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音落,客厅陷入了静谧。
沐佳音和戚荣英蹙着眉宇、神色复杂。
瞿老喝着茶水,好一会儿没吭声。
陈明远迟疑了下,又道:“去年我陪宁书记下去调研的时候,途径丽山市,宁书记让我去寻找他的老领导,可惜我找到的时候,他老人家已经入土长眠了,宁书记知道消息以后,心情很沉重,说他心里有愧,有生之年,只想多做一些事实弥补心里的亏欠……”
瞿老的眼皮轻轻跳动了下,随后仰起头,长长的叹了一息,呢喃道:“都过去那么久了,是该放下了。”
过了一会,瞿老的脸色恢复平静,看着陈明远笑道:“宁立忠一生毁誉参半,但选了你做秘书,说不得就是他做得最对的一件事了,但愿如你所说的,他会是一个社稷良臣”
陈明远心下大定,回礼道:“这都是我自己的拙见,您不要怪罪就好。”
“你爷爷跟我怄气了大半辈子,现在你又跳出来,我的脾气都快被你们爷孙俩消磨光咯。”瞿老哑然长笑:“不过能在余生见到你这样的一个才俊,也算一桩美事,放眼年轻一辈里,你算是佼佼者了,比你那个只知道循规蹈矩的三叔好了太多了。”
显然,陈国梁在部委的时候,瞿老也观察过了,看来是不太满意,由此也能折射出他对陈明远的评价之高了,至少戚荣英跟在瞿老身边十几年,除了沐佳音,还是第一次看到他给予一个年轻人如此高的评价
“我就说嘛,瞿老的胸襟宽得很,岂不会容不下异议。”
沐佳音不失时机地奉承了句,给这场跌宕起伏的争论划上了一个句号。
“好听话别说太早,你下回要再这么埋汰我,我直接让山口的卫兵把你列入非往来户”
瞿老挥了挥手,耷拉着眼皮道:“老了,一下子说了这么多话,倦得很,我就不留你们在这吃饭了。”
陈明远也知道这玉泉山可不是他能多待的地方,既然已经达成目的,就起身和沐佳音告辞道别。
“荣英,你送送人。”瞿老在护理的搀扶下站起身,走了没几步,回头笑道:“小伙子,等这段事件过去了,你下次再来燕京,可以来这坐坐喝杯茶。
戚荣英心里惊讶不已,平日里,有多少达官权贵想求见瞿老一面而不可得,即便是政治局的那些人过来拜见,也得提前打招呼,却是从未见到瞿老会主动邀请一个弱冠青年,实在是匪夷所思
陈明远依然宠辱不惊,点头道:“一定,也请瞿老保重身体。”
瞿老笑了笑,转头去了里间的卧室。
随后,戚荣英又原路把人送到了玉泉山下,临分别前,递给陈明远一张写有电话号码的字条,道:“你下回再有事来玉泉山,就提前给我打电话,我接你上去。”
能得到瞿老的另眼相待,又和沐佳音私交笃密,足以证明了此子绝非池中物,戚荣英于公于私都会报以交好的念头。
陈明远接过字条仔细放好,笑道:“那就麻烦戚将军了,这次来得突然,没给你捎礼物,下回补上。”
戚荣英连连摆手,苦笑道:“可别,让首长知道了,非拿枪毙了我”
沐佳音抿嘴一笑,脆声道:“戚将军的宏愿是要指挥千军万马的,可不想壮志未酬,先被糖衣炮弹击垮了。”
说完,几人都哄然一笑。
望着两人离去的背影,戚荣英搓了搓下巴,嘀咕道:“怪了,还是头一次看沐小姐对一个外人如此上心,还是个年轻小伙子,难不成……”
想一想,也觉得不大可能,先不说沐家三小姐的眼光有多高,论年纪和辈分,两人也不大般配,不过,感情这种事又怎么能说得准呢?
戚将军站在情感的角度八卦了一通,发现自己习惯考虑军事韬略的脑袋实在不适合想这些深层次的男欢女爱,止住了遐想,便掉头返回。
回去的路上,阳光普照大地,积雪渐渐消融,微风也和煦了许多。
陈明远了却了一桩心事,笑道:“今天真的有劳你了。”
“哟你这人还知道说谢谢,真有些不习惯。”
沐佳音故意装出一副夸张诧异的口吻,旋即嫣然一笑,乐呵呵道:“谢字就不用说太早了,我这人办事向来不喜欢吃亏,这次帮你一个顺水人情,回头还是得明算账。”
陈大公子便玩笑道:“你一个受尽万千宠爱的天之骄女,要风得风要雨得雨,除了以身相许,我似乎也没什么可以回报你的。”
“你以身相许?那我就真于了天大的赔本买卖了”沐佳音没好气地瞪着他,旋即洒脱一笑:“如果真还不出来,就先欠着,让你觉得心里总亏欠了我什么,以后也会记得对我好点。”
说完之后,她顿觉得最后的那句话似乎带着几分歧义,脸色隐隐泛红,就连忙止住,继续专心致志的开车。
刹那之间,陈明远偶然看到了她神态中的娇媚之中带着三分羞涩,不由的一怔,但察觉到气氛的古怪,很快就克制住了心头的杂念,转头看了眼窗外,口中掩饰的笑道:“对了,何天师也来燕京了,昨天就在孝和府里给人讲道义,你见到了没?”
沐佳音眼神里的那几份迷离也只是几秒钟,这个极度善于控制自己情绪的女子,很快就恢复了一副理智冷静的模样,缓缓道:“看到了,听人说,文锦华还想利用他让你当众出丑。”
陈明远点点头,笑道:“不过最后,那位天师似乎有些心虚,临阵就退缩了。”
顿了下,他又道:“听说,文锦华请他过来,主要是满足贾家老爷子对道教的兴趣,还顺带医治好了他老人家的顽疾。”
沐佳音的眼眸中闪过一丝讥诮,冷笑道:“这个贾老爷子,喊了大半辈子的马列思想,临到老了却迷神信道的,也不怕晚节不保。”
陈明远感觉她似乎对这件事知道些什么内情,试探性道:“以你对何天师的了解,他的医术真能诊治好贾家老爷子的病?”
“你觉得呢?”沐佳音似笑非笑道:“那家伙没让人喝道符纸灰水就不错了,你还真认为他有妙手灵丹的本事了?也就贾老爷子这样行将入木之人,为了能苟延残喘多一些时日,才会傻得信以为真,依我看,心理作用倒是有一些
“人啊,甭管活着的时候有多显赫英明,但其实都怕死,秦始皇一代枭雄,还不是为了能多活几年,被神棍徐福骗得团团转,耗费无数人力和财力,去追寻那些遥不可及的长生不死,到头来贻笑千古”
陈明远的心里一动,惊疑道:“你的意思是他……”
沐佳音瞟了眼车窗外的冬日暖阳,悠悠道:“这世上,有一种即将离世的预兆,叫做回光返照”
陈明远不禁哑然。
这之后的几天,燕京再次流传出了一些轶闻,针对近期东南沿海某省的改革争议,一个卸任已久的元老级人物出面平息了所有的纷争,不过大多数人只能是雾里看花,具体如何就不得而知了,至少已经没人再提这件事了,就好像华夏日报的那篇文章从来没有发表过一样。
但在千里之外的东江省,眼睛雪亮的于部们还是会偶尔议论上几句,据说,季明堂、文海琛等人本来是准备借这件事挫败下宁书记的,但不知道为何,几天工夫,调子就变了。有人说,季明堂被中央的首长狠狠批了一顿,也有人说,是中央来地电话警告了季明堂不要为了一己私欲破坏班子团结,总之越传越玄,五花八门,说什么的都有。
唯一可以肯定的就是,季明堂、文海琛在东江省的影响力被很大的消弱,几乎降到了历史最低点,很多一直观看风向地中立派渐渐倒向了宁书记。
至于之前骚乱最大的皮革行业,也立刻偃旗息鼓了下来,不敢再发出半点不满的声音,只能老实巴交的接受工商部门的严厉查处和整顿。
在驻京办,徐主任一改之前的敷衍态度,对陈明远时不时就要嘘寒问暖一番,连之前‘为难,的车辆问题,也立刻给办妥了
“宁书记的事,都是咱们东江省的大事,可耽误不得。我已经吩咐下去了,让车队备了台车,随时听候陈秘书的差遣,司机也都是咱们驻京办的老司机了,对京城的路熟悉,腿脚也勤快。”徐主任先是斩钉截铁地做了保证,又故意压低姿态,谄笑道:“之前事务有些繁忙,难免有些招待不周的地方,还请陈秘书多多包涵,千万不要往心里去。”
陈明远只是一笑,对于徐主任的有意卖好视若无睹,之前的事,他自然不会往心里去,说白了,他根本没把这样跳梁小丑放在眼里。
敷衍了几句,他就坐着专车去接宁立忠了。
碰头之后,宁立忠看了他一眼,没有说什么,只是不轻不重的拍了拍他的肩膀,露出了一抹笑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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