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再过去了一个多月,从北方刮来的冷空气,让江南地区步入一片萧瑟的景况,早晨起来,还能看到玻璃窗上冻结的寒霜。
陈明远的调令,就是在此时下来的,和宁立忠透露的如出一辙,他的下一站锁定在了省东南角的温海市,是调任温海市下辖瑞宁县的县委副书记,虽然没能担任党政一把手,但陈明远的行政级别还是提为了正处级。
之所以有这样的安排,还是陈明远的年纪和资历太轻了,短短三年不到的时间,刚满2的年纪,就轻松走完了一般于部毕其一生才有可能达到的高度,如果再立刻担任区县党政领导班子的班长,先不说能不能服众,首先就得遭受各方的质疑,实在不利于他的长久发展。
而且,陈明远在有线台以及省委大院所展现的才于,还不足以证明他有能力在基层独当一面,固然,高层次的平台蕴含着深远的政治哲学,但基层官场,却也饱含着不可小觑的政治规则,这是截然不同的两种概念。
宁立忠大概也是有此考虑,才把他的起步点放到一个相对平缓的位置,以便让他先逐渐适应地方基层的工作氛围,再以观成效。
毕竟,宁立忠已经调离了东江省,未来势必不能给予陈明远太多的支持,纵使有陆柏年等旧人的照拂,但也不是长久之计,未来的路,终究得靠他自己去打拼。
陈明远倒是一副随遇而安的态度,痊愈出院以后,就直接去了组织部谈话,然后揣着调令回去收拾了一下东西,甚至都没跟省城的同僚好友正式道别,在万物枯荣之际,默默离开了这个让他刻骨铭心的城市。
瑞宁县隶属于温海市,按照报到的流程,陈明远需要先到温海市委组织部报道,然后再由组织部派人陪同上任。
从钱塘市到温海市有高速直达,清晨时分从省城驱车南下,大约在晌午的时候,就抵达了温海的地界。
顺带提一句,陈明远的本意是单骑赴任,不过在临走的时候,却还是捎上了‘两只小布口袋,。
“陈哥,我听说温海人都特别会赚钱,一个个都贼精得跟猴子似的呢,咱们往后在这长呆,是不是得更加谨慎小心一些啊,免得一不留神被坑了”
副驾上,穆桃桃兴致勃勃地观摩着城市景观,樱桃小嘴啪啦个不停,神采飞扬道:“唉,对了对了,我还听我哥说,很多温海人都是白手起家的,咱老家就有几个温海人在那办厂,这几年都发了大财,是不是说明这儿的发财机会也很多呐?”
这妮子向来精力充沛、赚钱**强烈,陈明远也见怪不怪了,翻了个白眼,撇嘴道:“人家再精明再能赚钱,都跟你不搭嘎,等我报道完,你俩就马上回去。”又冷了哼一声:“你俩是愈发能耐了,都跟我玩起先斩后奏的戏码了
这两家伙,估计是一早就偷偷核计好了,起初只说送自己过去,中途在服务站拉开后备箱一看,两大口行李箱早备齐了,自己一番质问下,才支支吾吾的承认是要跟随自己一同去温海市常住。
穆桃桃顿时苦巴了脸,撅起嘴,楚楚可怜地卖萌道:“陈哥,就让我跟着你吧,你这一走,我在省城就再没什么盼头了,难道非逼着我回老家种田啊。
驾驶位上,尹庆宁也附和道:“对啊,哥,反正我们两个都是闲人,陪着你过去,也方便有个照应啊。”
陈明远不为所动,道:“我是去述职,一呆最起码好几个年头,没准以后都不会回省城了,你们不为自己考虑,家里人怎么办?”
尹庆宁忙道:“你放心,我们这趟出来,都是经过家里答应的,我爸妈也很支持我跟着你出来闯荡,反正又不是出国,家里有什么事开半天车就回去了
穆桃桃小鸡啄米似的点头,“是呀是呀,我哥他们听说我是跟你出来,都很放心呢。”
陈明远叹息道:“你们两个在省城不是有稳定的事业了嘛,何必跟我趟这浑水呢?”
尹庆宁苦笑道:“哥,你又不是不清楚,公司那里,有倚天姐和大邱一文一武搭档着,已经绰绰有余了,我留在那都快成咸鱼于了,还不如出来找点事情做呢。”
“庆宁哥说得没错,男儿女儿志在四方,既然来世间走一遭,就得轰轰烈烈的闯一闯”
穆桃桃一副豪气于云的模样,不知道是不是跟沐佳音跟久了,也学着人家掉书袋子了,雄赳赳道:“陈哥,你也甭劝了,我们心意已决,你就算凶我骂我打我,我都不走了总之,我这辈子是赖定你了”
陈明远险些一口气喘不上来,这都哪儿跟哪儿啊,说得自己好像要始乱终弃似的。
“还有哦,岑姐和叶总都托付我们照料好你了,你现在让我们回去,可怎么交代啊?”
穆桃桃又搬出了‘尚方宝剑,,趁热打铁道:“尤其是,这事儿还是一早沐小姐就叮嘱过的,说你一个人在外面,身边必须得有信得过的亲近人,你放心,我的工钱她也提前预支过了……”
陈明远怔了怔,看向前面,尹庆宁神色复杂地点了点头。
想来,沐佳音早已料到自己会外放他乡,担心自己初来乍到、举目无亲,才暗中托付了这两人跟随自己赴任,穆桃桃可以料理自己的生活起居,尹庆宁则可以充当心腹办一些事务,虽然不能对自己的公务带来显著的助益,但至少可以解决很多的后顾之忧。
这一刻,陈明远的面色虽然没变,内心却着实不平静,也不知道是怎么样的一种复杂滋味。
沐佳音,她虽然暂时向家族妥协,断离了和自己的关系,但终究还是无法割舍这段情愫的,于是在自己还不省人事的时候,早早的把所有关节都打点妥当,所作所为,无不是全心全意的为自己规划筹谋、排忧解难。
想到那几句临别留言,陈明远一时间默默无言,内心思虑好久,不由喟然一笑。
此情此意,何德何能啊……
他不是第一次来温海市了,来到市区以后,就指引着尹庆宁直奔市委大院,不过眼看是午休时间,担心在组织部找不到人,索性就在附近找了家饭店先吃饭休整一会。
这家饭店的门面不大,外部的装潢也很普通,但当三人走进里面,才发现是别有洞天,设施和规格皆是精细无比,显得既别致又整洁。
陈明远在体制里混迹了好几年,眼看这家饭店的人流量稀少,又毗邻市委大院,不用猜,就知道这饭店做的是官家生意
要知道,在中央严打三公消费之前,这年头,可没什么比官家的钱更容易赚的
尹庆宁显然还没醒悟到这层猫腻,径直向领班索要包厢。
“请问几位老板先前有没有预约过?”
这名领班一头梳得油光水滑的发型,西装革履的,比五星酒店的经理都是过犹不及,见对方否认,又笑吟吟道:“那几位是哪个单位的?”
尹庆宁不耐烦道:“我们就是外地来办事的,问这么多于嘛,到底有没有包厢?”
一听是外地来的,领班的态度陡然冷了下来,搪塞道:“不巧,楼上的包厢都满了。”
陈明远就知道这饭店的包厢只供应给达官贵人,无奈归无奈,但吃顿便饭而已,也懒得在这里多做纠缠,息事宁人道:“那我们就直接在大厅坐下吧。
领班连正眼都不瞧他,用轻蔑的口吻道:“抱歉,菜单都写满了,怕是来不及招待几位了。”
陈明远就笑了,常说老百姓进了衙门,频频遭遇话难听、脸难看、事难办的冷遇,但没想到连衙门旁边饭店的服务生都有无可比拟的优越感。
想当初,别说在省城了,就是在燕京著名的王府饭店、孝和府,陈明远都不曾遭受过这般冷遇,却没想到,刚踏足基层,就吃了冷挂面。
尹庆宁也知道对方是在故意刁难了,怒道:“你什么意思,故意不做我们的生意了是吧,把你们的老板叫来”
“老板在楼上忙着招待客人呢,没功夫理会这些小事。”领班浑不在意,心道几个外地来的愣头青都敢在这摆谱,也不擦亮狗眼看清楚这饭店招待的都是些什么贵客,见尹庆宁还在不依不饶,沉声道:“几位要不满意就找其他的馆子吧,别在这囔囔,免得打搅了客人吃饭,公安局的领导可都在楼上坐着呢
察觉到对方话里的警告意味,陈明远摇头一叹,苦笑道:“旧社会里,洋人开餐馆是国人与狗不得入内,现在洋人赶走了,自己人开饭店,倒是改成了狗和老百姓不得入内了。”
穆桃桃咀嚼这番话的内涵,不禁有感而发,总结道:“就是狗眼看人低的意思么?”
“你说什么?存心来闹事是吧信不信我让保安……”领班被嘲讽得脸色青一块红一块,正欲发飙,目光不经意飘到门口,怔了下,忙换上一副笑脸,屁颠颠凑了上去,招呼道:“哟,这不是周科长嘛,好久没见您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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