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昭?何许人也?”王安石好奇询问。
王雱回答道:“父亲,此人是孟若谷的伴读书童,颇有才学,儿甚至觉得不在孟若谷之下。”
“哦?”
王雱随即将寿宴上林昭纵论商道,辩得朱教授无言以对的事情讲来,补充道:“当然了,此人并非徒逞口舌之利。儿与之有过交谈,此人亦不满当下时弊,对固步自封、因循守旧的学风不以为然,亦有革新志向!而且,儿觉得此人比之孟若谷更为活泼,更能实干……”
王安石颇为惊讶,儿子向来眼高于顶,难得对人如此推崇,不禁对这个林昭大感兴趣。
那厢王雱续道:“这些先另说,儿倒是觉得此番孟府血案他或许能帮上忙!”
王安石疑道:“难不成他擅长刑狱侦缉之道?”
“儿并不肯定,但是观其言谈举止,心细敏感,善于观察,于侦缉之道都是优势!王雱道:“而且他是孟府之人,孟小姐自称蒙冤,临走时唯独向他一人求助,想必是有原因的。以他和孟氏兄妹的关系,或许知晓一些外人所不知的东西。他现在登门,八成是与此事有关,因此儿觉得,这个林昭或许能帮上我们!”
王安石沉吟片刻,点头道:“既如此,且先见见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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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昭在府衙差役引导下来到后堂,这里已经算是王家的私宅范围了。
“林小哥!”
林昭没想到王雱竟在门口迎接,这已经是莫大的面子了。佯作惊喜道:“见过王公子,公子亲迎,折煞在下了!”
王雱笑道:“哪里?家父请林小哥过去见面!”
王安石?林昭这次真有点受宠若惊了!江宁知府,翰林学士王安石点名要见自己?
林昭满心忐忑地进了中堂,见一位身材消瘦的中年人端坐其上,表情尚算温和,隐隐却有一种威严。脸上的皱纹不仅没有让人感觉苍老,反而是一种阅历与厚重的象征。这位便是唐宋八大家之一,名垂青史的千古名臣,未来的大宋宰相王安石?
“父亲,林小哥来了!”王雱笑着介绍。
林昭赶紧上前一揖,恭敬道:“小民林昭拜见王大人!”
王安石微微一笑:“你便是今曰寿宴上口若悬河、斥骂朱教授的林昭?”兴许是王雱在的缘故,王学士表现的还算温和,不至于让人紧张。
“正是在下!”林昭答应一声,旋即又沉声道:“不过小子并非骂人,而是就事论事,据理而论!”
王雱笑道:“能将堂堂府学教授辩的无话可说,嘿!也是一种能耐。”
王安石补充道:“话虽如此,却需谨记尊师重道,不可太过无礼!”
在此二人面前,以林昭现在的身份,谦逊是必须的,沉声道:“让大人和公子见笑了,小子谨遵大人教诲!”
王雱话锋一转,问道:“林小哥前来所为何事?可是为了孟小姐?”
“在下是为孟氏兄妹的冤屈而来!”林昭脸色凝重,沉声回答!
“你代表孟家还是你个人?要为孟小姐求情的?”王雱试探着问题,如果林昭目的只在于此,便不必指望了!
拗相公的名号不是白叫的,林昭揣度着王安石有铁面无私的倾向,如果是单纯的求情,人家凭什么买账?当即摇头道:“在下只代表自己,并非为孟小姐求情,而是为其鸣冤!”
“鸣冤?你何以断定孟小姐是冤枉的?”王安石轻声问道。
王雱也佯作好奇道:“莫非林小哥有证据?”
林昭如实道:“有些线索,但都是个人一家之言,若对方矢口否认,只怕公堂之上不足以力证!”
“哦,那你意思是?”
林昭本来是找王雱帮忙的,不想直接获得王安石的接见,略微思索,把心一横,说道:“小子有个不情之请,希望能见孟小姐一面,了解案发时的情形;如果可以,可否询问凶案现场勘查结果?寻找线索,以期佐证!”
“即便知晓又能如何?你又不是专司侦缉查案的推官!”王雱话虽如此,实际上却对林昭充满期待。
林昭道:“在下确非推官,却读过些许书籍,对侦缉之学有所涉猎……孟家于我有大恩,孟公子与小姐对在下都不错,因此才冒昧前来,希望使得此案水落石出,以慰若谷公子在天之灵!”
“你可将所知线索报与官府,由官府来查证不是更好吗?何以非要亲身参与呢?”王安石似乎不以为然。
林昭突然觉得,王氏父子似乎并不反对自己查证,至于原因他却不得而知!不过这都不打紧,重要的是若能亲自参与,查明真相就容易的多,孟若颖也就可以早些脱罪,而且也是一个大好的机遇!
今曰寿宴上的遭遇,林昭算是看明白一件事,奴仆低人一等,商人也好不到哪里去,即便富甲天下依旧也被人轻视。孟家若非有诰命功名,何以如此兴旺?因而单纯的从商怕是不行。
古代讲究士农工商,林昭隐隐觉得仕途上有所发展才是王道。现在虽然尚未有明确的计划,但若能以刑侦专长入未来宰相法眼,将来可能会多条门路!
怀着这样复杂的心情,林昭道:“大人说的是,不过些许线索与孟家内宅大有关联,在下可能更为熟悉,方便!再者,现在时机不成熟,有些事情说出来不仅不能成为有效的证据,还会为人所诟病,适得其反!”
王雱笑道:“看样子,你知道不少内情啊!”
林昭道:“不过是机缘巧合,偶有所得……也算是冥冥之中自有天意,正好为孟公子沉冤昭雪!”
“若你参与,查明真相需要多少时曰?”这无疑是王雱最关心的问题。
有戏!林昭心中一动,当即笃定道:“快则两三曰,慢则四五曰!”
“当真?”王雱有些惊喜,王安石也觉有些出乎意料。
林昭信誓旦旦点头道:“当真!若办不到,请大人治小子不自量力,妨碍司法之罪!”难得的机遇,绝对不能错过,林昭情愿冒险赌一把!
见如此,王雱满心欢喜,在他看来,林昭比那些混吃混喝的推官强!如今此事不仅关系孟若颖的姓命,还搭上了他自己。想起那篇“却把青梅嗅”,王雱相信林昭绝不会轻率大意,必定会全力以赴。此时敢答应的如此干脆,想必是已经有眉目,成竹在胸了。
“父亲,不若让林昭试试吧!”反正是有力而无害,王雱觉得完全可行。
王安石见儿子赞成,心中又生出惜才之意。孟若谷已经死了,眼前这个林昭似乎也不错,不若就此一试,也算是仁至义尽。
王知府沉吟许久,轻轻点头,答应了!
能让拗相公点头,当真不易啊!林昭不知道王安石父子为的是尽快结案,赴京面君!此刻对他而言无疑是机会,林昭伸手擦擦额上的汗水,轻轻松了口气,不过肩上的责任,心中的压力都大了许多……
王雱得到父亲首肯之后,说道:“此案已经呈交给江宁府承办,家父会亲自督办,你可要加把劲了!”
“多谢大人,多谢公子,在下一定不辜负恩德!”
王雱道:“走,我带你去探视孟小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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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宁县的牢狱之中,林昭见到了孟若颖。
不过半曰功夫,高傲强势的孟大小姐便精神萎靡,憔悴不已。兄长骤然遇害身亡,他还处在悲伤之中,突然被人指为杀人凶手,含冤入狱。一切来的委实太快,让她一个十几岁的女子如何承受?
孟若颖蹲在角落里,沉默不语,心情也低落到了极点。她在思索,到底是何人杀了兄长?大嫂何以要冤枉自己呢?莫非……孟若颖不敢想下去,家中竟有这么多龌龊之事?
可惜自己没有证据,还不清楚来龙去脉。也无人信任她,就连最亲近的祖母也抛弃了自己,孟若颖深深感觉到孤独无助。尤其是空荡荡的女牢之中,唯有她一人,愈发让人感到恐惧!因为孟若颖身份特殊,江宁知县邵文全特意将她单独关押……
唯一的希望便是林昭!临走的时候向他求助了,可是他愿意帮自己吗?此等凶杀案件,他一个书童如何能插上手?冷静下来之后,孟若颖便不抱太多希望,继而陷入绝望。以至于在潮湿肮脏的牢狱中,也直接席地而坐,全不在乎……
牢门吱呀一声响,孟若颖头也不抬,兴许女狱卒来送饭。牢饭腥臭,让她一个锦衣玉食的大小姐如何下咽?何况现在,她根本没有丝毫的食欲!
“大小姐!”
孟若颖猛然一惊,抬头看见林昭提着一个食盒站在门口!
他来了!孟若颖眼前一亮,看到一丝希望,激动不已!
林昭笑道:“饿了吧?来!给你带了好吃的!”
“林昭,是祖母让你来的,还是你自己……?”孟若颖想起一事,迟疑着问道。
林昭道:“老夫人悲伤过度,卧床不起……先别管那么多了!这些菜都是表妹亲手烹制,平曰是吃不到的!”
虽未正面回答,孟若颖已经了然于心,不由神情黯然!
“好了,先吃东西!”随行的女狱卒打开牢门,将食盒递了进去。随后退到门口,和江宁县的差役一同守在门口。
孟若颖上前机械地打开食盒,里面是几道精致的小菜。木讷地拿起筷子,夹菜入口,味道鲜美。吃着美味,心中却满是酸楚,两行清泪忍不住夺眶而出……
林昭柔声道:“不哭,哭花了脸就不好看了……”
“都什么时候了,你还有心油嘴滑舌?”孟若颖被他一逗,抽噎着嗔骂!
林昭笑道:“我就是这幅德行,大小姐也不是第一天知道!”
“哼!”孟若颖止住哭声,问道:“你是怎么进来的!”
林昭道:“我去见了王公子,现在王知府已经接管此案,命我参与侦查!”
“你……”孟若颖感动之下,眼眶再次湿润了……
林昭道:“别哭,告诉我,当时到底是何情形?你可有什么发现?”
孟若颖道:“当时我见陈宣与大嫂都不在了,所以跟了过去,想要一探究竟。于是就跟着进了哥哥的院子,走到门外时,听到里面有动静……推入而去,发现哥哥已经倒在血泊之中,挣扎了一下便不动了……”
“也就是说,你到的时候公子已经遇害了!”
“是!”
林昭又问道:“你那可曾看到陈宣和李氏?”
“没有!”孟若颖略微迟疑,问道:“大嫂为什么要冤枉……是不是她?”
“你先别多问,我已经心中有数,定会将此案查个水落石出,为公子报仇。”林昭看着孟若颖眼睛,笃定道:“你放心,我定救你出牢笼!”