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刻,陈明远忍不住再次审视起沐佳音,如此年轻的女子,却能有这份见识,而且还能这么坦然的说出来,实在由不得人不报以惊诧和奇异的目光
消化了这番犀利的讲解,陈明远揉了揉鼻子,苦笑道:“说得确实很有道理,不过……这些话还是埋在心里比较好,要给桃子听见,那妮子十之**该得绝望了。”
“这是当然,也就随口跟你抒发下感慨,要给外人听去了,准得骂我刻薄冷酷了。”
沐佳音的神情再度变得和煦,丽质的芳容,平添了几分婉约,微笑道:“当然了,只要桃子争气,我肯定会拉她一把,至少能保证她今后的日子比现在好十倍百倍。”
说完,她又往躺椅上挪了挪,微微眯着黛目,自顾哼着小曲,似乎很享受这样放松的气氛。
夜色蔼蔼,外面的秋桂还在空中肆无忌惮的飘零飞舞,偶尔有几瓣会飘到阳台上,落到沐佳音那身简约有致的素色长衫群,纯白之色,丝毫掩盖不住犹如凝脂的雪肤,反倒更衬得那轮国色无双的容颜丽质夺人,天地间,花海中,周遭美轮美奂的秀景,均成了点缀和修饰。
陈明远也不打扰她,静静品茗,过了半响,忽的想起了什么,剑眉不禁一拧。
“看样子,心事还挺重的。”
不知何时,沐佳音已经睁开了明眸,正似笑非笑的望着他:“难怪今天下棋的时候经常出神,输得一点都不冤”
陈明远叹息道:“没办法,天生劳碌命,做不到你那么的豁达自在。”
“切,说得自己好像日理万机的国家领导人似的。”
沐佳音撇了撇嘴,忽然浮现出玩味的笑意,莞尔道:“也是,现在这局面,圈里的人大多都跟你一个模样。”
默默想了想,她歪着螓首问道:“是在烦心前天的那篇报纸文章吧?”
陈明远没料到她能如此敏锐的捕捉到苗头,就轻轻点了点头。
眼前的日子虽然平静,但殊不知,一股暗流正汹涌的凝聚而成。
就在前天,国内最大的报刊之一,华夏日报的一篇杂谈着实掀起了不小的纷争,那篇文章重点批评了沿海某些省份的政府一味追求政绩,却忘了党执政的基本纲领,打着改革的旗帜,暗地里却都在争权夺利上面较劲,全然不顾社会秩序的稳定。
措辞如此激烈的文章,却能在党中央的喉舌报纸的时事杂谈栏目里刊登,说明写文章的作者挺有些来头,虽然没有指名道姓的批评,但无疑将矛头指向了特定的几个沿海经济大省,纵观这几大沿海经济大省,最近两年改革动作最明显的绝对非东江省莫属了。
虽然省委省政府依然平静和谐,但这两天,宁立忠时常紧蹙的眉头,已经诠释出他烦闷的情绪了,想来,这场波澜很可能是冲着他来的……
经过这些日子的调查,陈明远也把这场风波的原委了解清楚了,事件的起源,大约就是夏天的时候,宁立忠的妻女来钱塘游玩,在商业中心买了一双皮鞋,结果宁立忠穿了几天就脱胶坏了,皮革业是东江省的支柱产业,这让宁立忠上了心,随后获悉这些东江原产的皮鞋,近年屡屡爆出过严重的质量问题,就责令工商部门开展普查,结果合格率相当的低。
宁立忠很是恼火,把那些查扣的劣质皮鞋运到武林广场集中销毁,并且责令下面的企业整顿,想给本地的皮革业敲一记警钟,没想到,却引来了一场强烈震荡,进而被季明堂、文海琛等人找到了口实,唆使下面的人,联合向中央弹劾了宁立忠工作激进的问题
比起陈明远,沐佳音的政治敏感度只高不低,一针见血的指出了关键的要害:“那篇文章我也看过了,表面上看是固执保守的老于部看不惯现今的改革现状,写点酸文章批判一下,但结合如今的形势,怕是有人想故意借这件事给宁立忠使些绊子。”
陈明远感慨道:“现在京里也不太平了。”
“谁能太平得了呢,再过一年不到就该换届了,家家户户都差不多活动开了。”沐佳音轻哼了一声,渐渐压低声音:“如果真是这样的话,这篇文章,很可能是出自宁立忠的某些对手,没准跟你家还有点牵连呢。”
陈明远皱了皱眉头,默然以对。
事实上,这一点,他早想到了。
换届本就敏感了,关键的是,这是上世纪的那场风波以后,华夏国第一次正规且庞大的执政团体轮换,方方面面要兼顾到的关节,半点都容不得小觑。
打个比方,随着最高首长何向东的卸任,必然会导致陈家乃至中海系面临全新的形势,能否在新的执政团体登台以后,继续保持利益的永固,成为了最核心的问题,当然,按照政坛的惯例以及陈明远对未来的预知,何向东同志这一次并不会全退,还会继续掌控着一些关键的权柄,一方面是维护政权更迭的平稳,另一方面则是尽可能维护住中海系的利益。
但由此衍生的政治分歧,也将不可避免的发生。
以华副总理、宁立忠等人为主的新执政团体,势必会尽全力参与到这场风起云涌的博弈中
这些上层的较量,还轮不到陈明远来操心过问,但问题是,接下来的一些纷扰,不是他想避就能避开的,毕竟,他正夹在了家族和宁立忠的中间,而在这两者的背后,赫然是新旧两大执政团体
关乎到双方的利益得失,陈明远必须得处处谨慎应对,否则一旦出现类似这篇文章的风波,他一不小心插足进去,就容易犯了大忌
沐佳音却一副若无其事的神态,拖着香腮,轻笑道:“看把你愁的,不过就是一篇酸文章罢了,要烦也是宁立忠该烦的,又不是要找你的晦气。”
“虽然你是宁立忠的秘书,但别忘了,你真正的倚靠是你的家族,往大了说,就是中海系,为了长远设想,我奉劝你还是别多管闲事了,反正宁立忠都快调走了,只要中海系还一天掌权,你的前程还是相当有保障的。”
陈明远轻轻摇头:“要真有你说得那么轻巧就好了,食人俸禄,忠人之事,不管上层是谁赢谁输,但宁立忠始终是待我不薄,他有麻烦,我不可能作壁上观。”
“死脑筋”沐佳音嗔道:“好歹你现在也是一个处长了,不是处男,怎么一点变通圆滑都不懂,在官场讲忠义,纯粹是蠢不可及”
陈明远理直气壮道:“你就当我傻呗。”
沐佳音一眨不眨地盯了他良久,忽然扑哧笑了出来,脆声道:“真是木头
不过也难得,在这尔虞我诈的名利圈,还有你这样的异类,是该好好的珍惜,否则真是要天下乌鸦一般黑了。”
陈明远好笑道:“说得我好像大熊猫似的。”
“美得你,谁稀罕你呢。”
沐佳音瞪了他一眼,脸色一正,道:“说正事吧,既然你想尽忠义,我也不好拦着你,好歹朋友一场,该说的该帮的,我自然都会做到位。”
不管陈明远微微动容的脸色,她有条不紊地分析道:“其实那篇文章,依我看,倒不一定是上面的人做不出来的,你站的层次还太低,可能不是很清楚,上层的那些人如果真想斗,绝不会屑于耍这些小伎俩,高层政治的较量,远比常人想象的更惊险更凌厉,平常大多和睦融融的,真要移到台面去争利益,阳谋阴谋都是层出不穷,哪会天真到以为一篇酸文章就能阻止宁立忠的上位。
陈明远心里一动,问道:“你的意思是,还有其他人在捣鬼?”
“应该是这样。”沐佳音微微眯起的明眸中闪过一抹光泽,道:“最大的嫌疑对象,还是宁立忠在东江树立的冤家对头。”
她幽幽叹了口气:“跟报纸上说的差不多,宁立忠在东江的步子是有点大了,有句话叫欲速则不达,咱们国家的改革开放,即便有南浔首长那样的一代枭雄主持,尚且还经过了好几次的博弈和争论,宁立忠期盼在任的几年时间,就把东江省这潭深水给净化了,实在是有些急了,而且动作也有些大,结果你看到了,改革的过程遇到了许多的阻力和麻烦,而且还得罪了一大批的既得利益集团。”
“当然,我知道他的初衷是想把东江省带向良性循环的轨道,可惜,东江省的问题早在建国前就有了,这种根深蒂固的问题,又岂是一朝一夕可以扭转得过来的了,一个步子没走好,不仅有可能让改革失败,还会引起连锁的动荡,稳定的社会经济秩序也被打破,受苦遭殃的还是老百姓。”
虽然话挺刻薄的,但陈明远也得承认,宁立忠的一些改革步骤,确实是急了些。
如此庞大的改革大计,注定是需要几代人的努力。
“基于这些原因,这一次,宁立忠遭人弹劾,也在情理之中了。”沐佳音蹙了下柳叶眉,沉吟道:“不过,这些言论能被刊登到华夏日报,大概也能表明京里的一些人对宁立忠的感观不佳了,我就知道一个老人家,几次在私底下表示了不赞同宁立忠的上位……原因你应该也猜得到,就是当初的大革命时期,宁立忠的某些妥协态度,让他受到了不少的指责,即使他现在洗心革面了,但在那些固执的老一辈革命家眼里,就是揉不掉的沙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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