断反受其乱,很多问题就要快刀斩乱麻,不能磨磨蹭蹭的,一味的姑息隐忍,往往只会使得问题越来越复杂,把事情往更严峻恶劣的险境推去,你这经开区的管理者,不合格”
谢文旭的脸有些热,点了点头,道:“我回去一定尽快部署,杜绝类似事件的再度发生。”
齐登平动了动嘴唇,有些替谢文旭抱不平,其实,村民敲诈企业的事情,在瑞宁县早已是一个半公开的秘密了,但实在是上梁不正下梁歪,一大片的摊子几乎都烂了,单靠谢文旭一个刚来一年多的小官吏,根本收不住这苗头啊
可以说,黄天祥这次的事情,绝不是一次个案
再由县里一些领导于部的纵容默许,这些村于部自然是无法无天,更甚的,还有贪污克扣失地农民的补偿款
不过他顶多就是在心里想一想,关乎到这些黑暗阴影下的利益链,他还是把明哲保身排第一位的。
陈明远对这些黑幕自然也看得分明,也不是故意迁怒谢文旭,只是在这关口,自己必须要表现出一个鲜明的态度,对这些黑恶势力的憎恶态度,才能更牢固的安抚住躁动不安的人心
况且,自己敲打谢文旭几句,才说明自己看重他,如果谢文旭连这点小委屈都承受不了,那也太不堪大用了
这时,天星电器厂的费厂长走了上来,拘谨着道:“实在太感谢您了,陈书记,解了燃眉之急……”
陈明远摆了摆手,皱着眉反问道:“你刚才也说这些事,不是一天两天了,为什么不及早反馈上来,即便这里的派出所毫无作为,县里的职能部门难道都是吃于饭的不成?”
那一刻,费厂长差点忍不住顺嘴想说这些职能部门就是吃于饭的,不过想到陈明远一片好心,总得给人家留些面子,就委婉的道:“我不是没找过,上次下黄村给我下了那张通牒告知书,我就去找经贸委反应了,可……那位林主任说这事不归经贸委处理,就把我给打发走了……”
陈明远的眉头一拧,看向了齐登平。
齐登平硬着头皮道:“就是经贸委的副主任林望同志。”
陈明远就想起上次常委会上,刘郁离、黄世绅等人还提名林望晋升经贸委主任,不禁叹了一息,看来县衙里的藏污纳垢,远比自己想象的更严重
这种风气要是放纵姑息,别说天星电气厂了,即便县里费再大的功夫、拉来再大的企业,到最后都免不了鸡飞蛋打一场空
让谢文旭留下来收拾烂局以后,陈明远直接上车回了县城。
齐登平坐上副驾驶,踟蹰了好一会,垂头丧气道:“书记,唉,都是我没用,今天多亏县局的同志及时赶到,否则我可就……总之是我失职了”亏自己刚才还信誓旦旦的打包票能解决,没想到反而让事态恶化了,还差点危及到陈书记的人身安全,这回铁定得挨板子了
“齐主任不必太自责了。”
陈明远缓和了些语气,宽慰道:“常说秀才遇到兵有理说不清,事态过于突然,又都是些文化程度不高的村民,你掌控不了也正常,”
齐登平的胸膛起伏了两下,没想到陈书记不止没迁怒自己,还没追究自己调停失败的事实,心情激荡之下,忙保证道:“书记,我今天发个誓,今后不管出什么事,我只听着您的指派,你怎么说我就怎么做,要是办不到的话,您尽管处理我”
陈明远只是摇头,苦笑道:“处理你有什么用,真要动刀子,也是对着那些违法乱纪、贪赃枉法的恶吏,退一步说,如果真是处理几个像安志杰这样的蛀虫,就能换来一片朗朗乾坤,我宁可自己背负上屠夫的骂名。”
齐登平一阵动容,今天陈书记站出来的时候,自己多少认为是有些表演的成分在内的,没准还想借机敲打自己和谢文旭,巩固自身的权威,但现在事情已经了结,陈书记还牵挂着这些民生琐事,这可就是发自真情了。
身处这天下最大最臭的染缸之内,能够遇到这么一位真性情的领导,也算是自己的造化了吧。
齐登平坐在副驾驶上盯着前方的情况,心里却是天翻地覆。
第二天一早,刘郁离见到陈明远走进自己办公室,明显有些诧异,却还是亲自泡了两杯茶,寒暄道:“怎么样?视察工作辛苦吧?你才刚来,不必急于一时。”
陈明远笑道:“没啥,不过是跑跑腿,走马观花溜达一圈,刘书记这个大班长才是真的累。”
刘郁离微微一笑,道:“都是一个班子的,吃的都是公家饭,只要真能切实有效的把瑞宁县的民生经济提上去,多些劳累又算得了什么呢?”旋即脸色一正,道:“好了,先谈正事吧,听说昨天,你第一站去了经开区走访,回头就往这我跑,是不是有什么心得和想法要和我沟通?”
说完,他暗暗犯嘀咕,之前陈明远主动把党群权力归还给自己做主,难不成还想把经济工作也让自己占一脚?如果真是这样的话,只能说明这年轻县官畏首畏尾、拈轻怕重,真没多少魄力和担当了
正应了那句老话,嘴上没毛办事不牢,任他是曾经当过省委,还是免不了眼高手低的弊病
之前在常委会上,见熊路涛执意把经开区甩给陈明远,他就明白熊路涛打的是什么鬼主意,出于一番好意,还提醒了一下陈明远,偏偏陈明远却不领他的情,争强好胜的把经开区揽入名下,让刘郁离着实不快,就等着他碰壁吃个大教训丨
此刻嘴上说着“有什么困难,就讲出来,大家一起想想办法”,心里却打定主意坐等他束手无策闹笑话了,顺便借机敲打一下,让他以后别再有什么出格非分的举止。
陈明远却不见丁点愁容,啜了口高山云雾茶,清了一下嗓子,就打开自己的记事本,不紧不慢道:“困难是没有,想法倒是有一些……”
咣当
刘郁离刚掀开的茶杯盖,就又掉了下去上,一时错愕无语,经开区那么大块千疮百孔的烂摊子,这小子竟然说没有困难,难不成他真是走马观摩溜达了一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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